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針鋒相對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判字數:2181更新時間:24/06/27 17:07:21
    回雲州,戧畫能認得路,但也只認得原路。

    從陷入流沙至水泉的這一段,本是繞了道,可兩人也得重走一遍,這一路有稀疏的綠植,可以辨認。

    走過這段,兩人站上一方沙丘,落眼便是之前塌陷的沙地,範圍似乎又闊大了些。

    繞過沙坑,戧畫回仰一眼,申時末,懸在她斜背後的太陽和風,在她臉上夾出與昨日此刻不同的角度。

    風向變了,時間一長,沙丘也要變。

    戧畫回頭,揚一眼她身旁的季明,他也人高馬大,跟看蕭案生一樣費勁:“再走快些。”

    季明點頭,從肩上包袱掏出水囊給她:“姑娘喝水。”

    戧畫拿來喝過,季明又勤快地將水囊接回,收進包袱裏,他手長腿長,自然是能走快,只是應蕭案生的話要看顧好戧畫。

    這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季明仗着自己身量壯,本以爲走太快戧畫要吃不消,誰知走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竟是他。

    他看着前面姑娘一道飛紅的背影,在風沙裏快得像要飄走,恨不能將她用繩子套住,生怕下刻就吹沒了。

    戧畫走過一段,就看一眼日頭,直到太陽在金沙邊落盡,餘霞而後,月升高夜,一顆灼耀的星,皆是引路燈。

    夜溫驟降之前,兩人趕回了前夜休整的那處峭巖,燒餘的一堆黑炭被風吹散,還留有痕跡。

    兩人借勢起火,仍在此地休整一夜。

    季明將沙毯鋪平在一面,自己又坐去火堆對面,從包袱裏翻出一囊烈酒,見戧畫從巖後走回,遞給她先喝:“姑娘喝些酒,這地夜寒。”

    戧畫坐去沙毯上,這一副沙毯比前夜的小,爲便趕路東西帶得輕。

    她看一眼季明手中水囊,聽說是酒,心下警醒,一揚頭,輕搖了搖:“我餓了。”

    季明沒多想,聽她說餓,忙收了酒,回頭又翻包袱,摸出一小包糕點和一沓鹹餅。

    東西是柳琬先備的,又讓蕭案生看減了些,必要物件沒少,多的是水和食物。

    柳琬知曉她喜甜,將甜糕都裝進了包袱,而蕭案生又換了些鹹餅出來,怕她牙疼。

    戧畫抻着腦袋看去,一指甜糕,季明遞給了她。

    甜糕不多,只兩三塊,行一大半天路,戧畫還需補充些體力,又看一眼正被火烤的鹹餅,半晌,她掰來一塊,不情不願地喂進嘴裏。

    季明偷偷看她一眼,是不太高興的樣子,想起自家少將軍囑咐的話:別勸她吃東西,都看她自己。

    他便不勸,將一水囊遞了去,戧畫接水喝下,又拿了些餅吃,吃飽便躺在沙毯上睡,說不上來的乖巧。

    季明背起手,直摳後腦勺,心嘆:恐怕自家少將軍不是在哄姑娘,是在哄女兒。

    翌日天剛放光,兩人即刻動身,踏一路金沙而行,直至午前,兩人終於趕回雲州邊關。

    到了邊線,便由季明帶路,這是他們的戰線,兩人在官驛領了馬,當即縱馬,馳往雲州軍營。

    西北十六州,分設了三名節度使,各轄數州,而只在戰時,才由京都遣將統轄調度。

    自從十年多前,西疆與大趙談和,官家調收蕭將回朝,邊關制權便又重歸各節度使手中,如此至今。

    正午時,雲州軍營轅門外,兩騎黑馬飛縱而來,值守將士飛快橫下長矛,欲加阻攔。

    兩人疾馬不止,躍門而入,營門口的將士見攔人不下,拔腿便跑往大帳,前去通稟。

    馬比將士的腿快,待兩人馳至大帳,翻身下馬,那守門將士才氣喘吁吁地趕上來,又與帳門外的值守將士一齊,把兩人截在了帳門前。

    季明大聲一嚷:“鄭將軍,蕭家軍季明來拜,有要事相稟。”

    裏面的人聞聲而應:“請人進來。”

    幾名將士這時收手,退至帳門兩側,一人一邊,撈起帳簾,便見帳中一人,面目四十上下,着一身武練黑服,坐於高案之後,正手持圖卷覽思。

    兩人進帳,大帳裏陳設簡潔,除了將軍身前長案,身後甲冑劍架,便是側中一方沙盤、一副地屏佔去空間,再無他物。

    座上將軍看向帳中二人,一人他識得,曾隨蕭侯與他議事時見過,另一人,一個江湖女子。

    “鄭將軍,”季明拱手一禮,急切稟報,“蕭家季明隨少將軍前往西疆暗探路上,發現西疆大軍踏過沙地,已朝雁州方向重騎而去,還請將軍遣人點燃烽火,知曉西北周軍。”

    待季明一通說完,鄭昊鬆放下手中圖卷,兩手一合輕攏,他平聲詢問:“硯書來了?”

    季明點頭:“是。”

    戧畫隻立在一旁,聽季明所說不差,她便眼觀六路,目光在大帳中打了個轉,最後落到沙盤上定住。

    沙盤中是西北十六州往西,連着西疆沙地後的王庭,上面擺了數許小角旗子,紅與黑分明別立,紅色角旗沿着五州邊線而行,緊密相接,黑旗則聚團在沙丘中,似一道黑河長涌。

    鄭昊鬆察覺戧畫目光所落,也隨她看去,手一指沙盤:“這便是答案,你們來得晚了些。”

    戧畫回頭看座上將軍,聲色平平而帶着質詢:“你們要開戰?”

    鄭昊鬆慢慢闔啓雙眼,像一個漠視埃塵的謫仙那般智明,目光代他作了答。

    戧畫斂起眉心,她懂了——他們不止提前料到,而且設陷暗候。

    可是蕭案生告訴她,這是喀齊的動作,不是迪什爾的。

    大趙可以避戰,可以不戰,只要等迪什爾回朝,一切會有轉機。

    季明也已聽明白,心中放下大石,可總覺得哪裏不對,而又理不出。

    片晌,戧畫攏眉不消,聲色俱厲:“點烽火。”

    鄭昊鬆水平如鏡的臉上出現一絲鬆動,看戧畫的眼神不再和悅,略帶冷蔑:“這是十六州軍,三位節度使大人所共同決定,昨夜遣驛呈報京都,豈是你一個江湖女子能置喙的!”

    不等戧畫辯駁,鄭昊鬆又道:“若西疆大軍來襲,必先抗衡,待京都敕令一下,便會置將統管三軍,你們且回去安歇。”

    他說罷,仰身椅中,又拿起圖卷覽閱,不再管帳中兩人。

    戧畫倏然轉身,步履如飛朝帳外走去,季明匆忙跟上她,聲音隨着腳步顛簸:“姑娘,我們現在怎麼辦?回沙地尋少將軍嗎?”

    出了轅門,兩人的馬被拴在門側柱上,戧畫解下馬繮,一腳踏鐙,翻身上馬:“點烽火。”

    說罷,兩人踏馬而去,馳往十里外雲州瞭望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