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我就是我

    從翠芳樓回到宋宅，宋煜還是認真跟劍靈溝通了很久。

    “劍劍，這印章……是不是只有我才能真正進入到裏面空間，對其他人來說，它只是個可以提供特殊能量的源泉？”

    劍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是不是只有你能進入，我還真的不是很清楚，但絕大多數肯定是不行的。”

    “之前就和你說過，這世界能破解印章祕密的人寥寥無幾，而且……”

    “而且什麼？”宋煜發現劍劍似乎在遲疑着什麼，忍不住追問。

    “你來自道鄉，天生就有道魂，這才是你能進入內部空間看見我，吃到桃子的真正原因，至於這個世界其他那些持有印章的人，即便他們破解了印章底部的字，最多，也只能從中獲取一點好處罷了。”

    劍靈道：“比如通過冥想……溝通到印章裏面的一些存在，能夠獲取到一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修行法，再比如……不同的印章，可以幫他們尋找到不同的寶物。”

    “但每個印章裏面最核心的本源，沒有道魂的人，都無法觸及。”

    “總之，印章的確是至寶，不過能像你這麼用的，我想……這世界應該也只有你一個。”

    “否則又何必損耗巨大能量，不惜自身遭到封印甚至徹底毀滅的風險，把伱……從你所在的世界拉過來？”

    劍劍這番話，對宋煜來說，已經算是信息量極大！

    至少讓他明白了印章在他這裏，和在別人那兒……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也能感覺到劍劍似乎並不想和自己說這些。

    按照它的風格，應該只想讓自己可以專心修行，不斷提升境界。

    像個真正的修仙者那樣，不理會任何塵世中的事情。

    但那怎麼可能啊？

    這不是什麼修行界，更不是仙界，這是人間！

    就像那句經典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樣，生活在這個紅塵俗世，總要吃喝拉撒，總要賺錢養活自己。

    即便是在修行界，難道就能掙脫“法財侶地”的束縛？

    更不要說那些手中已有印章，並從中獲取過好處的人，又怎麼可能放棄對它的尋找？

    “也就是說，截至目前，真正能完全窺探到印章祕密的人，其實只有我一個？”

    劍靈回道：“你也沒能完全窺探到所有祕密，但真正打開印章背後世界大門，接觸到裏面祕密的……我認爲只有你一個。”

    “劍劍我還有個問題。”宋煜道。

    劍靈對劍劍這個稱呼已經徹底免疫了，認命的迴應道：“你問吧。”

    “這具身體的原本主人……那個少年，他到底是怎麼死的？是被你們抹殺的嗎？”宋煜沉默了一會，終於還是問出了始終橫在他心裏的那根刺。

    “怎麼可能？”劍靈當即否認，隨後傳來一道幽幽意念：“本不想和你說那麼多，但你這人說好聽的叫警惕性太高，又心細如髮，說難聽點……你事兒可真多！”

    宋煜沒否認：“我總得知道我在這裏面，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畢竟……想要讓你，讓圖裏面的存在恢復，終究還是要靠我，對吧？”

    劍靈最初就說過，不是它把他從地球弄過來的，那除了那張高冷的圖之外，還能是誰呢？

    劍靈沉默了一下：“是的。”

    宋煜：“那大家爲何不能坦誠一點？別我每次問起，你就說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那你也不需要知道，劍劍，我不想這樣稀裏糊塗的活着。”

    新時代的華夏人，死也要做那只好奇的貓！

    劍靈道：“好吧，既然你都這樣說，那我就說了……”

    此時一股淡淡的能量波動，自宋煜眉心傳遞出來。

    劍靈也傳遞出一道宋煜能感應到的意念波動：“你別攔我，我覺得他說的對，告訴他無妨。”

    下一刻眉心處的能量波動歸於平靜。

    劍靈道：“我說可以，但很多事情沒辦法給你解釋得那麼詳細，能理解多少看你自己，畢竟我只是一把劍而已。”

    宋煜道：“你說。”

    “其實你，和你現在身體原本的靈魂，都是同一個人，你過來只是靈魂上的融合，不存在死不死的問題。”

