230 熊熊火勢(二合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無限循環字數:4643更新時間:24/06/27 17:41:41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時間來到了正統十一年二月中旬,沉憶辰並沒有等到魯王的報復,一切都是那麼的風平浪靜。

    事出反常必有妖,沉憶辰有些想不明白,爲何魯王會選擇隱忍不發。莫非是意識到自己“以身作餌”,打算行“誅王”之事,所以認慫了?

    按照明史上對於魯靖王朱肇輝的描述,他在橫行霸道方面,確實遠遠不及他爹魯荒王朱檀。不過明朝親王前中期面對百姓官員,就沒幾個軟柿子。

    就算有,肯定也不是朱肇輝!

    既然想不明白原因,沉憶辰自然不會死鑽牛角尖,他還有着更多頭疼的事情擺在眼前。

    首當其衝,就是朱祁鎮下發的聖旨訓斥!

    之前沉憶辰就收到了朝廷的公文告戒,對於魯王朱肇輝事關不法跟侵佔王府莊田彈劾。明英宗朱祁鎮在勳戚的勸說下,最終選擇了輕輕放下,並沒有對沉憶辰進行任何懲處。

    但是後續接連收到了臨清鈔關、都轉運鹽使司、以及山東布政司的搜刮地方彈劾,這就有點讓朱祁鎮感到不能忍!

    沉憶辰前往山東治水不到半年,地方各種衙門彈劾堆積如山,這小子怕不是拿着雞毛當令箭,用臨時加封的僉都御史銜爲禍地方了吧?

    說實話,當看着接連不斷的彈劾,以及王振等人的扇風點火,朱祁鎮真生出了一股把沉憶辰調回京問罪的想法。

    不過關鍵時刻山東布政使洪英的一封上疏,暫時平息了朱祁鎮的怒火。

    洪英上疏中詳細描述了沉憶辰來到山東後,在賑災濟民方面做出的努力。他重建了張秋鎮以及陽谷縣,使得百萬災民有了容身之所,不再流宿於道路。

    另外張秋鎮決口被沉憶辰用最短的時間內封堵了起來,整個山東境內數百裏黃河大堤,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着加固,很有可能做到今夏山東境內避免黃河水患之災。

    更爲重要的是,一片死氣沉沉的民心,被沉憶辰給調動了起來。如今山東境內百廢待興,衆志成城,只要完成最後的束水攻沙,就意味着立下不世之功。

    這種局面之下,把沉憶辰調回京師,豈不相當於十二道金牌令箭強調岳飛回朝?

    朱祁鎮打仗再這麼拉垮,做皇帝再這麼狂妄,基本事理還是明白的。就算不滿要問罪,至少得讓沉憶辰把治水大業給完成。

    於是乎,就下發了這麼一道訓斥聖旨,讓沉憶辰行事悠着點,再有下次定不輕饒。

    “看來陛下的忍耐到了極限。”

    放下聖旨,沉憶辰澹澹說了一句,並沒有尋常官員那般懼怕。

    “其實陛下已經稱得上包容了……”

    卞和有些無奈的回了一句,客觀來說沉憶辰在山東境內的行事,完全能用“霸道”二字來形容。

    爲了搞錢接管鈔關、鹽場,放在一些薄情寡義的皇帝眼中,簡直就跟意圖不軌沒什麼區別。朱祁鎮到目前爲止,僅僅還是下發聖旨訓斥,能看得出沉憶辰在他心中地位不低。

    “確實如此。”

    沉憶辰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朱祁鎮這個皇帝,只要他能真心實意把你當自己人看待,哪怕真就是個萬衆唾棄的奸臣,他也會力排衆議硬撐。

    對王振是如此,對另外一個太監喜寧同樣如此,甚至對瓦刺部也先,都做過修建廟宇的荒唐事。

    “不過這布政使洪藩臺,爲何會幫東主說話?”

    訓斥聖旨中,着重強調了洪英的奏章,所以朱祁鎮看待沉憶辰在辦實事的面子上,才暫且饒過他的逾矩行爲。

    對於洪英這名官員,卞和並不熟悉,他映像中應該是跟張驥等人一夥的。

    沉憶辰既無交好,又無收買,怎麼會在上疏中幫他說好話?

    聽到卞和的疑惑,沉憶辰笑了笑,然後澹澹說道:“洪英不是一個好官,但他算得上一個好人。”

    “東主很瞭解洪藩臺?”

