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 文以載道（上）

    面對宋平存的指責，李聖傑無言以對。

    此刻心態已經恢復了一些，但全身不能動彈，依然只能是無奈垂目，等待着宋平存接下來的“審判”。

    “李宗主，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你們一定要讓無極門消失？”宋平存沉默了一會兒，盯著李聖傑問道。

    “成王敗寇，何須多言。如今要殺要剮，痛快點。我將六脈書院的祕密告知了你，只有一個要求，不要讓我再經歷一次滅門的悲劇！”李聖傑此時是真的萬念俱灰，但是幻境之中的慘烈是真的不想再經歷了。

    或許搞出這個幻境的宋平存知道，但別人不知道他所經歷的。

    幻境中，如同人間煉獄。宋平存每殺一人，就問他爲什麼；每殺一人，就讓他眼睜睜的看着門人弟子不是粉身碎骨，就是神魂被燒得灰飛煙滅，數千門人弟子，幾萬凡俗弟子，這樣的經歷饒是道心穩固，八大宗門聯合起來滅無極門都沒絲毫覺得不妥的一宗宗主，卻在沒日沒夜中前言目睹無數認識和不認識的門人弟子一個一個的死在自己面前，那已經不是人可以承受得住的了。

    而剛纔李青山的死再現了幻境中的情景，道心已經有了裂縫，他再修仙的道心，只有一顆求死的心。那虛無縹緲的仙道之路，與他已經無緣。

    所以，宋平存的問話，並非他不想答，而是不能答。

    如果因爲他的回答讓整個晨鳴大陸都出現就今日六脈書院的場景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 算什麼，又該是什麼了。

    宋平存見李聖傑哪怕求死也不願開口，心下其實也知道，這大概已經是七天多最大的成果了。只是知道了六脈書院修仙之道的宗旨，其實未嘗不可利用，把對手變成自己最有利的助力，聖道之路就會寬敞許多。

    “李宗主，我們做個交易。”宋平存現在說任何話李聖傑都完全不搭理了，但宋平存接下來的話卻讓李聖傑無論如何都淡定不了，死水一般的心湖蕩起了波紋。

    “李宗主，我們合作成爲夥伴，六脈書院這幻境就不再存在。不能說一點影響沒有，但我有一條道，是可以讓六脈書院能持續的獲得文氣的辦法。”

    “你說什麼？”李聖傑瞪大了雙眼，急得一陣亂晃，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宋平存限制了。“快說，你快說！”

    “世無一道，百家爭鳴。如果修仙宗門能舉辦論道，是不是所產生的文氣更多，質量更好？”宋平存平靜中帶着誘惑，本以爲李聖傑會高興，然而話一出口，原本激動的李聖傑卻是像被放氣的皮球一樣立即就癟了。

    “宋宗主，你是在我臨死前逗我玩吧！”

    “我說得不夠清楚嗎？”

    “誰會願意去別的宗門論道？”

    “難道文氣吸收需要在六脈書院才行？”宋平存心頭一驚。

    “那倒不是！”李聖傑嘆了口氣，“只是修仙宗門誰不是人精，一次或許不會察覺，多幾次豈能察覺不了？誰會願意與人做嫁衣？”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宋平存自信的說道。

    “你有何妙計？”李聖傑疑惑地看着宋平存，對於他的話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畢竟，晨鳴大陸的修仙宗門之間在無極門出現之前各修各道，說不上有競爭，但人性的自私卻是不可改變的，想要改變這個現狀，談何容易？

    然而，宋平存卻是神祕一笑，緩緩地說道：“李宗主，如果單純的叫別人前來，或者六脈書院前往各宗門論道，自然是有限制，但是如果有一個必須的目的呢？”

    “什麼目的會是必須的，還能長期？”李聖傑搖了搖頭，“宋平存你就別再逗我了。”

