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江東去

    宋煜回到房間已是寅初時分，這一晚上的經歷着實有些豐富，讓他的精神都顯得有些亢奮。

    且不去說那十萬貫。

    主要是跟九龍幫的那些人“友好切磋”一番，熱血躁動，像是激活了什麼。

    頗有種意猶未盡，不是那麼酣暢淋漓的感覺。

    難道是我體內天生就有好戰的基因？

    不可能！

    我是熱愛和平的人。

    他微微閉上雙眼，默默運行真經，讓自己慢慢冷靜下來。

    腦海中之前就已經有了大致輪廓的那套劍術，隨着今晚看似演戲實則跟真打沒區別的一場戰鬥，開始變得愈發清晰起來。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這種宏大而又浩瀚的畫面，這一路他沒少見到。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

    但那湍急的江水奔騰咆哮，可摧枯拉朽，沖毀一切擋在它面前的障礙物。

    即便是平靜無波的江水之下，同樣隱藏着兇險的暗流。

    宋煜腦海中又出現了各種各樣的船隻——

    齊王府的大船，黑風水寨和三水幫的那些中小型船隻。

    想象着這些船隻在水面上乘風破浪的各種姿態。

    大船的穩重如山，小船的靈活多變。

    始終未曾謀面的燕雲霞那石破天驚的一箭；蘇朝雲那輕鬆寫意的輕功，睥睨的姿態；一襲紅衣的葉三娘傲視羣雄，腳踏小船的英姿……

    浩瀚星空，洶涌江水，江面千帆，刺破蒼穹的箭，各式各樣的人……當這些畫面交織在一起，完全融入到宋煜精神識海當中那一刻。

    突然間，它們徹底融爲了一體。

    變成了一個人。

    那是持劍的宋煜！

    他的精神識海裏面……也變了景象。

    化作一條奔流洶涌的大江！

    他就站在這條大江之上，腳下霍地涌起洶涌浪濤，順流而下。

    坡度越來越急，浪頭……越來越高！

    向下疾衝而去！

    但他“下衝”的速度已經快到精神難以承受之際，精神識海中那道身影身上的“勢”……也越來越強。

    彷彿能將擋在面前的一切全部沖垮！

    終於，前方出現了一座巨大無比山峯，巍峨聳立，直入雲霄。

    站在浪尖上的宋煜與之相比，顯得十分渺小。

    然而此時此刻，他身上的“勢”，也已經到了一種極致！

    他揮動手中的劍，朝這座精神力量幻化出的……相當於他劍道桎梏的大山，一劍劈去！

    一道璀璨到無法用肉眼去直視，凝聚了他全部精神意志的劍氣，噴薄而出。

    洶涌爆發！

    彷彿連天空都能一劍劈開！

    宋煜的精、氣、神在這一刻，攀升到極致。

    咔嚓！

    大山被當即劈成兩半。

    轟然崩碎！

    呼！

    宋煜睜開雙眼。

    此時此刻，在他身體周圍，有一道淡淡的能量波動，也隨之散去。

    “你竟然能夠自行創造出如此可怕的劍法？”

    腦海中傳來劍靈充滿驚訝的意念。

    宋煜沒說話，依然在默默感悟着剛剛那一劍。

    此刻，他的眼中露出一抹濃濃的疲憊。

    他知道，如果是在現實中劈出這樣的一劍，怕是連宗師都擋不住！

    不過這種攻擊，對心神、靈力和精神的消耗也是相當巨大。

    很可能一劍就將他徹底抽空了。

    剛剛他在精神識海當中推演、創法，雖然對靈力並無任何消耗，但無論心神還是精神，這會兒都已是疲倦至極。

    即便身體當中依舊有着充盈的靈力，依然還是有種被掏空了的感覺。

    一滴都不剩了。

    “下次不要這麼莽了。”劍靈道。

    “嗯？”宋煜有些疑惑。

    “你的劍道天賦確實令人驚訝，或許因爲來自不同的世界，你看待問題的角度，以及你的視野，都要遠遠高出這個世間的人。”

