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章 圖昀居

    翌日大早，昨日那架馬車緩緩停靠門前。

    “圖昀居？”

    望着已經被更換的牌匾，魏管家愣了一下。

    在他身後，一位素衣中年男子緩緩下車，緊緊跟在魏管家身後。

    望着圖昀居嶄新的牌匾，此人面色難掩疑惑和狐疑。

    早已經等着的姜昀出門迎接，今天他換了件嶄新的青衣墨褲，整個人明顯有過打扮，氣質本就儒雅些許，此時更是俊朗幾分。

    大清早須圖子遞給柳依依一塊金餅，說是讓她帶自家小情郎去買身新衣服。

    以前的衣服終究因爲時間太久而顯得破舊。

    柳依依羞紅臉暗暗反駁一聲，又快步拉着姜昀去購置新衣裳，回來後還幫他稍作清洗打扮。

    不得不說，姜昀樣貌生的極好，淺銅色皮膚配合俊朗的外形，優美的面部棱角與黃金比例的身材。一雙極爲好看的手垂吊兩側，滿身書生氣卻不失颯爽英姿。

    或許這也是柳依依徒生好感的原因之一。

    “小姜師傅，須圖掌櫃。”魏管家老遠就主動招呼道，然後又朝着櫃檯內打瞌睡的須圖子笑着點頭示意。

    “魏管家。”姜昀急忙還之一禮，又奇怪的對魏管家身後的中年男人客氣道，“林師傅怎麼也來了？”

    跟在魏管家身後的素衣中年男子，赫然是昨天雕刻不成的林師傅。

    林師傅發現魏管家稱呼姜昀爲小姜師傅，臉色微微陰沉。此時聽見姜昀招呼，卻是冷着憋了一句，“小姜師傅技藝非凡，特來拜訪學習一二。”

    魏管家皺眉瞥了他一眼，又轉頭打呵呵道，“昨晚林師傅聽說了你雕刻的事情，心中好奇小姜師傅技藝，所以今日一併前來觀摩。”

    “哦~”

    合着是知道自己搶了他生意，過來找事的！

    還記得這姓林的當年技藝不精，送了不少禮物才通過府內一位客卿的關係拜訪了母親。若不是母親指點，又何嘗有現在之名聲。

    木雕行業要講傳承，講天賦。

    我可是我娘手把手教的，傳承正統！

    姜昀不再搭理來者不善的林師傅，反而挑眉問道，“老爺今日沒來？”

    魏管家神色微變，笑着打哈哈道，“老爺本想親自過來，卻臨時有要事去辦。不過他還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務必配合好小姜師傅補救‘五仕女’。”

    姜昀沒有多想。

    魏家下人擡着裝有五仕女的木箱走進廳內，姜昀接過木箱打開，一旁的柳依依好奇的湊過來觀看，忍不住驚呼出聲。

    “哇~好香呀。”

    欽香木，天生就有一種獨特的香味，且此香聞之能夠讓人身心舒爽。修行時，香味更是能使人靜心，達到專心修行的效果。

    此木價格昂貴且極爲稀少，不少豪門貴族都喜歡用此木做雕刻木料。

    擺在家中既優雅美觀，又能對客人彰顯自家底蘊。之前姜昀家裏，就有兩尊欽香木做雕刻的木雕，所以姜昀對此物可謂十分熟悉。

    箱內五個活靈活現的仕女木雕被搬放在桌上。

    冷眼狐疑的林師傅忍不住陰陽怪氣道，“欽香木極爲貴重，萬一有丁點差錯可很難再找到木料，小姜師傅，可有信心？”

    魏管家卻笑着道，“小姜師傅手藝卓絕，定然是十成把握！”

    卻不料姜昀沉吟一下，緩緩說道，“不瞞魏管家，小子最大也僅有九成把握。”

    “呵呵。”林師傅當即笑着道，“九成把握？小姜師傅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就是不知道不足的一成是何緣故？”

    身旁柳依依望着這幅小人行徑，氣得牙癢癢。

    眼瞅着魏管家神色微變，姜昀急忙解釋道，“倒不是說我技藝不足，而是我的雕刻路數與林師傅的畢竟不同，細微處許會有差異衝突，所以沒辦法下定論。”

    “如果一開始就是讓我在木料上進行雕刻，自然是有十成把握。”

