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零叄』兩秦事枉押雙生結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亦骨字數:2158更新時間:24/06/27 17:35:33
    三國內海中心,明鑾池。

    萬境宮中星河入夜,燈火明明滅滅照映池魚弄水,草木蔥蘢,蟲鳥猶稀。

    之前盛會草草結束後,各國使節都已相繼離開,島上宮殿接連寂靜幾月,卻又在近幾日迎來了新的訪客。

    隸屬秦廈的宮苑裏,幃簾低垂的水榭處傳來纏綿悱惻的絲竹之音。

    蕭罌正吃着綠柳纏蛇吐蕊衣少年喂的石榴、攬着藍珠墜月損霜衣少年的細腰、欣賞着粉蝶繞花承露衣少年跳的長袖舞的時候,侍從捲起幃簾,蕭靨帶着白胡子和灰鬍子諫官踏進水榭。

    絲竹聲漸歇。

    瞥見環繞着蕭罌的一羣色彩繽紛的鶯鶯燕燕,蕭靨習以爲常地擡手召來刀衛。

    “把他們都帶下去,不許再接近公主。”

    “是。”刀衛們立即照辦。

    身邊三位溫香軟玉被帶走,水榭的風景都寡淡了不少。

    對於蕭靨的專橫,蕭罌頗有微詞。

    她與蕭靨本爲雙生子,雖是兄妹,但也不過只年長她幾刻。蕭靨明明自己好色成性收集成堆的美人在府裏,卻還偏得愛在她這兒端長輩架子,見不得她尋歡作樂。

    “車駕原都要進西京了,卻又派人喚我過來,反反覆覆地折騰我好幾個月,皇兄可是覺得我空閒很多?”

    蕭罌捻着顆碩大的南珠在指尖把玩,寬大的袖擺逶迤在地,質問的話都說得妖妖趫趫曲調似的動聽。

    蕭靨盯着她毫不正經的姿態,亦是頗有微詞,但他這皇妹油鹽不進,貫愛把他的話當耳旁風,眼前的場景上演過無數回,可無論他如何應對,下次仍舊不會有什麼變化。

    他撩袍在軟榻上坐了,不再看她一眼,只說起正事:“暗探來報,父帝的血線已出現消退之勢……”

    頸後血線蔓延至指尖時陷入沉睡,直到血線消失後才會甦醒,是秦廈皇族血脈逃脫不開的詛咒。

    來自遠古部落的詛咒。

    聽到這個消息,蕭罌眸光微動,擡頭望向了青年,“皇兄此次親來華序,要辦之事,一件都沒辦成。”

    “你在指責我?”蕭靨哂笑反問。

    “我在提醒你。”蕭罌語調平淡。

    水榭中兩人有問有答心平氣和地說話,可白胡子諫官和灰鬍子諫官卻都感到壓抑,如同風暴來臨前的寧靜,暗含劍拔弩張的意味。

    氣氛有些古怪,蕭靨不再言語,蕭罌轉動着茶盞,心中漠然觀着當前利弊。

    父帝能允二皇兄蕭靨成爲攝政的兩王之一,自始至終都是爲了牽制嫡長的大皇兄,以防自己沉睡期間大皇兄弒君弒父篡位爲帝。但若論父帝心中的儲君人選,卻終歸是更傾向於大皇兄,並無其他贅述緣由,只因,“嫡長”二字。

    是以,東秦西秦的劃分格外令人玩味,秦廈劃分以西北至東南爲線,大皇兄所控的東秦包括整個秦廈西北、北方、東方、東南,佔當初的全秦領土將近七成。

    而西秦卻只包括秦廈西南與南方……

    這些年,蕭靨親自領兵征戰秦廈以南的衆多小國,不斷擴張領土,正是爲了能讓西秦與東秦勢力持平,進而拿下東秦,重新合併秦廈,得到……那個位置。

    蕭靨也的確將西秦擴張成了與東秦領土相當、強盛相當、讓他有爭位之力的領地。

    但眼下,近來的幾步棋他都走得太急了些,在西北荒原大皇兄的領域培植勢力、甚至出兵三十萬與孫括結盟,都太冒進了。

    蕭罌眼睫起伏,雙生子心念極爲默契,她能想到的,蕭靨自也會想到,事已至此,反而無言。

    湖面浮動着樓閣亭臺的倒影,其中的燈火在細小的波紋下略顯闌珊。

    不知過了多久,蕭靨率先打破了沉默,選擇了一個相對輕鬆的話題,“沈四已經稟報過我,你之前心心念念的那位摯友,就是楚令昭?”

    蕭罌頷首,也知曉了蕭靨與她摯友之間曲折而複雜的利害鬥爭。

    見蕭罌不打算多言,蕭靨卻發問了:“立場相悖的二人能成爲摯友也是稀奇,你們究竟是如何攪到一起的?”

    談起楚令昭,蕭罌握着茶盞的手緊了緊。

    年歲十二那年,是父帝沉睡前的最後一年,西京上下風聲鶴唳,父帝看重及冠的嫡長皇兄,但也更加猜忌於嫡長。

    劃分東西兩秦,是父帝的制衡嫡長的舉措。

    而母族強大的妃嬪所出的庶次子蕭靨,便成了父帝眼中最合適的棋子。

    在接到即將攝政西秦的詔令後,蕭靨便忙於接觸西秦的大小事務,爲一年後的攝政做準備。

    至於她,身爲一母同胞的手足,則暗中幫蕭靨盯着一個人:紫陽羲泰真君。

    紫陽真君是秦帝心腹之臣,奉父帝之命遊走於兩王之間,在他甦醒前維持秦廈各方勢力大體的穩定,行事詭詐圓滑滴水不漏。

    一年後父帝沉睡兩秦割裂,必然需要常常與此人打交道。

    正是在這一年期間,她結識了那個年初被紫陽真君突兀帶來西京,年末又突兀送走的女孩子。

    那女孩小她三歲,卻出奇的與她投機,一來二去的,也就知道了那女孩名喚令昭,卻不知爲何姓楚。

    只是蕭靨是讓她去盯着紫陽真君的,她沒盯住紫陽真君不說,反而同人家身邊暫住的女孩廝混成了摯友,她也不大好跟蕭靨講這件事,每每被問到便都含混作罷。

    現在蕭靨再問起當年之事,她也沒了細說的必要,便更不會和盤托出。

    蕭罌從記憶裏回過神來,呷了口微冷的茶水,並未回答蕭靨的問話。

    她很在乎這位難得的朋友,即便立場相悖。

    蕭靨等不來她的回答,但無意繼續追問,兄妹二人無論是性情還是容貌都太過相像,這樣的靈犀相通卻反倒阻隔了許多交流。

    亦埋下了無數晦暗的矛盾。

    “阿罌,我不希望我們彼此爲敵。”蕭靨面無表情起身,左耳軟骨上的古銀耳釘泛出冷硬的光澤,與他所道的話語別無二致。

    “皇兄不將我推向對立面,我們便不會彼此爲敵。”

    蕭罌眼尾微挑,仍流轉着無盡風流。

    這話說得有意思得很。

    蕭靨擡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