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即便重傷垂死，奄奄一息，聽見這如此瘮人的恐怖話語，這人依舊拼命掙扎着，喉嚨裏發出嘶吼：“宋煜……你，你不能這樣？”

    宋煜溫柔反問：“爲什麼不能呢？我與你們無冤無仇，卻都想來害我性命，古董商人？我呸！”

    人都有血性，但很多人通常埋藏得很深。

    會因爲和平生活而蟄伏。

    可一旦進到“試煉場”，部分人的血性會迅速被激活，表現出驚人能量。

    宛若一頭沉睡中被驚醒的猛虎。

    無需咆哮，百獸自然懾服。

    亂世出英雄，便是如此。

    而宋煜此刻所展現出來的其實是一種更爲高級，也更爲隱祕的、溫柔的……猙獰！

    沒有橫眉怒目，沒有義憤填膺，那張俊秀臉上滿是溫和與平靜。

    彷彿剛剛那個驟然暴起，手段狠辣的煞星不是他。

    對這人來說，這樣的敵人，遠比那些血氣充盈，霸氣外露的人更可怕！

    “你，你不是……不會武？”

    這人劇烈喘息着，絕望地看着宋煜手中的火摺子。

    情報誤我啊！

    這樣一個強勢的暗勁狠人……居然所有情報都顯示他不會武功！

    再看這張英俊而又平靜的臉，他絲毫不懷疑下一刻這間屋子就會燃起熊熊烈焰。

    人就是這樣，哪怕是死，也沒人希望這個過程是漫長的、痛苦的。

    宋煜看着他:“我會。”

    說着他似乎真的什麼都不打算問，從自己那張牀上扯下破舊牀單，團成一團丟在地上。

    然後一趟趟從外面抱柴進來。

    爲了保持空氣流通，火焰燃燒更充分，還專門豎起來交叉擺放。

    圍着這人，擺成一圈兒。

    “宋煜，求你……給我個痛快吧。”

    宋煜看他一眼:“不行，天太冷，我要讓伱感受到溫暖，看着自己的皮膚先是起一層水泡，然後皮膚一點點脫落，露出裏面紅的血肉黃的油脂，慢慢享受死亡的過程，對了，你聽說過烈焰地獄沒？”

    “宋煜，你不是人，你是個惡魔！”

    這人崩潰了，連驚帶嚇，都開始迴光返照，怒視宋煜破口大罵。

    那種場面想想都充滿無盡的絕望。

    繼而他又哀求起來:“給我個痛快，我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宋煜面無表情地撕下一條牀單，用火摺子慢慢引燃，直視這個滿眼恐懼的人。

    “不就是大人物委託你們收印章麼，不賣就硬搶，還殺人……這有什麼好說的？一點都不新鮮，你們都死了，自然也就沒人來煩我。”

    “不，不是這樣的，這件事……還有人知道，趙博死了，我也死了，他們必然會找到你頭上。”這人發出劇烈喘息，雙眼死死盯着宋煜，“你把火滅了，我什麼都告訴你。”

    宋煜面無表情，手裏布條已經燃燒起來，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着那張年輕俊朗臉龐。

    “你，你弄滅它……快點！我什麼都說！”這人的聲音都變形了，痛哭流涕，哀嚎着哀求。

    宋煜把快要燒到手的布條丟在地上，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嗆人味道。

    火葬什麼的，當然是嚇他的，面對這種人，如果上來就問，估計一句都不會說。

    這人長出口氣，兩眼無神躺在地上喘息好久。

    “宋煜，你不會明白想要印章的人有多可怕，你當趙博……就是跟你聯繫的古董商真敢攜帶東西逃走？”

    “你太不瞭解這件事的嚴重性，不明白……那印章有多重要！”

    “借一百個膽子給他，他都不敢這麼做！他在京城有家，上有老下有小，幾十口人……”

    “從你當初去找他，並說出印章樣式那會兒，你的名字就已經上了重點名錄……”

    宋煜沉默着，滿心無語。

    這是原主的鍋，那個倔強少年太想自己賺錢養家了，唉！

    這人接着說道：“看來趙博應該已經死在你手上，即使你再殺了我……或許一時半會查不到你身上，但早晚……他們會找到你！”

    宋煜看着他：“誰這麼可怕？皇帝？李朝恩？還是齊王？”

    這人傷勢太重，躺在那喘息了一會，道：“都不是。”

    宋煜有些不耐煩：“說清楚點，你放心，我會給你個痛快，讓你開心地死去。”

    這人喘息一會：“是北路轉運副使……”

    即便很快就會死亡，在提到轉運使三個字時他眼裏依舊充滿畏懼。

    轉運副使？

    這個在少年記憶中也十分陌生的官職讓宋煜反應好一會，才回過神，這是個朝廷的高官！

    “別說你得到世子的青睞，就算齊王……也都無法護你周全！”

    躺在地上這人再次開口：“該說的我都說了，宋煜，你逃不掉的，不出意外的話，你的名字馬上就會出現在他的案頭！”