    卞和面帶疑惑,沉憶辰與洪英接觸同樣不多,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何能得出他是一個好人的判斷。

    “不瞭解,隨口猜測罷了。”

    沉憶辰找了個藉口遮掩下,他對於洪英的瞭解來自於史書《國朝獻徵錄》。書中評價英爲人端重詳雅,在官無赫赫之舉,而亦不失爲善人長者雲。

    身爲一方父母官,山東水患局勢糜爛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他無論如何都脫不了干係。可能正因爲心中的愧疚,洪英才會選擇上疏幫自己力證功績,這也是他對於山東萬民的彌補吧。

    聽着沉憶辰的解釋,卞和也沒有多想,他把話題轉移到另外一件事情上面。

    “東主,驛站還送來了公報,上面寫着陛下授王振侄王林錦衣衛指揮僉事,還有幾位大太監侄兒錦衣衛官職,且令世襲。”

    “宦官世襲官職,乃幹政之預兆,日後朝廷恐不安寧!”

    卞和身爲傳統文人,對於宦官這個羣體有着天然的警惕。如今朱祁鎮居然開了宦官世襲官職的先河,意味着太監無後繼之人這個最大弊端被革除,將形成更爲緊密跟龐大的利益團體,非家國之幸。

    “何止是預兆,不已經干政了嗎?”

    沉憶辰知道歷史走向,王振的權力將在接下來幾年時間內達到巔峯。這一點任何人都無法改變,除非換一個皇帝繼位。

    但問題是,朱祁鎮正值英年,並且在位十一年早就牢牢掌控朝政,誰能擁立新君?

    土木堡之變這種歷史變革,可遇而不可求。

    “滿朝文武,怎能無一人仗義執言?”

    卞和情感上還是接受不了,宦官子弟世襲官職這種荒繆行爲,居然能在朝堂中得以通過,簡直就是離譜的事情。

    勳戚、文官要是站出來反對,相信皇帝也不敢犯衆怒。

    “百萬流民,三省八府之地,慘狀又有一人上疏直言嗎?”

    沉憶辰苦笑着回一句,卞和是在政務經驗上要遠超自己,可是在高層朝堂鬥爭中,就遠不如矣。

    朝廷高官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而是整個利益集團。拋開地位超然勳戚不談,文官集團首領楊溥,已經到病入膏肓的地步,誰還能集聚力量反對宦官集團的利益?

    一個兩個仗義執言,說句難聽點的話,這份奏章王振要狠心點,能直接丟進茅廁擦屁股。

    重臣家大業大不領銜出頭,靠下層仗義執言是沒用的。

    聽着沉憶辰的類比,卞和瞬間就理解了,他只能深深嘆一口氣不再多言。

    就在此時,屋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春雷的轟鳴聲,沉憶辰下意識把目光看向了窗外說道:“今年山東的春雨,好像比往年來的更早一些。”

    “卞先生,河工引水河道,現在進展如何了?”

    “回稟東主,陳主簿已經率領數萬民工,挖通了連接清河跟黃河的水道,這幾日就將蓄清刷黃!”

    “得通知陳主簿注意最近水勢。”

    沉憶辰囑咐了一句,他就擔心黃河提前進入春汛期,上游水勢大增。

    “屬下明白。”

    卞和拱手稱是,然後退出了書房準備前往河堤,這種事情可馬虎不得。

    接下來幾日,連綿的春雨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往下滴落。面對這種情況,沉憶辰沒有在張秋鎮駐地呆着,而是前往了河工巡視,防止在束水攻沙期間出現任何險情。

    此時張秋鎮黃河跟清河的連接處,一邊是渾濁裹挾着泥沙的黃河水,正在不斷的往下游傾瀉而去。另外一邊是清澈的清河水,咆孝着涌入黃河水道,形成了一副涇渭分明的場景。

    沉憶辰站在河堤之上,望着眼前洶涌澎湃的河水,只感到一種面對大自然的敬畏跟渺小。

    但也正因爲人力的渺小,才襯托出了治水的偉大,黃河這條惡龍將馴服在沉憶辰手中!

    “僉憲,清河水成功引入黃河,正在不斷沖刷着泥沙入海。一切進展順利的話,今夏汛期黃河水位將至少下降一丈,可保兩岸萬頃良田無憂!”

    陳濤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語氣中有着一股遏制不住亢奮。歷朝歷代眼中堪稱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在自己手中實現,怎能不興奮自豪?

    “本官看到黃河水位受春雨影響上漲,可對束水攻沙有影響?”

    “僉憲請放心,下游數百裏堤壩,險要處皆進行了加固,並且很多地點還是用石堤修築,下官願用項上人頭擔保!”

    陳濤知道沉憶辰擔心什麼,河工大業乃他畢生心血託付,絕對沒有任何的偷工減料。如果河堤就連小小春雨都防不住,那憑什麼能防住夏季暴雨大汛?

    “陳主簿有此信心,那本官就放心了。”

    “不過黃河水患不能掉以輕心,束水攻沙之後,依舊還需全面加固修築堤壩。本官要的不是保一時平安,而是要保百年基業!”

    臨時加固土堤束水攻沙,僅僅是沉憶辰治水的第一步。後續這二十萬治水民力,還將重修大段堤壩,並且在江浙洪澤湖修築水庫,來進行洪峯的調節。

    多管齊下,才能達成百年工程的標準。

    “下官明白,定當竭盡所能!”

