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血起,雪落,爲王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落日照大旗字數:6318更新時間:24/06/27 17:07:50
鐵棠還沉浸在剛剛那場戰鬥之中,目光死死盯着塔內身影。
魔已經被天人大悲掌打得頭顱反擰十幾圈,整個脖頸都變成了麻花狀。
但他似乎對剛剛的失利極爲不忿,眼神中充斥着怒火,沒想到界碑會判他落敗。
而對於鐵棠來說.....勝負並不關鍵,因爲這場鬥戰,對他來說過於特別。
親眼看着幾個月前的自己,在與數十、上百萬年前的生靈交戰,這本來就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情。
可偏偏.....
這種事就發生在眼前,就發生在當下。
而這個當下,就是塔外鐵棠的當下,是他如今正在經歷的事件。
要知道眼前的事件並非幻覺,也不是記憶,更不是俯瞰時空長河,暢遊古今未來所看到的景象。
而是的的確確,正在眼下發生的事件。
這個事件對於塔內鐵棠、塔外鐵棠而言,都是真實不虛,且同時在進行的事實。
塔內鐵棠已經離開,乃至於魔的身影都逐漸消失,九層琉璃塔重新歸於平靜。
那個‘過去’的鐵棠,會重走一遍自己曾經走過的道路。
而塔外的鐵棠.....早已陷入了沉默,駐足沉思,任憑一旁的風列百般拉扯,都沒有去看那位大尊王一眼。
“大尊王來了。”
“恭迎大尊王!”
“恭迎大尊王!”
“大尊王,您看他像人麼?”有膽子大的人族問了一句,指得自然是剛剛塔內的鐵棠。
“人?”
“哈哈~他如何算得人。”
大尊王的聲音極爲厚重,如同浩蕩天音,莊嚴洪亮,帶着一絲陌生的熟悉感,傳到了鐵棠耳中。
這句話我聽過!
當日在寶塔內,我只聽到了前半句,卻沒有聽得具體評價,就被傳送出了寶塔之外。
如今看來.....我的確算不上是人。
鐵棠霎那間明悟,對於當日的疑問也茅塞頓開。
他轉過身去,準備看看這位被各族敬仰的大尊王.....到底是何等威風。
界碑之內充斥着讚美之之聲,無論是人族還是各地前來的大妖、巨兇,都對大尊王畢恭畢敬、頂禮膜拜。
就連一旁的風列也微躬着身軀,表示着自己的尊敬。
此時鐵棠從先前的疑惑抽離出來,緩緩轉身......
他先是看到了一個側顏。
偉岸肉身頂天立地,刀削斧劈的面龐棱角分明,兩眉如劍,倒插入鬢,顯得威嚴十足。
可這副面容.....卻讓鐵棠渾身都冒起了雞皮疙瘩,一股寒氣從天靈蓋鑽入,順着脊椎大龍蔓延到了尾椎。
他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裏。
大尊王——
竟然長得與巨人一般無二!
巨人是大尊王?
——
風夷部落的聚集地之中,尚且不知道頭頂鎮域界碑內所發生的一切。
早前風列吩咐了幾位族人照看王亥,這讓一直苦等許久的無極門高徒,終於找到了機會。
鐵棠跟着風列離開,風冰瑤又不在此處,甚至連有虞氏族人都沒有一人在他身邊。
這一刻。
他是自由的。
與在汶谷不同,風夷部落之中並沒有獬豸,再加上此前風暮的吩咐,王亥在此處的地位.....其實與鐵棠、風冰瑤並沒有不同。
都是尊貴的客人!
對於貴客,風夷部落的族人自然不會使什麼手段,更不可能囚禁王亥。
是以王亥根本沒花多少功夫,輕鬆就抽身而出,還偷偷摸進了先前風暮所在的宮殿之中。
他知道風暮不會殺自己,也知道對方要傳法給風冰瑤。
對於這個時代的圖騰之法,王亥又豈能不心動?