    宋煜微微皺起眉，這事兒確實有些棘手。

    同時他也有些疑惑。

    南趙是個軍人武者皆遭到打壓的文人士大夫朝廷，一個朝廷高官，要印章做什麼？

    他看着這人：“你知道的挺多，身份地位應該不低，爲什麼還要以身犯險？”

    感覺這人不太像是江湖中人，被傷成那樣，都快死了還在認真介紹一把刀的來歷……

    這種感覺，更像是個整天喝茶看書的老學究。

    儘管這人並不老，看着也就三十幾歲。

    這人沉默半晌，突然有些氣憤：“我身份當然不低，趙博那些人，是要向我彙報的！”

    “可恨那廝爲了貪功，是在出發找你之後，才留密信給我……”

    “寒江城出現疑似真品的印章，趙博又消失不見，我自然得重視起來，爲避免走漏風聲，只能親自出手，說到底，我和趙博一樣，皆死在這個貪字上……”

    這人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嘆息道：“你隱藏得太深了，我對你所有調查，都是不會武功。”

    “宋煜……你手中肯定有一枚真品，並已知曉它的妙用，大意了……一失足成千古恨，但你逃不掉的，真的逃不掉！”他喃喃道。

    宋煜眯着眼，看着這人：“你知道印章如何使用？”

    這人眼中露出嚮往之色：“大人說過，這種印章是仙家遺落人間的至寶，可從中汲取靈力，通過這些靈力可以修行，甚至……成仙！”

    劍靈很不屑地插嘴，在宋煜腦海中冷笑——

    “你當是誰都能破解印章祕密呢？別問了，這世界能破解它的人寥寥無幾，且多半不是印章的持有人。他們最多只能從中抽取一點靈力罷了，還成仙，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宋煜點點頭，看着這人：“你跟我說這麼多，就不怕你的家人遭殃？”

    這人劇烈喘息幾下，強忍着身上傳來的劇痛，虛弱的道：“我沒有家人……只求，一個痛快，並且……即便我告訴了你，你又能怎樣？我來時……就命人將你名字傳遞給使者，趙博死了，我也死了……大人是不會放過你的！天涯海角，無你容身之地。”

    宋煜這會兒也忍不住有些破防，看着眼前這將死之人，內心深處充滿憤怒，又有些無奈。

    劍靈道：“慌什麼？大不了從這裏離開，世界那麼大，到哪不能活？換個地方，就是匯入大海的一滴水，就算神仙都難找！”

    宋煜有些無奈地迴應道：“目前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他當然知道可以走，但他在寒江這邊剛剛打開的局面將徹底付之東流不說，從此也只能四處躲藏，亡命天涯。

    綵衣那些人倒還好說，妹妹怎麼辦？

    他答應過要替那少年照顧好妹妹，人可以貪生怕死，卻不能言而無信。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眼前這狗東西解決掉。

    正在這時，外面突然遠遠傳來四長三短……七次哨聲！

    躺在地上這人先是瞪大眼睛，露出強烈的求生之色，剛要說話，正好對上宋煜那雙沒有一絲情感的冰冷眼眸，以及，抵在他喉嚨的銳利刀尖。

    那本是他的，京城頂級刀匠……王大錘老先生的得意作品。

    他來之前，大人特意將這把刀贈與他，殷切勉勵，希望這把刀能帶給他好運。

    “外面是誰？”宋煜沉聲問道。

    “使……使者，就是會幫我將你的信息，傳遞給大人的……使者！”這人喃喃道：“沒想到他竟然還會來救我……”

    “宋煜，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把印章交出來，我給你一筆鉅款！然後……然後把所有的過錯，都栽到趙博身上！”

    “我保證……”

    就在這時，外面遠遠的，傳來一道帶着關切的聲音：“宋煜，你是不是在裏面？是我，蕭晴！”

    宋煜猛然愣住，他做夢都想不到，想要幹掉自己的人……背後使者竟然是她？！

    這事兒放在任何人身上，一時間怕都難辨敵我。

    宋煜沉默着，沒有出聲。

    這時蕭晴已經來到院內，說道：“宋煜，如果你還活着，就回我一句，放心，關於你的所有信息和資料，都已經被我給燒了。”

    躺在地上這人再也忍不住，即便寶刀抵喉，依舊發出一聲充滿不甘的怒吼：“爲什麼？”

    咯吱一聲，破舊木門被推開。

    易容之後的蕭晴走進來，攤開空着的雙手，看見坐在椅子上的宋煜，長出口氣，剛要說話，身子卻突然晃了兩晃，用手扶住廚房跟裏屋的門框才站穩。

    面色蒼白地看着宋煜：“萬幸……你沒事，我真怕自己來晚了。”

    躺在地上的人這會兒已經崩潰到無以復加，拼命掙扎着也要擡起頭，即便宋煜抵在他喉嚨的刀鋒已經刺了進去，有鮮血流淌出來，他也渾然不覺，只惡狠狠盯着蕭晴。

    嘶吼着問：“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蕭晴露出一個疲憊但很燦爛的笑容，輕聲道：“因爲……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