    “如果今天的幻境最終成真，你覺得會不會是一個必須的目的？如果別的宗門也有類似的經歷，你覺得還會像前段時間一樣的閉門不出嗎？”宋平存非常有自信。

    李聖傑聽了宋平存的話，心中不禁一動。這個方案確實有可能實現各宗門之間的交流，但與論道還是差了何止千里。

    “宋宗主，你這個想法符合現狀。只是杯水車薪，而且時效不長。談何長遠？”李聖傑依然搖頭。

    “確實不容易，但是並非不可能。”宋平存眼中閃爍着堅定的光芒，“只要你先捨得，就沒有任何問題。除非你六脈書院吸收的文氣對人有損，否則文氣乃身外之物，但凡聰明一點的人，自然不會拒絕。”

    李聖傑看着宋平存充滿自信的臉龐，心中微微一動，“宋宗主認爲我六脈書院能捨什麼才能換取這長久的文氣。”

    “把文的範圍擴大，讓那些讀書人不只是討論凡俗，也可論仙道。不懂沒關係，千萬人若有一人就足矣，何況這比例我相信絕對更低。三人行尚且有一師，況論千萬人。仙道之始，莫不是凡人開創而是生來就有仙道修行？”宋平存一語驚醒夢中人。

    “可你這與六脈書院現在的不同在哪兒呢？”

    “不養夫子，卻尊夫子！夫子勢衆，仙宗也要認可。如同凡俗人自創體訓，雖少了壽辰，卻獲得精彩。我予你見一套凡俗功法，你上眼仔細看看。”

    宋平存說完，回憶寰宇世界中高峯所創“風行步”，沒有一絲靈力波動，身影一閃，從對面閃到李聖傑身邊，又忽的出現在他眼前，在李聖傑看向自己時，一個退步又推開數步的距離，身影閃動完全沒有一點慣性，扭曲之中卻有着一種道韻存在，出人意料。

    李聖傑看得興起，從大殿座位上站起走過來，想要跟隨宋平存的步伐行動，然而每一步看似自己跟上隨行，但方向卻在意料之外，越看越是驚訝，停下腳步仔細的觀察。

    “宋兄此功法何名？”

    “你是答應與我合作了嗎？”

    宋平存卻是微笑着停下了步伐，笑盈盈的看着李聖傑。

    “啊！我什麼時候答應了？”李聖傑矢口否認，可是話剛出口，他才驚覺自己從座位上走了下來。宋平存什麼時候解開了他的禁制，他完全沒有發覺。

    李聖傑此刻既驚又喜，驚的是宋平存不知何時已經解開了他的禁制，而他竟然毫無察覺；喜的是他終於看到了解決六脈書院困境的希望。他深深地看了宋平存一眼，心中暗道：“宋平存所言或許不虛，但這真的可行嗎？而且現在書院到底什麼狀況，是自己一人入環境還是整個宗門都進入了幻境？越想越覺得可怕，如果真如宋平存所言，所有宗門都經此一難，誰還會藏私？以前總以爲是“仙引凡向”，現在看來，並非如此，仙道走久了，就忘了自己此前也不過一凡人，只是湊巧身有靈根而已。”

    他定了定神，鄭重地說道：“宋兄，此事就算我答應，六脈書院還有幾人？”

    “一人未損！”宋平存卻是輕鬆的笑道。右手在不遠處一劃，原本空無一人的位置，劉青山出現在他面前，完好無損不說，此時卻是露出驚慌之色，嘴中還碎碎的唸叨，“現在該怎麼辦啊？怎麼辦？”

    李聖傑一看，就知道劉青山在幻境中尚未完全清醒。剛纔宋平存也不知道是使的障眼法還是什麼別的手段，自己居然一點也沒看出不同。

    “罷了！”論手段和算計，宋平存的確是一步一步把他引導到了現在。儘管幻境的場景到現在自己都還忘不了，可是，如果宋平存真的要滅了六脈書院，他根本就阻止不了。宋平存不單是不計前嫌，還爲六脈書院找到了一條光明的“文氣”來源，自己要是再固執，就不是不識擡舉，而是不知死活了！“宋兄，我答應了。只是，請給我時間，讓我與宗門長老商議一番。茲事體大，還請見諒！”

    “這是應該的！”宋平存說完，一揮手，剛纔出現的劉青山估計都還沒有清醒，再次陷入了封印之中，一動不動，“一刻鍾之後，他自會恢復過來。我在青城中等待李宗主大駕光臨。只是無論結果，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這樣才會有大好的機會，潛移默化的收納文氣。”