只不過先前被鐵棠看得緊,一直沒有機會學習。
此時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只要他能學會圖騰之法,說不得就能解除自身如今的禁制。
到時候憑藉地巫境的修爲實力,鐵棠、風冰瑤二人縱然聯手,他又有畏懼?
宮殿內煙霧瀰漫,有龍吟虎嘯之聲不斷傳出,虛空中盪漾着五彩斑斕的扭曲光線。
不知是風暮沒有察覺,亦或着是他沒有阻止,再或是真正到了關鍵時刻,王亥此行暢通無阻,很快就摸到了先前來到的地界。
他看到了盤膝而坐,柳眉緊鎖的風冰瑤,也看到了淡然恬靜、恍若仙神的風暮。
轟隆隆!
殿內響起極爲悠揚、宏偉,卻又顯得有些嘶啞、沉悶的雷音。
風暮眼神一亮,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那古井不波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還是來了.....”
不知道他說得是王亥,還是說得其他。
就在這一息之間。
王亥看見四周的空間開始扭曲,一條波瀾壯闊、充斥無數景象的璀璨銀河出現。
還不等他看個仔細,便覺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
迷迷糊糊中,王亥聽到了周圍傳來不同的人聲。
“引車販漿之輩,豬狗不如的東西,也敢衝撞本大爺?”
“黎爺,饒小兒一命,他是無意的。”
.....
“疼!”
“疼!”
肉體上的劇痛,讓王亥很快醒轉過來,也徹底睜開了雙眼。
一雙金邊銀繡的白靴踩在自己的右手上,還在不斷碾壓摩擦,一股股鮮血打溼了地面。
王亥體型驟減,面容稚嫩,彷彿只有八九歲上下。
他的眼神非常清澈、質樸,與無極門的高徒完全不匹配。
“狗一樣的東西,下次還敢嗎?”
怒罵喋喋不休,王亥心中怒火中燒。
順着華麗的白靴往上,是一位身材高大,極度肥胖的男子,好似一座肉山佇立。
“黎元青,你欺人太甚......”王亥左手從腰間衣袍一抽,拔出了一柄一尺長短的小刀,狠狠捅向了此人腳腕。
噗通!
尖刀入肉,鮮血如注。
那肥胖男子吃痛,趕忙抽開了壓住王亥手掌的右腳。
卻不想他一下用力過猛,右腳懸空之下,只憑左腳難以支撐龐大的身形,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後摔去。
砰!
一聲悶響。
鮮紅的血液如同流水散開,空氣中開始瀰漫着濃烈的血腥味。
黎元青頭顱下方,有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直接就要了他的性命。
“亥兒~”
旁邊的老者趕緊將王亥扶了起來。
而王亥卻發現.....自己好像失手殺死了黎元青。
“爹...爹....孩兒好像殺人了?”
此時尚是黎明時分,天色還帶着一絲昏暗,整條街上除了早起準備擺攤的王家父子,似乎並無他人。
“黎公子死了......黎公子死了.....”王亥父親先是震驚,隨後看了看茫然無措,只有九歲的王亥,心中立刻又冷靜下來。
他先是將黎元青屍首搬上板車,又拿半桶水衝散了地上不算多的血跡,找了一些砂石胡亂鋪灑了幾下,隨後便推車返回了家中,在自己院子內將黎元青的屍首埋下。
目睹眼前一切的王亥,心中慌亂無比,他此時的記憶似乎完全消失,沒有一點絕巔天驕的模樣,更不似那無極門的真傳。
九歲的王亥,還是一個稚童,與其他人並無分別。
時間過去了三日。
外界似乎並沒有太大動靜,而王亥卻整日擔驚受怕,飯都不吃下幾口,徹夜難眠。
每當剛剛睡着片刻,眼前就會浮現一座巨大的肉身,帶着破碎的腦袋狠狠朝着自己壓來。
直到第四日。
勉強打起精神,陪着自己老爹出攤的王亥,被當街逮捕了。
王亥父親的手段太過粗淺,黎元青的家世又極爲了得,本地捕快很快就順着蛛絲馬跡找到了疑似案發之地,隨便在四周一打聽,便找到了目擊證人。
黎明時分,只是人少,並不是沒人。
王亥父子鋃鐺入獄,捕快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用刑,二人便紛紛招供,各自將罪責攬到了自己身上。
但這一切對於捕快來說沒有意義。
因爲黎家要兩個人都死。
無權無勢的王家父子,又如何能與這些人抗爭?
