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思甜憶苦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一判字數:2126更新時間:24/06/27 17:07:21
蕭案生一行在庭宴第二日大早動身歸趙,這一次是迪什爾專程遣人護送,馳馬踏沙。
蕭案生把柳琬交託了胡玲耶,胡玲耶欣然答應,柳琬不願住在壁壘森嚴的沙堡中,於是胡玲耶爲她擇了一處莊園,離沙堡不遠,方便兩人約聚。
過沙地,蕭案生兩次請領路的將領加快行速,到後面,除了短暫午歇,只夜間歇兩個時辰,一隊人疲於奔命。
疾行兩日,竟迎面撞上帕裏撤軍歸來,向蕭案生討要迪什爾下落。
蕭案生笑意吟吟地告訴他,迪什爾已經歸朝,這次沒有騙他,說完便帶人繼續趕路了。
帕裏望着一隊人馳去的背影,心生困惑——這次沒有騙他,難道何時騙過他?
他用力回想,忽覺得蕭案生先前的每一句話都變得像雲一樣漂浮不定,當即加快腳步,要親眼確認迪什爾的安危。
別過帕裏,不到一日,一隊人便趕至雲州城關,城外已恢復平靜,趙人、胡商、其他各族商人,來來往往,不絕如縷。
蕭案生謝別領路將領,又心急如焚趕往雲州軍營,只有見到人,他才安心。
臨近營場,蕭案生在轅門前勒馬,值守士兵攔人上前,他從懷中掏出令牌一示,兩名士兵猛地垂頭,退去兩側放行。
一隊人縱馬進營,本要去往主帳,蕭案生一眼望見數許兵將聚於罰場,他一聲驅馬,近了便見鄭昊鬆也在。
罰臺中間,跪着四人,是那日值守烽火臺的四名士兵,皆五花大綁,身後站着持刀劊子手,四下有士兵圍守。
正前方,鄭昊鬆倚在一把圈椅中,手中一盞茶,神色平淡,他扭頭,見蕭案生馭馬行來,茶盞擱至擺凳上,忙起身迎去,像是料到他會來。
蕭案生翻身下馬,身後十一名隨將也緊隨下馬,嚴整隊列。
鄭昊鬆伸來手,一臉和色地往蕭案生肩頭搭去:“賢侄來了,蕭侯近來可好?”
蕭案生退去半步,叫鄭昊鬆的手落空,他揖手一禮:“家父很好,多謝鄭將軍關心,不知將軍這是何意?”
他一指罰臺。
鄭昊鬆收了手,泰然一笑:“沒什麼,上面叫處置誤點烽火的人…”
他湊近,控下聲道:“…你的人,我小罰了便可,總要上面一個交代啊。”
說罷,鄭昊鬆揚頭,朝罰臺一嗓:“行刑。”
“慢着,”蕭案生一聲制住臺上的人,又看鄭昊鬆,“我剛至雲州大營,事情還不清楚,晚些行刑也無妨,我的人在哪兒?”
鄭昊鬆瞭然一笑:“好着呢,在營房裏,賢侄想先看哪一處?”
蕭案生眉間一蹙,眼中忽生威迫:“將軍何意?”
鄭昊鬆拿手一掩嘴,似乎無奈:“小罰,小罰,還是有些傷的。”
“帶我去。”蕭案生眼中耐心漸失,心跳忽急,語氣中抑制着怒意。
鄭昊鬆擱下罰場這頭,領着蕭案生先去看人。
簾門一掀,營房中,季明歇在榻上,俯身扒枕,他仰頭一看,見到蕭案生,忙要起身:“少將軍…”
剛動一下,從屁股涌上一陣火辣辣的痛,燒得他又一趴,直搖頭晃腦。
“你不動,”蕭案生止住他,心中越發不安,“她在哪兒?”
季明搖頭,從他進營房,便沒能再動一下,只在榻上度日。
“你待着。”
說罷,蕭案生又讓鄭昊鬆帶路,一名隨將從他身後隊伍中撤出,留下去照看季明。
又至一處營房,四周無人值守,鄭昊鬆停在簾門前,只輕一拂手,示意蕭案生進,餘下十名隨將分守在簾門兩側。
門簾一撈一合,營房中一道息聲遊離,似是熟睡,又輕又軟,似綿雲一般無力。
蕭案生駐足簾後,看到榻上薄褥被隨意亂搭着,一頭露出整個下半身,是那一身紅衫,裏面隱隱透着猩紅。
他輕腳走近,目光落過榻頭護欄,才看到戧畫的臉。
戧畫俯在榻上,手搭着枕頭,紅色絲帶微散,額發遮去半張臉,一些沾着汗貼在側臉上,脣口乾裂,面色煞白。
蕭案生立定榻前,俯身用手一撥她側額溼發,滾燙溫度從指尖燒到他的心裏,一下灼痛。
他起身,深呼一口氣,用力捺下眼底酸意,走出營房,朝門外吩咐:“立刻進城,置辦幾身女子衣衫,再尋一名大夫來。”
外頭立刻去了兩人,鄭昊鬆已不在營房前,也沒去罰場,回了自己帳中。
蕭案生又轉進簾後,將戧畫身上被褥蓋好,去到她榻邊一坐。
戧畫像是被擾醒,她睜眼,費勁一擡眼皮,看了眼蕭案生,又重重耷下。
蕭案生拿手撩開她鋪墨似的發去一邊,露出戧畫皙白的後頸和一側臉,手貼在她冰涼的臉上,不住地輕撫摩挲。
他的手暖得燙人,拂到戧畫的臉上,卻是正好取暖——她怕冷,一年四季都手腳冰涼,逢冬遇病,更是難熬。
戧畫忽地擡手,拽走蕭案生的手當作暖爐使,她的臉過了些溫度,漸漸浮紅。
蕭案生又幫她掖緊肩上的被子,戧畫眼睛倏地虛出一道縫,藉着縫一眨眼,她虛聲虛氣道:“糖…”
蕭案生剛捺下的酸意又一瞬涌起,眼中浮出一眶紅絲,撫在戧畫臉上的手用力一捏:“你把自己傷成這個樣子,還想要糖?”
戧畫已燒得糊塗了,沒意識去管面前人是誰,也忘記自己是誰,這一時,她想要什麼便就要什麼。
長長的睫羽一浮一浮,漸漸被水浸潤,她要不到糖,便覺得委屈,身上也不是疼,只有苦。
蕭案生驀地心軟,她像一根冰冷的針,不住地朝人心上扎,可她自己寧折不彎,捂不熱也暖不化。
他掏出糖包打開,拿一顆喂她嘴裏,指尖被黏溼,他兩指輕拈,相互慢慢捻幹,將她的味道揉進紋縫裏。
戧畫吮着糖,意識也和糖一點點回到自己腦子裏——只有糖,是不會欺她、騙她、背叛她的一份甜,是慰藉,也是警醒。
她再睜眼,一如既往的清和冷鋪了出來,睫羽上那一點微露,一瞬又凍結成霜:“西疆如何?”
她眼中是熟悉的淡漠,蕭案生知道她醒了,他垂眸,收了被她鬆開的手:“西疆撤軍了,迪什爾還活着。”
說過西疆,便有人在營房外請見,是置辦東西的人回來了,還領來一名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