    “你當時感受到的那點執念，讓你覺得對方死了，只不過是這個世界的你……不放心這個世界的妹妹。”

    “否則不是同源的靈魂，又憑什麼能融合得那樣完美？甚至還有增強？”

    “你可以理解爲無數個世界裏面有無數個你，若有一天你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按照你的理解方式……大概就是進入到更高維度的世界！”

    “到那時，所有的你可以瞬間迴歸到本源，不會有什麼靈魂記憶上的排斥，有的只是難以用數字計量的記憶。”

    “而這……就是萬法歸宗！”

    “在你擁有這種無上神通之前，每個世界的你都是一個獨立個體，相互之間偶爾或許會通過夢境有所聯繫。”

    “比如你夢見自己變成另一個人甚至是動物，以另一種身份過着和你現在完全不同的生活，夢醒後就算記得，你也只會覺得這是一場神奇的夢而已。”

    “時空有時也會發生極小概率的錯亂，比如讓你穿越到古代，亦或是去到未來……其實你佔據的，依然還是你自己的身體，融合的，也都是你自己的靈魂。”

    “但你這次從原本所在的世界過來，確實是人爲干預的結果，至於原因，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我的記憶同樣有缺，有朝一日等圖圖徹底恢復，它會告訴你。”

    劍靈很努力地在描述。

    “平行世界？”宋煜問道。

    “其實是諸天法界……不過你這麼理解……嗯，也可以吧，總之你這下可以徹底放心了，沒有什麼少年被抹殺，從來都只有你自己。”劍靈說道。

    “那，這個世界我的父親跟爺爺都是怎麼死的你知道嗎？”

    “不知道，事實上直到你破解印章底部的字那一刻，道魂與封印共鳴，我才甦醒。”

    劍靈說道：“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從此就安心修行吧，我們確實需要你的幫助，但同樣，你也會因此而獲益。”

    宋煜點點頭，沒有再問別的，實際上即便是這些，也把他震撼得不輕。

    聯想到過去曾經看過的一些神話典籍，如今又有了更高層面的認知。

    徹底化去酒意之後，開始認真參悟起“妖言惑衆”。

    劍劍說的沒錯，這能力確實挺厲害，他只剛剛入門，就讓孫志平對他掏心掏肺，“化敵爲友”，否則真以爲一個暗勁巔峯的六級高手那麼容易酒後吐真言呢？

    按照劍劍的說法，妖言惑衆是一種很厲害的神技，不僅可以言出法隨，更能在修行過程中壯大自身神魂，極大程度增幅精神力量。

    唯有精神力足夠強大，才能觀想那張高冷圖……

    ……

    ……

    翌日清晨。

    宿醉醒來的孫志平倒是沒有頭疼欲裂，只是昨晚的事情幾乎都忘了。

    喝斷片了。

    最後只依稀記得似乎跟宋煜說了好多心裏話。

    身爲朝廷的使者，他多少有些不可思議。

    “怎麼會這樣？”

    “他……他是晴兒喜歡的男人，我爲什麼會對他掏心掏肺？”

    “我這是得了失心瘋？”

    社死的狀元郎開始強烈地懷疑起自己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

    不過最終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只對宋煜的“酒量”感到深深的佩服……不對，應該是恐懼！

    “本官下次再跟他喝一口酒就是犬！”

    他發下毒誓。

    但大總管交代的事情還沒有完成，齊王府那邊，反正他得到的命令的確是過來走過場，如今飯也吃了，禮也收了，也就沒什麼事情了。

    那麼就只剩下這一件事了。

    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他都必須得再去見宋煜一次。

    狀元郎對待公事還是很認真的。

    於是，他在洗漱完畢，用過早膳後，換了身常服，輕車簡從自驛館出發，來到雲天武館。

    讓人遞上名帖後沒多久，宋煜便從裏面迎了出來。

    臉上洋溢着熱情的笑容，大步來到孫志平面前，把着他的手臂就往裏走。

    還一臉豪爽聲音很大地說道：“孫兄想要見我，讓人過來送個信不就成了？怎麼還親自前來？不過來都來了，弟弟帶你好好參觀一下我們武館，你可是暗勁六級的高手，又是狀元郎，正好可以給我們的發展提供一些寶貴的意見和建議……”