儘管二人說出了真相,也有目擊證人作證,黎元青的確是意外摔死。
可父子二人還是被判了斬首死刑。
初九。
王亥被押到了法場,親眼看着自己父親人頭落地,哭得悲痛不已,以頭撞地,鮮血橫流,讓附近觀看的黎家人非常滿意。
年僅九歲的王亥,保留了最後一絲人權,得以等到秋後問斬,也給了家中母親最後一絲希望。
柔弱的婦女散盡家財,處處求人,終於請到了一位本地稍有權勢的善心人。
由他出面,幾番運作之後,王亥的罪名被減輕了一些,從死刑改成了流放三千裏,勞役三十年。
這個結果對於王亥母親來說,依舊難以接受。
但至少......自己孩兒不用死了。
而這個破落的王家.....也再沒有錢財能夠運作,她能做到的.....已經全都做盡了。
一個月後。
王亥與兩名捕快隨行,被流放到三千裏外的苦寒之地。
失去一切的王母,依靠這段時間的苦心勞作,加上過往街坊鄰居的資助,積攢了一些盤纏、乾糧,打算隨着王亥一起流放。
兩名捕快也沒有拒絕。
他們早已暗中收了黎家錢財,準備離開城池之後,找個僻靜地域,直接結果了母子二人性命。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殺了老的,自然也要殺光小的,黎家深得此中要訣。
可能是老天有些看不過去了。
在一處亂葬崗之中,本該喪命於此的王亥,被一位路過的怪人救下。
這位怪人殺了兩位捕快,救了他一命。
但同時......
也殺了他的母親!
“看你小子似乎還有點筋骨,這個月的弟子有了,回我跟去享福吧,哈哈哈哈~”
怪人踩着王亥母親的頭顱,猖狂大笑。
而此時年僅九歲的王亥.....早已流乾了淚水,隨時處於崩潰的邊緣。
——
夜色蒼茫,明月暗隱。
陰森詭異的尖塔下方,圍着一羣虎視眈眈、衣衫襤褸的少年、少女。
他們在等候着自己的獵物出現。
王亥被怪人帶到了一輛極爲寬敞的馬車之上,內裏還有十二位同樣差不多年紀的少年。
“籲~”
“大人,到了。”
怪人扔給了車內一人一塊蒲扇大小的肉饃,肉香撲鼻,讓人食指大動。
“下去。”
無人敢於不從,他們早已見過了怪人的手段。
王亥牢牢抱着肉饃,小心翼翼爬下了馬車,看到了一座高大無比的黑色尖塔。
不等他細想,身後馬車咯噔咯噔離開。
就在這一瞬間。
二三十位惡狼一般的同齡人,從四周蜂擁而出,飛速朝着眼前這羣獵物奔襲而去。
拳腳聲、尖叫聲響徹夜空,一縷縷鮮血開始在夜色之中蔓延,那早已被斑斑血跡銘刻的暗紅色地面.....彷彿在無聲地訴說着什麼。
初到此地的十三位少年郎,包括王亥在內,都被搶走了手中肉饃,還被贈予了諸多傷疤,作爲新人的標記。
爭搶之中,有一位‘老人’看到了王亥不俗的氣力,於是上前給了他一半肉饃。
“我叫紀鴻羲,以後你就跟着我混吧。”
王亥顫顫巍巍地接過那沾染着血液的肉饃,點了點頭。
“謝謝!”