    劍靈說的很認真：“但你無論心神力量，還是精神力量，都還不夠強大，心藏神……在心神沒有那麼強大的時候，強行領悟創造如此高明的劍法，神魂容易受損。”

    “另外，幸虧我反應夠快，及時封住了你身上氣息，否則就在剛剛，伱身上的劍氣會將整個客棧都夷爲平地！”

    宋煜被嚇了一跳，道：“有那麼誇張？”

    劍靈道：“你是基於真經在創法，本身就已超凡，成功的一剎那，會溝動天地暗藏的能量，別說區區一片房屋，便是一座山，都能被劍氣給絞碎！”

    臥槽！

    宋煜頓時嚇出一頭冷汗。

    他哪知道這個？

    只是這一路的各種感悟，讓他像是突然靈感爆發，有種不做點什麼……就無法釋放出來的憋悶感覺。

    誰知道差點釀成大禍。

    “劍劍，謝了。”

    “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情，就算再如何憋悶，也一定要找個合適的閉關之地，否則暴露都是小事，真的會傷到別人。”

    “我知道了。”宋煜虛心接受。

    “小天才，快給你自行領悟的劍法起個名字吧！”劍靈傳遞過來的意念充滿高興，“畢竟這是你自己創造出的第一種劍法。”

    因寒江而創法……

    宋煜略一思忖，說道：“就叫大江東去吧！”

    “好名字！”

    “不過你現在需要休息，正好趁着這個機會……畢竟實力平平嘛。”劍靈調侃道。

    宋煜瞬間秒懂。

    毫不猶豫爬上牀，開始了呼呼大睡。

    ……

    ……

    這一覺，一氣睡到傍晚。

    在這期間綵衣過來了兩次，宋雪琪過來一次。

    到最後，就連蘇朝雲都忍不住親自過來看了一眼。

    “這咋還在睡？”

    始終覺得這個小家夥是在藏拙的蘇朝雲也禁不住有些傻眼。

    看着那張陷入深度沉睡的俊臉，他微微皺眉：“之前看着挺壯實，這體格還是有點虛呀，跟一羣明勁……幾個暗勁打了一架，就累成這樣？”

    他是宗師級高手，眼力還是有的。

    之前之所以一直認爲宋煜在藏拙，那是他發現宋煜精氣神都堪稱頂級！

    尋常人只會覺得煜公子氣質十分高貴，但在真正的高手眼中，卻能感知到更多東西。

    氣質是什麼？

    說白了無非是一個人的精、氣、神。

    腹有詩書氣自華就是一種讀書破萬卷後，明世間道理，懂萬物規律，蘊養出的特殊精氣神。

    這種人精神堅毅，心神極爲強大，若再有剛正不阿的性子，那麼即便沒有任何武道修爲，依然可令神鬼辟易！

    而宋煜身上的氣質要更爲複雜一些。

    既有那種高屋建瓴的談吐，又有十分寬廣的格局跟視野，堅毅而又穩重，以及還有着遠超他年齡的……通透！

    正是這種異於常人的氣質，才讓蘇朝雲始終認爲，宋煜的武道修爲不可能像他表現出的那麼普通。

    但現在看來，他猜對了一半。

    宋煜的劍術確實達到了一種極高的境界。

    但在身體素質這個層面上……宋煜還真的就是個普通人。

    在他看來，昨晚這一戰，算是真正暴露出宋煜的短板了，在很多九龍幫衆並不清楚這是一場戲，還以爲是真正行動的情況下，宋煜以頂尖的劍術，擊敗了所有人！

    但凡弱一點，他就得“提前”回來干預了。

    可這樣一來，宋煜的損耗也太過巨大！

    “之前都是硬撐着的呢……”

    “真是個要強又有信譽的人，收錢真辦事兒，其實你不用這麼拼，咱家就及時的趕回來了，又能怎樣呢？”

    蘇朝雲輕輕一嘆，輕手輕腳轉身出去，慢慢把門關好，嘀咕着：“回頭得給他找點好的丹藥，好生補補……還得讓人通知一聲徐知府，這場宴會得推遲一點時間。”

    宋煜真正醒來的時候，外面早已燈火通明。

    他打開門走出來，就看見綵衣站在院子裏，眼中帶着幾分擔憂。

    “爺，您總算醒了！”

