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世無仁意

    面對風吾聯的質問，黑袍男子卻是根本不答。

    而是看向被無極門弟子看押住的青陽，嘴裏吐出兩個字：“蠢貨”。

    青陽似乎知道對方是誰，連話都沒有回一句，把頭低得更低了。

    隨後黑袍人看着宋平存開口道：“讓他死，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否則，我血洗一元殿。”

    風吾聯看着已經在對方身前不足一丈的幾十個靈器，有些好笑的說道：“你恐怕還沒搞清楚狀況吧，你能不能離開還兩說，居然還妄言血洗一元殿。”

    宋平存眉頭一皺，他能感受到這個黑袍男子身上的強大氣息和深深的邪惡。他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是一般的敵人。但是，黑袍人面對風吾聯的威脅，並沒有退縮的意思，而是冷冷地回答道：“不錯，我就沒打算離開！”

    宋平存恢復了一陣，此時已經有了一些底氣，站起來，看着上空的黑袍人，“滾下來說話，老子頸椎沒毛病。”

    黑袍人似乎真的無懼生死，真的向下降落，風吾聯連忙指揮靈器讓開一個通道。

    落定在大殿之後，黑袍人看着宋平存再次開口：“我要死，你攔不住，你信嗎？但如果青陽還活着，這大殿之上至少十幾人喪命。”

    “我是無極門宗主，這些人都是一元殿的長老，你用他們來威脅我，不覺得可笑嗎？”宋平存嘴角露出一絲玩味。

    然而大殿上一元殿的長老們卻是怒罵了起來。宋平存他們惹不起，但也不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就可以威脅他們的。

    “哈哈哈！”黑袍男子突然仰天大笑起來，“聒噪！連死都無人能阻止，你覺得你們吵吵鬧鬧有用嗎？晨鳴大陸的修仙一派如果都是這種狀態，什麼丹源之始，簡直就是笑話！”

    “你來自哪裏？說出來，我或許會考慮一下你的建議。”

    “宋平存，我來，不是讓你講條件的。而是你的選擇只有答應或者不答應，我給你三息時間考慮，希望你不要後悔。”

    黑袍人說完，周身泛起一陣漣漪。宋平存雙眼圓睜，心頭大駭：空間。

    這個空間可不是時空幻境塔製造的空間，而是真的空間概念，那個黑袍人看似在眼前，現在其實卻處在另一個空間，怪不得他敢說宋平存阻止不了他。

    “我答應你！”宋平存連兩息的時間都沒到，就做出了決定。

    “果然不是一般人。”黑袍人似乎對這個結果早就有預計，對着青陽說道：“青陽，還不動手。”

    青陽長老閉上眼，擡起自己另一只手，這一次沒有猛然拍下，而是緩緩的舉起，直接壓在自己的頭頂，然後五官、四肢、全身都開始向外滲血，他這是徹底的毀去自身，連識海、靈根都毀去，兩個呼吸時間，青陽的雙眼忽然睜開，發出了最後一聲大叫，卻一點聲音都沒有，軟軟的倒在地上。

    黑袍人一伸手，一團火從掌心飛出，直接把倒下的青陽燒成灰燼。

    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宋平存瘋狂的從時空幻境塔中抽取時空的力量，這是他唯一想到的辦法，儘管這會讓時空幻境塔短期內再也無法使用。然而他還是晚了一步，青陽成爲灰燼，黑袍人看了一眼宋平存，“宋平存，你很不錯。可惜，你無極門就不該存在。”

    說完，黑袍人所在的位置，一陣的空間扭曲，在大殿上所有人的眼前，黑袍人如同被摺疊了一般，七拐八扯的斷成了無數段，可是卻沒有一絲血流在地上。

    宋平存嘆息了一聲，終究還是沒有能抓住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信息。這人能遵守承諾自毀，那真的就是“死士”一樣的存在，而這個過程中，宋平存才發覺自己高估了對方，那一點空間摺疊，自己就算不用時空幻境塔的時空之力，就憑藉陰陽磁山也能打碎，可惜自己被對方露出空間之力給影響了判斷，敢於孤身前來，還以爲最後對方會毀諾，而自己也可以真正的與對方來場對戰。可惜，人心難測，自己先入爲主的想法被對方抓得死死的。

