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居心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判字數:2258更新時間:24/06/27 17:07:21
    架着呂木垚的那兩名士兵放開他時,呂木垚便如人泥一般,瞬間癱倒在地,仰面朝天地昏迷過去,不省人事。

    直到翌日,一名藥童趕着馬板車,從大路上經過時,晃眼望見那側方草坪上倒着許多屍體,本着半個醫者之心,便上前去探了一探。

    這一探,藥童竟從那堆“屍體”裏揀出了一個還帶着氣兒的,尚未涼透的,他不是大夫,不確定這人還能不能活,卻也不敢隨意輕人性命。

    藥童想起離這處最近的大夫,胡醫仙還在等他送藥去。

    於是他匆匆將馬板車騰出了半個空,將那“活屍”拖上車,馬不停蹄地趕到胡醫仙的草廬,這才將人撿回了半條命。

    至於另一半條命,照胡醫仙的說法,便只有靠呂木垚自己了,他若是有心勤於康復,或許有朝一日,還能再站起來。

    屋裏話音剛落,便聽一串腳步聲從院中往屋門口磨來。

    胡醫仙託着一方木盤走到門口,盤裏又盛着一碗葷藥,味道之濃烈,以至於他剛進屋,豆芽便躥出屋門,到院子邊“嗷嗷”直嘔。

    她沒吃多少東西,乾嘔了兩下,又捏着鼻子進屋,朝胡醫仙哀怨道:“胡神醫,怎麼還有一碗藥?這藥味好像更濃了。”

    胡醫仙走去牀邊,收了先前那只已被喝空的藥碗,又將新藥遞給愁眉苦臉的湯田,後仰身道:“良藥苦口,這喝藥的都沒叫喚,你這小妮子倒是愛替人叫冤。”

    這時候,湯田憋着氣,稍別過臉,只把勺和碗遞去呂木垚嘴邊。

    呂木垚微微埋下頭,往前靠去,一臉平和地含下勺子裏的湯藥,又擡起右手去端藥碗,朝湯田溫和道:“我自己來。”

    見病人乖巧聽話,胡醫仙滿意地點頭,無意瞥見一旁正笑得邪裏邪氣的畢夷天,又忍不住指向他,怪罵道:“你小子笑什麼,還不是因爲你,又多費我幾錢藥!”

    此話一出,幾人都看向畢夷天,眼神裏皆寫着“罪魁禍首”幾個大字,尤其是本無所感的呂木垚,臉上忽帶上點委屈,雖不多,卻也教人心疼。

    幾人迫視下,畢夷天仍笑得沒心沒肺,確無半分悔意,目光打量着牀上半殘的呂木垚,滿臉昭示着他的居心叵測。

    湯田從牀上起身,收了碗勺就去清洗,又聽胡醫仙的話,和豆芽一起準備晚飯。

    屋裏只剩呂木垚和畢夷天,人命關“天”,胡醫仙生怕再鬧出事來,也待在屋裏,盯着他們兩人。

    呂木垚坐臥在牀上,背倚着牀架,時候尚早,他也不想躺下休息,必竟曾是習武之人,即便受傷,這些日他也從不倦怠,不時地請求胡醫仙給他找書看,雖都是醫書,也可用來打發時間。

    胡醫仙搬過牀頭的矮凳,在牀正對面的窗口坐下,一邊看着窗外那面,兩人正圍着廚竈打轉,一邊盯着屋裏這個不安分的人——他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一天,病人是最讓他放心的。

    畢夷天一刻不消停,忽擡手搭上胡醫仙微塌的肩,一手指向呂木垚,模樣討好道:“老胡啊,這個人,能跟我回書院去嗎?”

