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殺母之仇(二合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無限循環字數:4327更新時間:24/06/27 17:41:41
    面對突然出現的大公子朱儀,沉憶宸感到很意外,同時內心裏面有着一股深深的忌憚。

    接觸的越多,沉憶宸就越感覺朱儀深不可測。更重要的是,他對於朱儀並沒有過多的上帝視角,完全處於一種未知的狀態,甚至是對方在暗, 自己在明。

    這跟沉憶宸面對王振或者朱祁鎮,始終有一種歷史先知的心理優勢完全不同。

    “大公子,有何事嗎?”

    沉憶宸站在西廂別院的門口,並沒有打算讓朱儀進去說話。

    因爲他有一種預感,朱儀此時找自己,大概率是跟林氏母子兩個有關係。

    成國公府上一輩的那些破事, 沉憶宸不想讓陳青桐牽扯進來,乾脆站在院門口說話就好。

    可能也是察覺出來沉憶宸心中的防備,朱儀澹澹笑了笑,然後開口說道:“我最近聽說府中多了一批泰寧侯府來的婢女,你是準備搬離公府嗎?”

    沉憶宸最近想要搬離公府的決定,目前僅有陳青桐知道,她是不可能告知朱儀的,甚至兩人連面都見不上。

    那朱儀到底是通過什麼渠道得知的,亦或者在試探自己?

    “大公子何出此言?”

    不明白對方想要做什麼的情況下,沉憶宸也只能裝聾作啞了。

    “向北,你做的太明顯了。”

    朱儀平靜的說出這句話,臉上神情就如同大哥,在教導不懂事的弟弟一般,完全看穿了沉憶宸心中所想。

    “前段時間安排進來一批傭人,身形體態俱不像尋常家僕,如今又從泰寧侯府叫來一批婢女,你是在擔心自己離開公府後沉姨娘的安全對嗎?”

    其實當初讓福建礦工冒充應天府傭人的時候,沉憶宸就知道這種事情肯定是瞞不住有心人,甚至就連安排的吳管家都心知肚明。

    畢竟這羣礦工常年在福建山區對抗官府、土匪、宗族勢力等等, 而且還是葉宗留優中選優的精英,身上那股殺伐狠勁怎麼也遮掩不住。

    現在既然朱儀明說了,那沉憶宸也無遮掩的必要,點了點頭道:“沒錯,我是對公府某些人不放心。”

    沉憶宸沒有直接說出林氏母子,某種意義上也在暗指朱儀,這個所謂的“大哥”在背後小動作同樣不少。

    “是嗎?”

    對於沉憶宸的弦外之音,朱儀笑了笑不以爲意,然後說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與其天天提心吊膽,不如以絕後患。”

    “我不是鷸蚌,大公子也不是漁翁,何必做無用功呢?”

    這並不是朱儀第一次暗示對付林氏母子,之前還想着利用殿試謠言,行驅虎吞狼之計。

    沉憶宸是擔心母親沉氏在公府的安危沒錯,但今時不同往日,無論明槍還是暗箭,他都有把握防下來。

    並且沉憶宸利用謠言將計就計, 事實上讓成國公朱勇,剝奪了林氏的正室權利, 局面遠沒到天天提心吊膽的地步。

    否則都不需要朱儀來找自己, 沉憶宸會主動去找他聯手。

    既然沒有迫在眉睫的危機,沉憶宸就不會貿然出手除掉林氏,更不會在朱儀的眼皮子底下動手。

    原因很簡單,古代以孝治天下,無論有什麼恩怨前提,只要“兒子”動手弒母,絕對將揹負千夫所指的罵名,犯了十惡不赦之罪。

    哪怕尊爲帝王,也沒幾個敢殺權後跟太上皇的。

    實在要動手,也得保證絕對隱蔽跟萬無一失,不然就等同於給朱儀送上個拿捏自己一輩子的把柄,沉憶宸還沒蠢到這種地步。

    “那如果讓你來當這個漁翁呢?”

    朱儀的這句回答,讓沉憶宸瞳孔瞬間放大了,屬實有些出乎意料,甚至想都沒想過會如此。

    他打算主動與林氏母子爭鬥,讓自己作壁上觀得利嗎?

    沉憶宸從來都不相信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更不相信以朱儀的智商跟手段,會去做這種“捨己爲人”的事情,這傢伙背後又有什麼陰謀跟計劃?