    宋平存身影在六脈書院消失，李聖傑無法不感嘆。暗自掐指一算，幻境之中自己居然過了接近八日。宗門防範極嚴，他什麼時候佈置的幻境，絲毫未曾發覺。單就這一點，六脈書院能保存下來就是萬幸了。

    宋平存臨走之前的話，他很清楚，也明白宋平存拉上六脈書院的目的。

    無極門看似宗門成了廢墟，實際上卻是一人未損。一年的時間，宋平存並未聚集無極門的弟子，如果不是還有一處宗門的隱祕之地，那就是依靠傀儡隱身於晨鳴大陸了。

    無論無極門是明是暗，六脈書院是沒有能力與之對抗的。今日的提議，是明牌，甚至是先打後招安，讓自己明白雙方的差距，甚至都算不上逼迫。只是，宋平存此舉到底是爲何？如果達成合作，六脈書院不用說肯定是受益的，但無極門或者說宋平存本人到底有什麼好處？

    李聖傑越是想不明白，心中就越是後怕。

    劉青山從封印中清醒過來，或許有了上一次短暫的清醒，這一次不再神神叨叨的唸叨什麼了，而是看向宗主李聖傑。“宗主，剛纔是宋平存在大殿中？”

    “嗯。”對劉青山，李聖傑沒打算隱瞞，畢竟是宗門長老之一，如果要商議此事，他也肯定知道的。“的確是宋平存，宗門近八日都在他製造的幻境之中，應該是無人避免。”

    “啊！”劉青山趕緊的在自己身上到處摸，看看自己有沒有損失什麼。

    “別亂晃！你沒少零件！”李聖傑喝止住驚慌的劉青山，“隨我一起四處看看。”

    劉青山這才醒悟過來，除了腦子混亂，別的都還安好。

    兩人從大殿出來，擡頭向下四望，地處位置最高的宗主大殿，可俯瞰整個宗門，可率先看到的就是凡俗弟子居住之地，人頭攢動，耳中細聽，原來都是打算離去的。似有所醒悟，李聖傑眉頭一皺，這個宋平存一邊與自己談合作，然而卻不知幻境中對這些凡俗學子做了什麼，一個個都要離開。一旦這些學子都離開，六脈書院還談什麼凡俗論道，恐怕躲都來不及了。

    事情終究還是不能“善”始，這恐怕也是宋平存給自己下的明棋，也是六脈書院不得不和他捆綁在一起的根本。

    李聖傑發覺自己每一步其實都在宋平存的計算當中，若是大殿之上自己拒絕，宋平存會不會真的如幻境之中自己所見那般，他不敢想象。“攔住他們，若是好言相勸無用——那就殺一儆百！”

    劉青山從李聖傑的話中是真的聽到了殺意，“宗主......”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是！”劉青山快速向着宗門大門處奔去，因爲已經有速度快的，捨棄自身所有物品，隻身就準備離開六脈書院了。

    時機、時間、方法無一不是讓六脈書院沒有退路，李聖傑此時心中已經知道，不管商議結果如何，如果六脈書院還想繼續存在，與無極門的合作就已經是不可避免，而且還是不能反悔的緊密合作。

    至於留下這個凡人弟子，第一是爲了六脈書院的名聲，第二才能實施宋平存所說的凡人論道的開始。仙宗要控制凡人有的是方法，但是在宋平存的提議中雖然沒有商討具體的，李聖傑卻是明白，留下這些人再次成爲資源，不過是一些小手段罷了。

    次日，經過一夜的商討，六脈書院的幾位主要的長老都點頭同意了。不管他們如何固執，但生命在之前的確隨時都可能消亡，然而因爲宗主的應允，他們活了下來。而劉青山受命於宗主所辦的事，死掉了一百餘凡人，因爲他們在幻境中悟透的人生與現在的六脈書院的宗旨並不吻合，甚至在心裏鄙視六脈書院的“康概”，毀掉了太多人本該驚喜的人生。

    正所謂哀莫大於心死！殺一儆百並不起作用，只有血流成河才能帶來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