    孫志平：“……”咱倆啥時候這麼熟了？

    他被稀裏糊塗的拉進武館，耳畔傳來宋煜那爽朗的聲音：“孩子們都停停，今日有幸，狀元郎來我們這裏參觀巡視。平日叫你們多讀書，一個個都說看不進去，昏昏欲睡的……現在讓你們看看什麼叫真正的文武雙全！”

    “你們覺得他只是個文人？錯！大錯特錯！他還是真正的武道高手，暗勁巔峯……六級！”

    轟！

    武館前廳裏面一羣少年徹底被驚呆，頓時一片譁然。

    望向孫志平的眼神充滿了震撼與崇拜。

    原本還有點不爽，覺得跟宋煜不熟的孫志平這一刻也不知怎麼了，許是那一雙雙清澈淳樸的練武少年的眼睛打動了他，亦或是宋煜那富有感染力的話語燃起了他身上屬於武者的熱血。

    在這一刻，他情不自禁挺起胸膛，讓自己變得更加挺拔。

    清了清嗓子，道：“諸位都是未來的國之棟樑，練好武功的同時，也不要忘記讀書，唯有文治武功並行，方可以更好報效家國！”

    宋煜頓時大聲道：“狀元郎說得好！你們都聽到沒？”

    “聽到了！”

    幾十個少年面紅耳赤地扯着嗓子大聲喊，外面路過的人都忍不住紛紛側目。

    心說莫非雲天這邊又有什麼新鮮事了？

    宋煜心說妖言惑衆可真他麼好用啊，以後得注意點，別在高人面前漏了陷……這玩意兒用慣了容易上癮。

    隨後他拉着孫志平在整個武館走了一圈兒。

    原本心裏有點彆扭，認爲自己不應該跟“情敵”走這麼近的孫志平，參觀一圈過後，那種感覺居然消失了。

    還忍不住感慨道：“真好！想不到寒江城內竟然還有這麼好的武館，這些年輕人在未來必然都會成爲棟樑之材！”

    最後宋煜帶他來到會客廳，親自拿出黃叔的龍團招待這位貴客。

    “孫兄見諒，我這也沒什麼好茶，你將就着喝。”

    “賢弟不用如此忙碌，我過來，主要還是大總管委託的事情……昨晚喝太多，喝酒誤事啊！”

    看着在那泡茶的宋煜，孫志平露出尷尬的笑容，他自己也感到奇怪，明明應該恨死這個搶走晴兒心的人，可爲何一見到他，就恨不起來了？

    想到這貨日後很可能跟自己成爲同僚，更是感覺頭疼。

    “無論如何，我都不要跟宋煜呆在同一個部門裏面！”

    不過想來可能性不大，他在監妖司的身份是監察科的銀牌總管，宋煜如果也被授予銀牌，更大的可能是進入風字科或者江湖科。

    畢竟，他沒有功名在身。

    又如此的……熱情開朗、口若懸河。

    擦，比我這個狀元還能說！

    “昨日孫兄必是舟車勞頓，否則區區水酒……”宋煜將茶杯放到孫志平面前，坐到他身旁，“經過昨晚一夜休息，想必以孫兄體質肯定早就恢復過來，待會兒晚點我們翠芳樓走起，來他個不醉不歸！”

    “不不不……不去！”

    孫志平一臉堅決，來之前剛發過的毒誓，再喝就是犬！

    “孫兄是看不起我這個白身草民？”

    “賢弟這是哪裏話？”

    “孫兄昨晚還摟着我的肩膀說好兄弟一輩子，果然都是醉話，今日醒酒便翻臉不認，哎，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宋煜嘆氣。

