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尋藥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判字數:2146更新時間:24/06/27 17:07:21
    一進病帳,惡濁之氣撲面而來,胡醫仙在外面被冷風凍住了鼻頭,聞不到氣味,然而帳中一片死沉氣息也教他濁了眼。

    他大喊一氣:“快給我把帳門大開囉,要晦氣死誰!”

    事不敢外傳,裏面也不敢見人。

    方大夫搭了一個方凳,正坐在一名將士的病榻旁摸診。

    他每日巡看一遍將士們的病情,一百多位將士,一個不落,都逐一看過,從早到晚要在這惡臭之地坐上四個時辰——他沒法子治病,但要安撫人心。

    將士們有大夫一直陪着,也沒有急躁鬧事的,都聽大夫的話,安安心心吃藥、吃飯、睡覺,和平常一般過活,只是不能打拳練陣,時不時地伴着高熱、疼痛、嘔吐罷了。

    聽見有人鬧聲,方大夫一下仰轉頭,肅着臉道:“誰在鬧嚷?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他的眼睛在病帳裏泡久了,也蒙上一層濁霧,定了片時,他才看清來人,滿頭間雜着鶴髮,面皺似紙團,是個比他還老的老朽。

    方大夫還沒起身,又見兩人進帳,是兩位主帥在那老人身旁駐了足,許時輕朝他一招呼:“方大夫,勞您過來。”

    許時輕和居遙對方大夫都很尊敬,並不因他救治不力而苛責,隨軍數十年,他是大夫,也是軍中一員。

    方大夫收了脈枕,又放置好將士的手臂,才起身走去。

    這時,門口的小兵撩了門簾,從外鑽進一顆頭,軲轆着眼,他詢問:“方大夫,簾要敞嗎?”

    他沒問兩位主帥,這裏一切都是方大夫做主。

    方大夫走近來,正要張口,胡醫仙忽轉過身,朝那門縫間的小腦袋一吼:“敞!大敞!我說話不管用,是不是!”

    胡醫仙心情不好,他一路顛簸而來,連一口俚州茶水都沒喝上,就又被三個年輕人架至軍營。

    他又想,早些看完了事也好,趕着天亮,還能踏上回程,豈知臨了臨了,一個病人忽壯大成一個營隊,他方纔在外面,險些把頭扎土裏。

    許時輕一使眼色,門縫裏的小兵見狀,飛快退回腦袋,手利索地捲起一邊門簾,用門繩系好,又去卷另一邊。

    做罷,小兵端立門口,朝胡醫仙一深躬,知道這是新頭兒了。

    居遙朝其一擺手,小兵便撒腿退下。

    帳門一開,大把大把的冷空氣呼進帳中,在濁帳裏待慣了的將士們一下被激得又是噴嚏,又是咳嗽,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與此同時,外頭陽光鋪了進來,敞亮無比,像一口昏黑的山洞走到盡頭,即見光明。

    一陣咳喘聲裏,許時輕做中,兩廂介紹了胡醫仙和方大夫,望兩人合力,一起救扶傷兵。

    方大夫一身短褐,帶着藥竈旁的腰帔,十分質樸,萬分謙和,朝胡醫仙一揖:“還請前輩賜教。”

    胡醫仙被他一聲謙語削沒了脾氣,他再挑不出毛病,於是掠過幾人,走向最近的一名病兵。

    他帶着一陣風走去,便見病兵掩面大咳,又因動作過大,身體疼痛也被放大,面目難受。

    胡醫仙走到榻邊,也不先診脈,直盯着病人看,從一眼一鼻,到手指腳趾,最後,他翻啓病人的衣襟、褲腿。

    近一刻鍾後,他看罷,又去下一位。

    這一次,胡醫仙沒觀病人的面態,直接翻動衣衫,不過片刻,再去下一位。

    胡醫仙一豎列地從近走遠,看過幾名將士後,他一頓,猛地轉身,面孔肅穆,口中不住地唸叨:“不好…不好…”

    他走回,方大夫、許時輕、居遙,皆迎上兩步,方大夫先開口:“如何?前輩可見得過?”

    胡醫仙耷着眼,沒回話,兩手絆在腹前,一個拳頭不停捶着手心:“不好,不好。”

    他念罷,不管其他三人,又回頭,朝他第一個看的將士問:“你哪天發的病?”

    將士認真道:“七日前。”

    他們到俚州軍營後,才一一發病,營中肅整,並無他物,連只蚊子都難進,因此居遙便懷疑是行軍途中,將士們吃喝時染了髒物。

    胡大夫邊問邊想,等將士說完,他一下轉身,拔腿往外跑。

    “胡大夫!!”

    帳前,三人緊腳去追,卻不曾想老頭跑得比兔子都快,轉眼沒了影。

    許時輕扭頭回來,看向二人,滿臉不可置信:“不會真溜了吧?”

    居遙搖頭,蹙眉不語。

    方大夫急得拍腿,他覺得這前輩有些本事,看出此爲何病,然而難解,這才愧逃了。

    胡醫仙一氣奔到轅門,從兩名值門士兵的眼皮下,風似的躥了出去,剛跑兩步,又驟然停下。

    他蹲下身,在路邊一叢野草裏撥尋、採摘。

    胡醫仙摘下幾株綠草,直莖羽葉,雞毛撣子似的開散着。

    他起身,面朝坡上的密冠樹林,大喊一聲:“還藏什麼藏!快來給我幹活。”

    片刻,從灰濛濛的林蔭中,走出兩道黢黑人影。

    兩人都穿着黑色夜行衣,爲方便暗中行動。

    湯田一邊走,一邊湊近連雲耳朵,小聲放着馬後炮:“我就說他們暴露了吧。”

    連雲一拐肘戳去他腰間,笑意吟吟接過胡醫仙遞來的一株草:“胡伯,有何吩咐?裏面如何?”

    胡醫仙背起手,看孫兒般的看着二人,隨意使喚道:“去尋這個,越多越好,有備無患。”

    他一指那根不起眼的草。

    連雲點頭:“誒,好嘞。”

    胡醫仙拿着剩下的草,正要走,又轉身回來,厲聲訓話:“不許錯!”

    連雲、湯田齊聲一應:“是!”

    待胡醫仙一走,湯田歪下脖子,抻出眼來看草:“連大哥,這得尋到什麼時候?肯定急要用啊。”

    連雲深嘆一氣,帶着湯田走離營場,遠尋一處曠地,他滿臉糾結地取出信煙,又琢磨一陣,才燃放上天。

    人打雨似的接踵而至,各個“捨生取義,死而後已”的肅穆神情,站得春草地上黑壓壓的一片,枕戈待旦,氣氛凝重。

    湯田心虛得抿緊嘴,連雲嚥下一口唾沫,末了,不得不開口:“各位…放鬆一下,社主沒事。”

    說到此處,他靈機一動,底氣涌上:“社主有吩咐!派我們找草!”

    說罷,連雲把手中綠草供寶似的舉高,又發去首位,讓武廌一一傳看。

    待草再傳回手裏,他放聲囑咐:“社主說了!不許錯!”

    武廌們聽說社主無礙,抱拳一禮,氣勢昂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