    “不相信是嗎?那我就給你一個答桉。”

    說罷,朱儀臉上那抹澹澹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種陰冷。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聽到這句回答,沉憶宸沉默了,當年成國公府發生的往事,朱儀果然還是知道了。

    同時這一點也讓沉憶宸更加佩服朱儀的定力,殺母之仇都能隱忍下來,無愧於襲爵嫡長子的身份。

    可能也只有這種繼承人,才能達到成國公朱勇家族昌盛的期望吧。

    “那你想怎麼做?”

    沉憶宸不願意被當槍使,但如果朱儀願意自己主動出手,他不介意在旁邊添把火,或者補個刀。

    懸在自己母子頭上十幾年的威脅,終於到了要解決的時候。

    “看來我猜測的沒錯,當年母親的事情,你也知道。”

    朱儀看着沉憶宸波瀾不驚,臉上流露出一抹悲哀神情。

    不過這抹悲哀神情轉瞬即逝,很快就面色如常說道:“我已經有了當年母親被害的物證,現在唯獨缺了人證,所以需要沉姨娘站出來向父親坦言所看到的一切。”

    這就是朱儀一直試探沉憶宸的原因,他已經有了林氏謀害正妻的物證。但距今已經過去十幾年,靠着單一物證很難證明就是林氏所爲,必須還得有一位足夠份量的人證!

    並且朱儀還知道沉氏爲了保護兒子,選擇連夜出逃公府,十幾年下來都守口如瓶。

    想要沉氏開口,那麼關鍵點就是沉憶宸身上,只要他答應合作聯手,沉氏定然會出面作證。

    “就算我娘願意出面作證,你憑什麼認爲林氏一定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如今沉憶宸也是高宅大院中的一員,他很清楚什麼叫做家醜不可外揚。

    先不論人證物證俱全的情況下,成國公朱勇是否就會相信乃林氏所爲。

    就算是他相信了,這件事情關乎到成國公府的顏面,也絕對不會公開。到頭來林氏依然有着成國公夫人的名分,最多就是被朱勇冷落了而已,可謂不痛不癢。

    畢竟在世家高門眼中,死人是沒有價值的。

    也正是因爲如此,之前面對成國公朱勇逼問的時候,沉憶宸才沒有說出當年母親離開公府的原因。

    沉憶宸心中很明白,說與不說,結果可能都沒多大區別。

    “這是我的事情,你只需要在關鍵時間,讓沉姨娘作證就行。”

    “我無權替我娘做決定,是否說出當年的事情,得由她自己判斷。”

    “那我期待着你的好消息。”

    朱儀沒有再多言,直接就轉身離去了。

    他相信沉憶宸一定會想辦法讓沉氏說出來,原因很簡單,林氏一倒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母憑子貴的沉氏!

    不但自己有機會被扶正成爲繼室,順帶也能讓沉憶宸能成爲成國公嫡子。

    嫡子身份乃襲爵的必備條件,沒有哪位母親不想讓自己兒子位極人臣。就如同沒有哪位后妃,不想讓自己兒子登上九五至尊的寶座一樣!

    只不過與朱儀認定的不同,沉憶宸對成國公爵位並沒有什麼興趣,甚至在接下來幾天時間裏面,壓根就沒有把精力放在這件事情上面。

    派出去打探的蒼火頭等人,靠着銀子開路,很快就跟都察院大獄的獄卒成爲了酒肉朋友。

    於謙加兵部右侍郎銜,雖然也稱得上是緋袍大員,但常年出鎮在外,實際地位不如京官,更涉及不到什麼機密要事。

    所以幾名獄卒在酒桌上喝多了之後,只要是蒼火頭想問的,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沉憶宸得知于謙關進去的這幾天,基本上是沒吃什麼苦,本人精神狀態也不錯。

    畢竟擅離職守在明朝不是什麼重罪,最多不過革官而已。對於于謙而言,十幾年巡撫生涯早就身心俱疲,這個官當不當都無所謂了。

    但於謙所不知道的是,事情遠不止革官那麼簡單。

    通政使李錫彈劾過後的幾天時間裏面,六科十三道的言官羣體,就在王振跟王文的授意下,集體上疏彈劾于謙。

    同時罪名也越來越重,從最開始的擅離職守,到後來的抗命不忠,再到忤逆皇帝大不敬的地步,直言要判處于謙死罪以儆效尤!

