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上京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一判字數:2152更新時間:24/06/27 17:07:21
京都,品芝樓。
暮色寸進樓中,一縷映上旖旎的畫壁,散成五光十色,四處皆暈染着昏黃。
大堂舞臺暫歇,散食客三三兩兩,幾名小二正在四下打掃,再晚一些,又要開啓夜間的笙歌燕舞。
這兩日,酒樓夜場滿爆,堂管臉上也笑開了花,除了重開業後,柳琬休息的那兩日業績欠佳以外,夜間便再無有餘座。
柳琬自那日見過趙襄後,心情轉好,白日休息時她便罩上面紗,又上街四處轉玩,這年初幾日正好趕熱鬧。
堂管將樓下茶座和樓上的雅座、空房都檢查個遍,確認掃除乾淨,才從二樓梯道下來,正瞧見打街上回來的柳琬。
堂管立馬笑臉迎上,關切道:“琬娘子可玩兒開心了?趕緊去歇着罷,一會兒晚場該開始了。”
柳琬從午飯後便出了門,逛到此時,卻不見疲態,反而滿臉紅潤,只覺開心:“堂管放心,琬娘不累,收拾一下便可。”
她說笑着走上梯道,回往她的隱雲居去。
隱雲居在二樓最裏處,屋旁也有一條上下梯道,底下正對大堂舞臺後側的石橋,柳琬上臺時便可從那處直接走下。
柳琬歡欣雀躍地走回屋,將門一推一合,待她回頭,忽驚道一聲:“誰?”
屋中四下無風,珠簾玉幕沉墜,一切悄靜,恍若無人,而那一道身影就立在簾幕後,她屋中的窗前。
一抹斜陽爬過窗頭,將窗前那人的衣襬一角浸潤,青衫上暗紋輝顯,黃昏染就一朵淡色青蓮,隨形而動。
待那人轉身,柳琬驀地一退,轉瞬便頹然跪地,她並手俯身,顫聲道:“社主。”
簾後,戧畫緩緩擡手,拂起珠幕,目光沉在柳琬纖細的背脊上,她道:“琬娘,你可安好嗎?”
聲色中,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卻一字一句地灼進人的心裏。
聞言,柳琬猛地沉下肩身,姣面貼地,淚珠無聲滴落,打在冰冷的地板上,訴說着不知是悔意還是歉意。
幾日前,戧畫剛將邕州之事了結,本該打道回府,享一享年節清淨,也不用再應付蕭案生此人了。
然而未等她與蕭案生出城分道,就在他們領着一隊拖屍兵,從那日兩人吃早飯的小攤經過時,食鋪老闆匆匆遞給戧畫一封密信。
便是連雲遣文廌傳去的信,信上說道“江滬柳琬生變,已至京都品芝樓”,亦說道“勘州‘同齊酒樓’傳信,月餘前,久昔已被相府遣人帶離勘州”。
兩者同向,皆往京都而去,戧畫只好臨時決定北上,一處理琬娘之事,二來是想親自前往探看久昔是否平安回京。
如此一來,戧畫又和蕭案生同了路。
先前兩人算是和解,蕭案生又不像連雲那般嘰嘰喳喳,本該是一團和氣,但不知爲何,戧畫仍是不勝其煩,不願與其多待。
一行人從邕州至京都,僅走了幾日,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各自揣着一腦門子的事。
而期間,幾人在路上歇腳時,又聽聞立皇太子敕令已下,溦王敗北,原皇二子灝王入位東宮。
皇二子一貫堅持不納南境,由此衆口鑠金,世人也都猜測當今官家不願納降南境。
一路想來,蕭案生直覺有異,他與現太子趙襄向來交好,私下裏曾聽其說南境本屬大趙,卻不知從何時轉了性,又不願接納南境了。
趙襄可不是個見異思遷的人。
諸事橫生,戧畫卻依舊淡泊如水,從邕州出行,縱馬馳行之隙,她不時回首一望,那頭小獸仍是癡心不該,四隻小爪疾刨,追在他們隊後。
她不是個心軟的人,卻也要分對誰——或許在它長大以前,戧畫覺得,她有能力掌控它。
戧畫在一衆人眼前掉轉了馬頭,與那幼虎相赴而行,將它橫身撈起後,共乘一騎,繼續北上。
蕭案生爲此不止一次笑她心軟,得了戧畫無數白眼,他卻是兀自開心得很,如此散去不少鬱氣。
行路上,蕭案生問過戧畫,那匕首可好用。
戧畫以爲他是想將匕首要回去,便與他討價道:“我替你受了一刀,就拿它來換。”
蕭案生稍愣,旋即笑得寵溺,他道:“我何時說要拿回來了?如此說來,你是喜歡了?”
“嗯。”
戧畫答得十分乾脆,也說不清喜不喜歡,就是覺得好用。
從那時,蕭案生發覺一個戧畫自己都難以察覺的習慣——無論問她什麼事,哪怕避之不談,她也不會撒謊。
揪住這一點,蕭案生便開始了他源源不絕的提問,一會兒問她想吃什麼,又問她喜歡玩什麼,煩得戧畫避之不及。
然而只有問到戧畫的過去時,她才總是沉默不語的。
一入京都,他們便分道而行。
蕭案生匆匆回了侯府,將一隊人馬安置下,次日便與蕭侯一齊上朝稟奏,又奉命領人校驗了那些胡人屍身。
事至此明了,朝堂一時轟然,大臣們哀聲直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見此狀,蕭案生卻在朝上直言,作保西疆王庭未有異動,只是內亂不堪,又勸諫官家靜觀其變,若事出異況,他便自請前往,以平西亂。
官家自是信其言論,要說西疆王庭內部諸事,朝堂中便沒有人比蕭案生更熟悉的,安定西疆亦是全靠蕭家父子。
且官家又聽蕭案生爲邕州知州討賞,不論他自身功勞,心中更是喜歡,於是不僅楊守研,連他也一同受了賞。
朝堂之上,蕭案生沒有提及戧畫,以他的瞭解,戧畫對這些虛浮名利不大放在眼裏,反而覺得負累。
退了朝堂,蕭案生便去請見了太子,將其中關聯問清後才定下心來。
而戧畫卻是一腳邁進品芝樓,並沒有急着去尋柳琬,先盤問了藏於樓中的文廌。
柳琬以爲她的所言所行無人知曉,卻不知廌業的網將她牢牢縛住,她牽發動身,惹怒了曾護她如珠的人。
而此刻,柳琬正俯身在地,她不會想到的是,戧畫已然知曉了她所有的事。
在柳琬的淚聲中,戧畫再次啓口:“你先曾書信於我,說想來京都看看,我不同意,你便是用這樣的方式來迴應我嗎?”
近一年前,戧畫收到過數次從江滬傳來的信件,皆是柳琬懇求移調上京的信,而戧畫卻始終只有一句:“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