    直到過了兩三個呼吸，宋平存一伸手，輕輕一抓，終於有一絲血從空中憑白出現，像是血色瀑布一般滴在一張凳子上，顯得格外刺眼。

    隨着黑袍男子離奇的死亡方式，緊張的氣氛並沒減少半分，一元殿的衆人看着眼前這奇異的一幕，以及剛纔青陽的死亡，內心震懾無比。

    然而接下來，讓他們感到更加恐怖的是，宋平存忽然轉身，雙手接連點出，帶着遺憾、帶着憤怒，對着剛纔那些在時空幻境塔裏一點收穫都沒有的四個長老出手，而他們的死亡就如同剛纔那個黑袍人自殺一樣，被摺疊、被扭曲。

    做完這些，宋平存看向那些還沒有經過測試的十來位長老說道：“我不想再做什麼測試了，你們當中也或許還有背叛了宗門的人，我累了。”

    “宋宗主，你不能這樣！”其中一個長老站了出來，他很慌張，不再測試就說明他們身上的嫌疑沒有洗去，不管是在宗門內，還是在外界，這就成了一個不明不白的身份了。

    “我說過，我累了。”宋平存轉身走到姬知恆所坐的寶座前，一手拎起姬知恆，怒罵道：“你看到了嗎？你連被捨棄的資格都沒有！自以爲是！”一甩手將姬知恆扔在了地上。

    “你們”宋平存回過身來，看見那些緊張的十來個長老說道：“你們要是覺得你們當中有誰可疑，我允許你們殺了他，誰活着，誰就是清白的！”

    宋平存的話語讓大殿內的氣氛瞬間緊繃。長老們面面相覷，一時間無人敢動。他們心中明白，這是宋平存給予的最後考驗，同時也是一種變相的逼迫。

    “宋宗主，我們明白了。”終於，玄明長老站了出來，他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地看着宋平存，“我們會自相監督，一旦發現有背叛宗門者，絕不姑息！”

    宋平存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在大殿內掃過，最終停留在那些還未經過測試的長老們身上。“記住，你們的清白需要自己來證明。晨鳴大陸不是你們生活的地方嗎？”

    說完，他轉身向大殿外走去，風吾聯趕緊上前把被扔在地上的姬知恆抓起，飛也似的跟了上去，身後無極門的門人弟子也跟隨而去。

    無極門的人走了，身影逐漸消失在一元殿衆人的視線中。留在大殿上長老們相視無言，他們知道，從今天開始，一元殿將再也不是曾經的那個一元殿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一元殿內部進行了一場大清洗。那些被懷疑有背叛宗門行爲的長老們被逐一審查，至於誰做新宗主，一元殿還會不會成爲宗門，宋平存都不想去管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離開的宋平存帶着無極門的人回到地下宮殿之中。

    青陽的死，說明在青陽身上有什麼特別容易暴露身份的東西。如果是外帶的物品直接銷燬就是了，沒必要殺死青陽。那就只能證明一件事，青陽自身有大問題。

    功法？還是身體？只有這兩樣才逼迫神祕的黑袍人寧願自己死也要讓青陽消失。

    面對呆滯的姬知恆，宋平存考慮了很久，到底要如何辦。

    青陽是一元殿的傳功長老，這樣的人被人利用或者成了對晨鳴大陸有不良企圖的組織中的人，整個一元殿已經完全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兩儀神宗還願意救一救，是因爲他看到了孟和這樣的後進，而一元殿實在是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他也懶得去管。

    “姬知恆，你別怪我！你有任何企圖都是你的自由，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一次次的針對我。”宋平存暗自思慮，主意打定，給兩位夫人叫到了身邊。

    “我要閉關一段時間，要是外界沒什麼特別的事，就讓吾聯自己去處理。”

    “夫君，你要做什麼？”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最多兩個月。”

    安撫了夫人，又把風吾聯、姚燕兒叫了過來，這兩個徒弟是最穩重，也是最放心的。雖然心性上攻伐之心不重，但守成是很好的。

    “燕兒，你師弟足夠穩重，辦事嚴謹。但做事被動，你要時刻提醒和幫助他，爲師閉關兩個月，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變化。所以，提前告知你們二人。”宋平存給兩個徒弟都做了交待。