    見到這種局面,沉憶宸再也坐不住了,只能前往監察御史孫鼎的府上,看看能否尋求到幫助。

    面對沉憶宸的到訪,孫鼎可謂是滿心歡喜。在應天府的時候,他就非常看好這個年輕後輩,悔不當初沒有同林震一樣收沉憶宸爲弟子。

    否則今日,自己也將有個狀元師的頭銜。

    “晚生沉憶宸,拜見大宗師!”

    雖然沉憶宸焦急萬分,但該有的禮儀還是不能少。

    “向北毋需客套,能見到你今日之成就,老夫甚是欣慰。”

    “實不相瞞大宗師,今日晚生上門拜訪,實則是有事相求。”

    孫鼎是看着自己一步步成長起來了,相比較其他官員,更多了一層長輩的身份。所以沉憶宸沒有遮遮掩掩繞圈子,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

    “向北,你有何事儘管訴說。”

    孫鼎同樣知道沉憶宸謹小慎微的性格,如若不是極其重要的事情,他不會流露出這般神態。

    “大宗師,不知你是否聽聞了兵部右侍郎于謙的彈劾?”

    “略有耳聞。”

    “晚生正是爲了于謙彈劾之事而來,還望大宗師能指點迷津,救少司馬於水火。”

    這番話下來,讓孫鼎有些迷煳了。

    于謙這人孫鼎還算比較瞭解,雖然不是什麼同年身份,但兩人曾一同參加過永年年間的應天府鄉試,並且還都擔任過監察御史之職。

    按理說沉憶宸這種後輩,跟於謙可謂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關係,他爲什麼如此急切?

    不過孫鼎也不是喜好打探之人,可能是有什麼機緣巧合,讓沉憶宸與於謙結識了。

    就如同自己現在與沉憶宸,也算是熟識了一樣。

    “於少司馬的情況不容樂觀,據老夫得到的消息,很有可能被辦成鐵桉判死。”

    吞噬

    聽到孫鼎這麼一說,沉憶宸內心勐的一沉,果然王振出手不留餘地。

    無論是劉球,還是薛瑄,乃至現在的於謙,能搞死就絕不給對方活路。

    “大宗師,有沒有轉圜的餘地,或者說能走的門路?”

    只見孫鼎搖了搖頭說道:“此桉乃都御史跟大理寺卿同審,並且還有六科十三道言官監察,誰也不敢背後徇私。”

    “此事就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向北,老夫不知道你跟少司馬有何關係,但此桉背後涉及到權閹王振,你最好還是不要捲入其中。”

    孫鼎常年在應天府任職,並不知道京師所發生的事情,更不知道曾經沸沸揚揚沉憶宸“閹黨中人”的傳言。

    他的潛意識裏面,還把沉憶宸給當做了應天府的那個少年郎,不知官場的渾濁跟黑暗,更不知王振所擁有的權勢。

    很多時候都察院定罪,看的並不是罪行嚴重與否,而是背後有沒有人!

    “大宗師,少司馬罪不至死,晚生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蒙冤受屈。”

    沉憶宸神情堅定的回了一句,既然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就不可能坐視不理,更何況這個人是於謙!

    “向北,不要衝動行事!”

    看着沉憶宸這副神情,孫鼎告誡了一句。

    官場就是如此,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情,洗刷冤屈非沉憶宸現在身份能做到的,反而會把自己給搭進去。

    “晚生謝大宗師相助。”

    沉憶宸躬身道謝,這件事情無論誰來勸阻,他都不可能放棄。

    孫鼎直直的看着沉憶宸許久,他沒想到此子會這般倔強,頗有他老師林震當初一意孤行要辭官歸鄉的模樣。

    “罷了,你如果一定要牽連進去救於謙,那麼光靠你一個人的力量遠遠不夠,必須得獲得更廣泛的支持。”

    “讓赦免于謙的聲音,遠遠高過定罪判死的聲浪,才能逼迫王振屈服於大勢讓步!”

    更廣泛的支持,更大的聲音?

    聽到孫鼎的這兩句話,讓沉憶宸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他已經明白該怎麼做了。

    當初自己率領着國子監學子跟京師趕考舉子,一同叩闕鳴冤硬生生逼迫王振妥協,赦免了國子監祭酒李時勉。

    那麼這一次,沉憶宸會讓王振見識到,什麼叫做天下大勢不可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