    呂木垚正闔目歇神,聞言睜眼,他看向畢夷天,卻從其來時便看不明白這個人,他不想再與其他複雜的人有牽扯,於是委婉道:“在下還有要事,待傷好些,便要回京,還是辜負閣下的好意了。”

    胡醫仙微坐轉來,也是正要拒絕,聽呂木垚這樣一說,卻又心中犯難:呂木垚確實聽話,治療也積極,但這以後能不能走,還是未知。

    “我沒問你。”畢夷天瞥一眼牀上的人,滿不在乎地道。

    呂木垚啞口無言。

    畢夷天回過頭,抖一抖胡醫仙的肩膀,又道:“老頭,你就說他能不能去我哪兒養着,書院條件可比這兒好,你平時不也在城裏嗎?看診也方便啊。”

    畢夷天說着,望了眼對面廚竈,兩個年輕人跟前後車軲轆似的,一個走一個跟。

    他指着那頭,又對胡醫仙以理相勸:“看看,還有那倆,郎才女貌,兩情相悅,人才剛見面,總不好再單留人家姑娘,照顧別的男子吧?”

    胡醫仙聽着他說話,也轉頭望了過去,見那廚竈裏的兩個小年輕確實像在鬧彆扭,也不知是不是爲此事。

    他二人說得起勁,呂木垚卻是一頭霧水,他曾雷厲風行、殺人如麻,現下受了傷,竟連他自己的去處都決定不了。

    胡醫仙猶豫一陣,他想起給呂木垚拔箭時,那箭不知是力道不夠,還是用箭的人故意,偏偏沒有貫穿傷口,箭頭生生嵌進骨肉裏,無法截斷,只能硬拔。

    也不知是否是準頭不夠,肩上那箭又剛好沒傷及要害,離心室差了近寸,若再近些,生拔也難活命,可惜腿上那支箭卻絲毫不差,重重穿過,斷了髕骨。

    胡醫仙拔箭時,自己都不忍相看,而見呂木垚卻是硬抗下來,連聲都不吭一下,只有那一腦門的汗才知道他受了多少罪。

    胡醫仙打那便知呂木垚是個要強的人,見其平時喝藥、下牀活動亦是如此,所以若是呂木垚想拖着病身走,他定是攔不住的。

    而現殺出個畢夷天,這卻是個專橫霸道的,除了讓他服氣的人,天王老子要求他什麼事兒都沒用。

    胡醫仙捋了捋下巴,前日他嫌自己的“山羊鬍”麻煩便剃掉了,現還沒習慣,他看向畢夷天:“隨你吧,人要是出事了,我就去找小畫。”

    畢夷天眉毛一抖,嗔怪道:“我要的人,找阿姐幹什麼?我這麼善良,還能害了他嗎?”

    “我不管,我不放心,”胡醫仙撣掉畢夷天搭在他肩上的手,吹胡子瞪眼地道,“我就找她,看你敢不敢亂來。”

    畢夷天撓了撓後腦勺,一時視線逃離,又看向呂木垚,見其一副被人賣了的樣子,嗤笑道:“我們那兒是書院,又不是勾欄院,你這什麼表情?”

    呂木垚一瞬紅臉,他本來長得文秀,又十分愛潔,雖練武多年、行於刀戈,臉上卻是一點風霜都沒有,現下看着倒真像花樓裏的小倌兒。

    一聲脆響從窗頭傳來,胡醫仙提腳便往外跑,他再不去廚竈看着,只怕整個廚棚都要被那二人拆垮。

    胡醫仙一走,魔頭沒了束縛,又不安分起來,眼神直勾勾地打量着呂木垚。

    牀上的人面覆薄霞,餘韻未消,自其離開相府去往暗校成爲死士後,便未再感受過友情親情,直到見了久昔和豆芽,他也只是客氣疏離,因而忽被人如此調侃,一時還不大適應。

    畢夷天攏了攏眼,他先前只是對呂木垚的傷感興趣,方纔又聽說此人習武,而這副文弱樣子看着卻是一點不像。

    邪性漸起,教他不看清楚此人,心裏便不得安生,先將人要回去,再待慢慢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