    孫志平瞪大眼睛。

    不是……我他麼還說過這種話嗎？

    他又想罵娘了。

    酒水誤我！

    “賢弟別誤會，真的是……昨晚喝太多，到現在還渾身難受。”孫志平不得已，找了個理由。

    “那就透透！”宋煜一臉認真。

    “透透？”孫志平一臉疑惑。

    “孫兄難道不知道，酒醉之後再小酌一點，會舒服很多？”宋煜一臉你怎麼連這都不懂的表情，看得孫志平有點懷疑人生，心說真有這說法？

    “真的？”他問。

    “當然是真的，如假包換！今日我們過去，讓水姐姐弄幾個爽口小菜，要清淡一點的，咱哥倆小酌幾杯，保證你通體舒泰！”

    水姐姐？

    孫志平嘴角微微抽了抽，心說監妖司風字科的金牌統領這麼快就成你姐姐了？

    這樣一個長袖善舞，能喝酒愛逛青樓的英俊小白臉……晴兒你怎麼能看上這樣一個男人？

    不行，我今天必須揭開你的真面目，讓晴兒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過去二十七年人生從來都是一板一眼，也幾乎沒有在工作中出現過紕漏的狀元郎，似乎又一次忘了他今天來找宋煜的目的。

    “那就去小酌兩杯？”

    “走走走！”

    “此時還太早了點吧？”

    “早上不喝酒，人生路白走，正好你還難受着，我這當弟弟的豈能坐視？”

    “那……”

    “走！”

    ……

    傍晚時分。

    宋煜再次搖搖晃晃地扶着孫志平上了馬車。

    孫志平臨走前醉眼惺忪地衝着宋煜揮手：“賢弟，明天，明天可不能再喝了，紅玉姑娘是個妙人，那手……不是，我是想說，明天必須談正事兒了！”

    宋煜道：“行，明天咱們不喝了，談正事！”

    孫志平走後，水大娘子出現在他身邊，輕聲問道：“你這樣坑咱監妖司的狀元郎……不好吧？”

    宋煜渾身酒氣，瞥了她一眼，露出滿口整齊白牙：“姐姐可別冤枉人，我跟孫兄一見如故，就差當場結拜了，哪裏有坑他？再說，一看他就是那種常年壓抑自己，苦讀書，勤練武，得不到釋放的人，回頭他還得好好謝謝我幫他打開人生的一道嶄新大門呢！”

    水大娘子一臉無語，忍不住道：“也不知晴兒喜歡上你，是不是一件好事。”

    “別亂講，我倆友誼長存！”宋煜道。

    “行行行，說不過你，”水大娘子無奈地看着宋煜，“說說吧，你是不是還在避諱去京城那件事？”

    宋煜一臉認真：“我是捨不得姐姐啊！”

    水大娘子：“……”

    她一雙風情萬種的剪水秋眸盯着眼前似乎也同樣醉意深沉的俊朗年輕人，啐了一口。

    “少跟姐姐鬼扯，信你才怪！不過宋煜，不管你是因爲什麼接連兩次讓他大醉，差不多就得了，免得回頭他記恨你。”

    宋煜嘆了口氣，心說你哪知道妖言惑衆的厲害？

    我要是對你用上，這會兒說不定已經撲過來求歡了！

    不過水姐姐一番好意，他也得心領，笑着道：“姐姐放心，我有分寸。”

    接連兩次灌醉孫志平，不過是打算回頭在京城，先有一個自己人罷了。

    他現在施展妖言惑衆遠遠達不到言出法隨程度，但卻可以讓孫志平對他留下極好印象。

    什麼情敵不情敵的，男人之間的友誼才是永恆的。

    他宋煜又能有什麼壞心思？

    其實他今天這麼想喝酒，甚至沒怎麼用真經化解酒意，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劍劍吐露真言，透露給他那些信息之後，橫在他心中的那根刺，才算真正消失。

    之前始終有些隔閡。

    帶着一種遊戲人間的態度，像在玩一款高真實度的模擬人生遊戲。

    直到今天，他這個來自現代的地球人，才真正意義上，從身到心……徹底融入了這個世界。

    因爲我就是我。

    從裏到外……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