    “那就請陳主簿領着本官視察別處吧。”

    “是,僉憲。”

    陳濤領命之後,就走在前面帶着沉憶辰,繼續巡視河工要地。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匹快馬疾馳而來,把總伍東翻身躍馬而下,跪倒在沉憶辰面前稟告道:“卑職有罪,碼頭處存放河工物料的倉庫走水了!”

    什麼?

    聽到伍東的突然稟告,沉憶辰與身旁隨行官員,俱是大驚失色。

    張秋鎮的碼頭倉庫內,可是存放着從江南地區運來的河工大料。將來不論是修補重建河堤,還是堵上連通清河與黃河的水道,都缺少不了這些物料。

    如今又不是夏秋的天干物燥,怎麼可能在陰雨綿綿的天氣下走水?

    “伍把總你細說,到底怎麼走水了?”

    沉憶辰趕緊追問了一句,他這才看仔細了伍東的臉上燻黑一片,甲胃邊角布料同樣有着燃燒的痕跡,足以得出火勢不小。

    “僉憲今早離開後,碼頭存放河工料的倉庫突然走水,並且火勢異常兇勐,暫時還未能得知原因!”

    明朝時期的河工物料,可不像後世那樣以鋼筋水泥爲主,基本上都是靠着各種木料打樁,相對來說失火係數要高上許多。

    不過沉憶辰駐地就在張秋鎮,碼頭倉儲等等規劃圖,更是他親手繪製,早早考慮到了防火的因素。不敢說完美無缺,至少是領先了這個時代不止一星半點。

    怎麼可能突發這麼大的火勢?

    “陳主簿,你在此處繼續觀測水勢,本官先回張秋鎮救火。”

    倉庫物料着火,沉憶辰自然沒心情巡視河道,囑咐了陳濤一句之後,他立即騎上馬匹,一行人朝着張秋鎮疾馳而去。

    走到半道上,沉憶辰就看到了從遠處冒起的濃濃黑煙,火勢可能比他預估的還要嚴重!

    此時張秋鎮內,官吏差役、衛所軍戶、徭役民工紛紛動員了起來。在縣丞姜沛的指揮下,緊張搬運着還未被波及到的物料米糧,並且大肆開挖隔離帶,防止火勢繼續蔓延下去。

    要知道不僅僅河工料以木材爲主,張秋鎮的房屋同樣是木製結構,古代大火焚城可不是個例,甚至成爲了諸多兵法家的戰爭手段。

    一旦火勢無法撲滅,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挖掘出隔離帶防止火勢蔓延,姜沛關鍵時刻做出了很正確的決策。

    沉憶辰一路飛馳到碼頭處,眼前所見依舊是火勢滔天,無論民力運軍正在搬運物資救火,緊急情況下並無多少人注意到他的到來。

    姜沛扯着嗓子正在奔走呼號,更沒有注意到沉憶辰已經返回了張秋鎮。直到沉憶辰拽住了他的胳膊,這才反應過來,趕忙拱手行禮道:“下官拜見僉憲。”

    “火勢情況如何?”

    沉憶辰面色凝重無比,除了眼前碼頭倉庫着火外,他甚至看到了停靠在岸的運船,都有不少燃燒着熊熊火焰,簡直快要與河面連城一片。

    “回稟僉憲,碼頭上四間物料倉庫,三間米糧倉庫,還有一件棉帛倉庫着火。另外還有運河上,停靠的五艘運船同時起火,下官正在緊急疏散人員物資。”

    八間倉庫五艘運船,這幾乎是佔據着張秋鎮倉庫容量的一半以上,各種物資損失不會低於二十萬兩。

    如果不是沉憶辰安置了大量流民在陽谷鎮,同時運輸過去了大批的物資,讓張秋鎮碼頭倉儲沒有處於滿倉的狀態,可能還要在這個數字上再加十萬兩!

    “怎會燃起這麼大的火勢,看管倉使幹什麼吃的!”

    沉憶辰內心一股怒火冒起,銀錢損失都還是其次的,河工物料大多可是從江南地區運來,有錢都不好買。

    這一批燒燬了,後續夏季大汛來臨,哪來這麼多的物料加固河堤?

    “看管倉使下落未知,不知是畏懼潛逃了,還是葬身火海了。”

    “那倉儲差役呢?爲何沒能阻止住火勢蔓延?”

    沉憶辰規劃倉儲的時候,預留出足夠寬敞的隔火帶,只要能提前發現火災,絕不至於蔓延到如此地步。

    “倉儲差役同樣不知去向,而且俱碼頭工人描述,並不是火勢蔓延開來,而是數處倉庫同時起火。”

    聽到姜沛的稟告,沉憶辰面色瞬間鐵青,他已經意識到這可能不是什麼走水意外,而是人爲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