    這位林師傅自從一進門就陰陽怪氣不止，姜昀也不是泥捏的，如果你說年齡和髮際線我可能不如你。

    但木雕，你必然不如我！

    莫名一笑的魏管家瞅了瞅針尖對麥芒的兩人，點點頭擡手示意姜昀可以開始了。

    姜昀緩緩坐下，取出自己的刻刀。

    身旁的柳依依好奇的站在一旁觀摩，與魏管家二人一左一右站立。

    一雙美麗的眸子時不時瞪兩眼林師傅，順帶吐舌頭做鬼臉。

    林師傅不與小丫頭計較，緊緊盯着姜昀。

    只見姜昀先是拿起五仕女之貪，仔細端詳片刻，簡單做了幾處記號。林師傅明白，這是在尋找下刀的角度，這種時候，腦子中應該是需要構思一副最終成品的模型。

    果不其然，姜昀做完記號後，沉吟幾息才提刀落下。

    貪。

    貪財爲小俗，貪心爲大雅。

    雖說雅俗共賞最爲上乘，可林師傅所雕刻的貪之仕女，有些落了下乘。

    俗氣太盛。

    尤其對於魏老爺這種富商，小俗之氣更是可以適當削減，人家就需要啪的一眼勾魂那種感覺，直擊靈魂。

    “唰~”

    流暢的刻刀切割下片片木料，姜昀心中回憶起自己母親曾修補自己木雕時的一幕幕。

    今天他的速度很慢，比之昨天要慢很多。

    因爲修補是要比雕刻更難的，雕刻只需要一氣呵成，從木胚到最終定型，都是自己的風格手法。

    思路和雙手都是一氣呵成。

    但修補，是要在別人雕刻好的作品上面動刀，這極容易造成兩個風格甚至兩個流派的相撞，最終很容易會出現四不像的結果。

    “呼~”

    柳依依在旁邊緊張的大氣不敢出，她偷偷打量姜昀，發現姜昀眼中充滿堅定與自信。

    平常說話的謙卑與謹慎，在當他握起刻刀的那一刻，全都消失不見！

    修補的過程極爲漫長。

    林師傅雖說因爲心中不忿而前來，但也遵守規矩沒有開口打擾姜昀。

    他心中同樣好奇，此子究竟何等水平，雕刻的貪之仕女居然能讓魏老爺滿意。

    直到姜昀修補完眼睛的那一下，林師傅眼中的狐疑之色忽的轉爲驚訝。此子握刀的手穩而不急，弧度勾勒更是大師級別手法。

    仕女眸中韻味僅僅寥寥幾下後，卻已然脫胎換骨！

    原本交叉於胸前的雙手垂直而下，林師傅漸漸收起自己的輕視與不忿之心。

    這般手法技藝，若說沒有頂級匠師級別的師傅言傳身教是絕不可能自己練成的，此子在細節處的處理，由一點貫穿全局，各點聯動風格如一，簡直可怕！

    約莫半個時辰後，姜昀才緩緩放下木雕。

    滿頭大汗的姜昀臉上掛着自信的喜悅，將五仕女之‘貪’遞給神色充滿讚賞的魏管家。

    一旁魏管家親眼目睹整個木雕從俗變雅，明明木雕和之前的區別只是極小部分，可給人的感覺卻是整體上了一個檔次。

    “小姜師傅，厲害！”

    他由衷的讚歎了一聲，明明姜昀那麼年輕，下刀時的手卻穩如老狗。

    在改動細小微處時，魏管家都替他捏一把冷汗，生怕多劃上一刀。尤其是木雕眼睛的改動，哪怕多勾勒一丟丟，都會影響最終的效果。

    可姜昀愣生生的穩住了！

    這不僅僅需要莫大的心理素質，同樣需要擁有極深的技術底蘊做支撐。

    屬實佩服！

    在魏管家仔細打量木雕時，柳依依急忙幫姜昀擦擦汗。

    認真優秀又帥氣的男生誰不喜歡！

    姜昀的手本就好看，在雕刻時候柳依依可沒少被那雙手給吸引視線。而他持刀劃過木料的樣子，更是充滿線條的美感。

    她越來越覺得看姜昀雕刻是一種享受，一種精神層面的享受！

    片刻後，魏管家將第一尊木雕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轉過頭問道，“小姜師傅可還能繼續？要不先休息一下？”

    姜昀擡手止住。

    “不必了，正好我現在狀態不錯，索性一併弄完。”

    兩尊。

    三尊。

    四尊。

    從第二尊木雕開始，姜昀的落刀更快，刀法更加流暢。

    而林師傅自貪之仕女修補結束後，就站在一旁不再出聲。柳依依以爲他要開始搞鬼，卻發現此人靜靜站於一旁，如學徒觀摩師傅一般。

    時不時還擡手學一下姜昀的勾勒手法。

    當第五尊木雕修改完成時，天色已然晌午。

    堂內衆人目不轉睛的盯着擺放整體的五尊木雕，所有男性眼神都從最初的欣賞變爲了驚豔。

    縱然依依一介女兒身，都忍不住嘀咕道好美。

    貪，女帝之資。

    嗔，誘人愛撫。

    戀，心思情動。

    癡，楚楚可憐。

    怨，千錯萬錯都是男人的錯。

    “我的錯，寶貝都是我的錯。”一名魏家下人忍不住嘿嘿出聲，滿臉癡樣瞧着怨之仕女，隨即反應過來自己太過共情而出洋相了，當即板起臉來不爲木雕所動。

    衆人怪異的目光收回，心有靈犀的暗暗憋笑。

    有舔狗！

    “小姜師傅巧奪天工，真是令人敬佩。”魏管家由衷的感嘆了一聲。

    久不出聲的林師傅忽然抱拳道，“整個景玉區，少有人能出小姜師傅其右，林某更是遜你三分！”