    見他出來，綵衣眼裏露出驚喜，快步走過來，上下打量一番，這才鬆了口氣。

    “您睡了一整天！”

    宋煜撓撓頭，微笑道：“有點累到了，不過還好，現在已經緩過來，生龍活虎！”

    說着還握着拳頭，做了個亮肌肉的姿勢。

    綵衣噗嗤一笑，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道：“知府那邊派來的馬車已經在外面等了好久，蘇公公說不要過來打擾你休息……”

    宋煜愣了下，一拍腦門：“睡傻了，都忘了這件事，我這就洗漱更衣……”

    ……

    ……

    當他和蘇朝雲相繼從徐府馬車下來那一刻，頓時被眼前一幕給嚇了一跳。

    一羣年輕士子簇擁着知府徐慶，正在門口等候着。

    燈火通明的映照之下，這羣人臉上沒有一絲久候的不耐。

    這規格可是有點高的離譜了。

    不過宋煜知道，這份禮遇應該是給蘇朝雲的。

    果然，知府徐慶先是衝着蘇朝雲拱手：“蘇總管！”

    蘇朝雲一臉笑容拱手：“見過徐知府！”

    宋煜落後蘇朝雲半步，對着徐知府拱手：“宋煜見過徐知府。”

    “哈哈，宋公子，歡迎歡迎！”徐慶笑容滿面。

    “抱歉，是我失禮了……”宋煜道。

    “無妨無妨，蘇總管已經和我說過，說來這還是本府的失職……”

    兩人寒暄兩句之後，徐慶給宋煜介紹身邊這羣士子：“這些都是今年會試的新科貢生，仰慕公子才名已久……”

    “吾愧不敢當……”宋煜再次微微躬身，隨後對着這羣年輕士子拱手示意。

    他面容英俊，溫文爾雅，身上既沒有江湖中人那種粗俗，也沒有年輕名士那份狷狂。

    即便是心高氣傲瞧不上別人的貢生，面對這樣一個有禮有節，又有很大才名的年輕人，也都難以生出任何惡感。

    紛紛上前客氣的見禮。

    隨後雙方進入府內。

    這場酒宴，算得上賓主盡歡，各方都極爲滿意。

    宋煜這個“大才子”沒有一丁點架子，捧起這羣年輕讀書人，既不諂媚，又不刻板。

    他笑容真誠溫和，言語風趣幽默。

    在將這些人的性子摸了個差不多後，每一句讚美都是有的放矢。

    這羣人本就崇拜他能說出那些富含哲理的話，此刻見到真人，發現比傳說中還要好！

    甚至有人喝多幾杯之後忍不住滿臉傷懷，遺憾宋煜這種才子竟不來參加科考，簡直是國之損失。

    對這羣年輕士子來說，見過宋煜之後，就已經可以在近期爲自己身上增加光環，結果接觸下來，發現這還是個知識淵博極有見識之人。

    簡直一見如故惺惺相惜，每個人都感覺收穫巨大。

    對知府徐慶來說，他昨天晚上雷厲風行緝拿衝擊客棧的兇徒，成功漲了官聲名望，又結識了宋煜以及一羣前途無量的年輕人，跟蘇朝雲的關係，也變得更加親密。

    自然也是非常開心。

    而宋煜同樣也是收穫頗豐。

    意外認識了這羣未來要麼在朝中，要麼將四處爲官的年輕人，對人脈有着極大增強！

    同時又因爲昨晚那似假還真的一戰，厚積薄發之下，創出“大江東去”劍法，真正意義上爲自己增添一張很大的底牌。

    開心！

    到最後一羣年輕人全都喝多了，在那裏高談闊論，吟詩作對。

    宋煜倒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笑吟吟看着他們。

    有人讓他作詩，他便推說不會。

    這羣人也不勉強，酒至酣處，都開始盡情展示各自才華。

    直到亥正一刻，這場賓主盡歡的酒宴方纔宣告結束。

    宋煜辭別知府徐慶，又跟一羣東倒西歪的貢生們依依惜別之後，上了馬車。

    跟蘇朝雲一起趕回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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