日月輪轉,又一次夜幕。
王亥早已從獵物變成了獵人,且似乎因爲根骨的緣故,他在同輩之中愈發顯得出色,每每受到一些傷勢,無需怎麼治療,自己就會很快復原。
這讓他在這羣人威望漸升,原本的老大紀鴻羲,稱呼也從小子變成了王兄,最後變成了王哥。
今夜他將與王哥共同狩獵這一批新人。
咯噔!咯噔!
馬車緩緩而來,留下一批懵懂無知、青蔥稚嫩的少年、少女之後,又緩緩離開。
一切,只如初見!
王亥健步疾衝,步伐又大又快,第一個衝到了人羣之中。
就在這時。
他無意中瞥見了一位小女孩。
這是他認識的人。
是他在原本故鄉的童年玩伴。
儘管遭遇了諸多變故,儘管在這座尖塔磨練了兩個月時間,王亥依舊沒有失去人性,他的內心還保有着最初的善良。
他擋住了其他獵人,出手救下了唐顧雪。
“亥哥兒....你怎會在這?你不是被發配到青州了嗎?”
“你呢,你又怎麼來到這裏。”
皎潔月色灑下,宛如銀紗披在了二人周身。
兩位少年少女對視良久,各自淚流不止。
唐顧雪的到來,照亮了王亥逐漸黑暗的人生,使得他重新有了希望。
兩人平日做伴,同進同退,在這沒有感情的黑色尖塔之中生活。
三年時間過去。
王亥、唐顧雪、紀鴻羲都得到了十足磨練,人性的一些弱點早已被他們拋去。
但彼此三人之間的情誼未變,互相爲另外兩人驅散此地那無盡的陰霾。
某一日。
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一座寬敞、空曠的大廳。
這些沒有被淘汰的少年,已經擁有了修煉的資格,今日就是傳法之日。
一位位少年、少女上前領取功法,而後被分配到一個蒲團之上,盤膝而坐,就地修煉。
除此之外。
還有人給他們每個人喂了一枚丹藥。
王亥心中激動萬分,來到尖塔三年,他早已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年,對於此地有過許多瞭解。
只要能夠踏上修煉之道,就不用再過現在這樣的日子了。
他非常興奮,迫不及待地翻開了那本薄薄的書籍。
《赤煉牛魔經》
第一卷,煉皮境。
書上記載的文字,彷彿迫不及待的精靈一般,一個個從頁面上跳到了王亥腦海。
他甚至都無需如何修煉,只是不斷翻閱古籍,周身皮膜便發生砰砰砰地炸響。
曬成古銅色的表皮鼓起,一條條猙獰的傷疤如同惡龍顯現,體內鮮血如同小溪潺潺,譁啦啦流過全身。
轟!
王亥第一個站了起來,周身氣機鼓盪,皮膚好似長滿疙瘩的蟾蜍,東一塊西一塊鼓起。
“哈!”
他一聲大吼,口中吐出一股混濁黑氣,周身疙瘩慢慢癟了下去,舊有的那些傷疤也淡了十倍不止。
“這麼快就煉到了小成境界?”有人驚訝無比,猛地站起身來。
“好苗子!好苗子!”
......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自王亥之後,過了一個時辰,陸續有人站了起來,他們已經入了修煉之門,但並沒有王亥那般恐怖的進度。
此時的王亥,已經邁入了煉皮境大圓滿的境界,這第一卷的內容被他盡數吸收。
就在這時。
正中坐鎮的那人喊了一聲。
“停!”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分成了左右兩批。
右邊佔據了大多數人,左邊只有九位,七男兩女,他們都是至今還沒有入門的人。
“一羣廢物,浪費本座時間!”
正中坐鎮的那人,也是帶王亥前來的怪人,右掌一擡,手中射出九道神光,輕易洞穿了那九人眉心。
其中——
就有唐顧雪!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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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壓抑,彷彿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雲層。
雲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着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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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裏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屍體、碎肉,彷彿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溼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裏,趴着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着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着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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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着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隻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屍,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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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後,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於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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