    “小姜師傅對細節的把控和整體風格的塑造是超過我的，這已經不止是手法和技巧，更需要足夠豐富的見識與臨機處理能力。”

    姜昀望着從陰陽怪氣到心服口服的林師傅，亦是笑着道，“林師傅過獎了，林師傅的手法技藝同樣不俗。”

    他也沒有自大到去指點人家。

    自己的本領自己知道就行，裝成大師去指點一位近半百的老木匠，屬實是不合適。

    至於林師傅剛剛會不會偷學走自己的手法，姜昀倒不是很在意。

    技巧再多，還是不如有極佳的臨場應變能力。

    每一尊木雕，木料不同，要求風格不同，所塑造的最終形象不同。匠師的落刀點，主線條方向，人物比例等等這些，都是要臨場進行構思處理的。

    如果再遇到失誤，還需要進行補救。

    六分天賦，三分師承，一分經驗。

    縱然是姜昀從母親那裏學來的技藝，都需要有一定自己的理解爲基礎。

    林師傅已然把姜昀當做同級別的匠師對待，慨嘆道，“說來慚愧，之前竟沒有聽說過小姜師傅的名聲。這般巧奪天工的手法我曾在墨家那位夫人手中有幸見過一次，可惜也僅僅那一次。”

    “真不知道你這般手藝是何處所學，年紀輕輕已然有大師風采。”

    姜昀一愣，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

    哪裏學來的？跟我娘學的唄！

    一旁柳依依見狀急忙伸手幫姜昀擦汗，這才掩飾過去。

    感激的瞧了眼柳依依後，姜昀抱拳謙卑道，“偶然學得一脈傳承的匠藝，師傅隱居山林不願再留名聲。”

    林師傅當即點頭表示理解，沒有再深究。

    魏管家揮手示意自家下人將五仕女裝箱帶走，滿意笑道，“相信老爺瞧見這五尊修改後的木雕，同樣會震驚一番。”

    五尊仕女木雕，之前雖有風韻，卻難登大雅之堂。

    如今經過小姜師傅這麼一補救，整體檔次和氣質一下子就上了個臺階。

    “只要魏老爺喜歡就好。”

    姜昀趁機補充道，“日後我們鋪子裏會增添木雕石雕進行售賣，如果魏老爺或魏管家有興趣，還請多多照顧小店生意。或者介紹一些喜歡藝術品的朋友過來，在下不勝感激。”

    魏管家眉頭一挑打趣道，“小姜師傅的手藝我是信的，以後每隔數日我便過來一趟，小姜師傅若有極好的作品，可一定要留給我飽飽眼福。”

    林師傅毛遂自薦道，“後續我也會常來光顧，還望小姜師傅莫要不歡迎。”

    “哪裏哪裏，來者是客。”

    三人客套幾句後，有下人從馬車裏抱着木箱而來。

    魏管家笑着打開木箱，裏面滿是金光燦燦。

    “這是此次給小姜師傅的酬勞。”

    姜昀還未動，須圖子身形一閃已經從櫃檯內移到箱子前。“太感謝魏管家了，作品你滿意就是我們最大的心願，這酬勞我們就卻之不恭了。”

    魏管家掃了眼姜昀，發現姜昀和柳依依偷笑，當即心中明悟。

    “箱內共有兩百枚金餅，每件按照四十枚的價格，須圖掌櫃和小姜師傅可還滿意？”

    聽到如此鉅款，須圖子雙眼瞪得巨大，自己辛辛苦苦去佈置一套陣法才不到一百塊金餅！

    結果自己徒兒一個木雕四十塊，當場就賺了兩百塊！

    須圖子感覺此時自己望向姜昀的眼神都柔和幾分，徒兒年紀輕輕就賺了兩百塊金餅的鉅款，放在以前他敢想嗎？

    這哪裏是徒弟，這分明是大腿啊！

    得了錢，須圖子臉上笑容更諂媚幾分，“滿意滿意，魏老爺和魏管家就是大氣，出手闊綽。”

    既然正事辦完，大夥寒暄兩聲後魏管家和林師傅就離開了。

    走之前還特意說讓小姜師傅多做幾個木雕，過幾日定要帶朋友過來。

    須圖子抱着箱子，平常懶散的眼神中此刻充滿了光芒。

    “我的寶貝徒弟，虧得師傅沒白疼你，按照股份咱兩五五分賬。”

    嘴裏還唸唸有詞，“既然咱們富裕了，今晚咱們去酒樓好好吃他一頓，我請客。乖徒兒你今晚放開了吃，把這大半年餓下去的今晚都吃回來。”

    說着拍了拍胸脯錚錚作響，那叫一個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