    “師父，如果危險就算了。憑無極門的威勢，不單是晨鳴大陸，外面的勢力也未必能把我們怎麼樣。”風吾聯一如既往的沉穩，他看出來宋平存此次閉關肯定是因爲姬知恆，但其中一定是危險重重。

    “這些事你就不必操心了。你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是了。師父一心向道，如果看不到希望，此生實在遺憾太多。如果晨鳴大陸得不到一個安寧的環境，我無法靜心。”

    “師父，您就在這地宮之中，安心修仙，也一樣可以靜心的。”風吾聯繼續勸道。

    “仙爲何物，至今晨鳴大陸乃至丹源星都尚無定論，只有在變中才能尋找答案，豈是枯坐能追尋得到的。”宋平存心意已決，自然不會在意弟子的勸慰。

    安排好一切，宋平存帶着姬知恆再次進入了時空幻境塔。這一次，他以姬知恆爲主角，重塑了當時的場景。他要看看，姬知恆到底是如何與那些對晨鳴大陸有企圖的組織接觸的，他們之間到底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

    幻境中，時間飛速倒流，宋平存看到了姬知恆年輕時的模樣，那時的他，眼中還閃爍着對修仙之路的渴望和決心。

    加入一元殿之後的姬知恆資質得到前任宗主賞識，收爲親傳弟子。

    一次外出歷練，他看到了姬知恆與一名神祕的黑衣人接觸。那黑衣人渾身籠罩在黑暗中，只露出一雙閃爍着冷光的眼睛。

    幻境之中，他能看到姬知恆如何成長，卻是只有圖像沒有聲音，兩人的對話是什麼不知道。但黑衣人當着還年輕的姬知恆血屠了一個村莊，那些在黑衣人手上如同玩物一般被作弄致死的人臨死前的哀求，讓年輕的姬知恆渾身顫抖，可是他嚴重的貪婪和渴望卻難以掩飾。

    黑衣人嘴裏說了一段話，姬知恆像是如獲至寶的拱手致謝，黑衣人離開。

    之後的姬知恆所做的一切，幾乎就與晨鳴大陸大家所知道的一模一樣，不同的是這個黑衣人每過一段時間總會出現，而且都是選擇在姬知恆外出的時候，一直到姬知恆做了一元殿宗主。黑衣人才會以各種方式出現在姬知恆身邊，似乎姬知恆根本不奇怪對方的行蹤。

    直到有一次，黑衣人的身影正對，嘴裏說出一句話，讓姬知恆完全沒有搭話，而黑衣人卻無聲的離開。

    幻境繼續展開，那是之後的模擬，已經不再是當世曾經發生過的。宋平存看到了姬知恆在黑衣人的誘導下，一步步走向毀滅。他看到了晨鳴大陸在黑衣人的屠戮下變得滿目瘡痍，無數生靈塗炭。這一幕幕慘烈的景象讓宋平存心如刀絞。他看到了最讓他痛心的一幕，幻境中的姬知恆，在面對晨鳴大陸的毀滅時，眼中沒有一絲悔意和愧疚，手中捏着丹源星一樣的一顆珠子，消失在無盡的上空。

    宋平存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怒火和悲痛。如果這就是姬知恆心中所想，也是黑衣人引導之後的結果，這仙道不修也罷！但是他仔細回想姬知恆的所有對話中，黑衣人對他影響最大的，反覆的查看那些剛好可以看見黑衣人與姬知恆對話的場景，不斷的回溯，自己模仿對方的口型，終於從中知道那一次姬知恆面對黑衣人說話，卻一言不發的時候說的是什麼了。宋平存咬咬牙，不斷的回溯這一段時光，自己模仿對方的口型，終於知道這一句話說的是什麼了。

    “仙無仙道，仙無仙人，縱有仁心，世無仁意！”

    當把這一句話分析出來之後，時空幻境塔中的幻境慢慢消散，宋平存已經是滿頭白發，再無一根青絲。氣海之中靈力枯竭，如同沒有了靈泉的沙漠。

    宋平存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仍然呆滯的姬知恆，心中充滿了複雜和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