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相挾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一判字數:2418更新時間:24/06/27 17:07:21
書房外,久昔心驚,擡眼看去,見居遙神情堅定,想來他已勢在必行。
手裏傳來溼冷觸感,居遙側首看久昔,察覺她的驚懼,柔聲解釋道:“並非我要開戰,老南越王離世,新王即位,他曾爲將,與我宿敵不休,不及王位安穩便急欲敗我,也許最快半月,便要來犯。”
久昔聽他說罷,稍許理解,卻仍止不住心憂,想問居遙是否會親自上陣,又覺這問似乎多餘。
正當時,柳彩緊步而來,說是午膳已備好,使幾位正廳入座,隨即她又去叫來人,一同將書房收拾出來。
久昔揣着一顆懸心,與他們同去中院正廳用午飯。
她剛入坐,面前的碗裏便多出一塊大肉,然後接二連三,直到她的碗被填滿,就聽那雙筷子主人催促道:“你多吃些。”
久昔看一眼居遙,見他也眼神炯炯盯着自己,十分迫切的樣子,恨不得那大肉直接長到她身上。
久昔抿嘴淡笑,也持起筷夾了一坨大肉放到居遙碗裏,還道:“你多吃些。”
居遙輕聲應下,看着久昔埋頭吃了一口肉,才安下心吃自己的飯。
他們對面,黎葳和於青互覷一眼,皆看對方臉紅半邊,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藏起,何苦要在這裏自覺多餘。
幾人匆匆用完飯,方又回到書房議事,久昔也被居遙牽了來,這一時半會兒確離她不開。
爲幾人奉茶後,柳彩便退去書房,回去照看小米。
書房內,燃着檀香,縷縷生煙,雲香縈繞屋內。
居遙坐進桌案後的文椅中,於青和黎葳並排立於案前,站得筆直,正待詳細匯明。
久昔被居遙安置在旁側的圈椅,只垂眼看着一旁的茶盞,神思遨遊。
“主上,”黎葳抱了一拳禮,繼才道,“據探子回報,南越軍已在摩納河對岸百里內安營紮寨,怕是早就準備開戰了。”
居遙從桌案上拿過素面鐵扇,一手摩挲着扇骨,一邊垂眉深思。
他大致三個月前自北上歸南境,那時南越偃旗息鼓,想來是老南越王病重了,竟是壽終正寢,倒是便宜他了。
又自他從寧陽老家歸勘州始,南越便頻擾不斷,必是那新王達蘇在挑釁,達蘇想立威望,想贏他,可又想要個好名頭,所以……
所以達蘇想拿他阿孃要挾他,逼他開戰;或直接殺了他阿孃,激怒他,引他開戰。
可阿孃說過,她不會累着父親,也不會累着他。
因此,她選擇了自己離開。
居遙回想起梨娘子安躺在他懷裏時,他恨,他怒,他要殺光所有南越軍。
可當他看見那把匕首從梨娘子手中掉落時,他卻只剩下痛,讓人窒息的痛,刺破心肺的痛。
哪怕死,他的阿孃也在守着他,不讓他發狂,發瘋,不許他用南境的安寧去換一個報仇雪恨。
居遙捏攥着手中摺扇,堅硬的鐵扇骨鈍割着他骨節分明的手,卻怎麼都比不過心裏的痛。
眼裏又漸升朦朧,那一寸寸的冰冷僵硬就像埋進了他的身體裏,但凡想起,就會從他四肢百骸裏鑽出來,教他冷至痛極。
久昔耳畔許時未聽到他的聲音,視線從茶盞上轉回,一眼看見桌案後的居遙滿目腥紅欲滴。
她忙從椅中起身,繞至桌案後,用瘦弱的身子擋在居遙面前,隔絕桌案後那兩人的視線,手自然捧過居遙的後頸,輕覆到自己腰間。
黎葳和於青尚未看清自家主上神情,也未看見久昔身前兩人的動作,眼前只有久昔一身淡青色衣衫的背影。
“不然,晚些再談吧。”久昔藏在自己的背影後,偷偷用手輕撫着他的後頸。
居遙緩了緩神,從她懷中稍退,沒有使她退去,隔着久昔,對那兩人道:“再等等,他活不了。”
居遙說這番話時,儘量放平了語氣,好似痛都過去了一般。
廳中,黎葳和於青卻是滿臉忿恨,直想現在就殺過河去,將達蘇那廝給撕得粉碎,再爬不出十八層地獄來。
“主上…”
廳裏,二人異口同聲,卻聽其主一聲輕喝道:“黎葳!帶於青出去。”
黎葳從不違令,忍聲照辦。
待那兩人揪扯着出了門,居遙松下一口氣,擡手環緊久昔,側頰又貼上她腰身,他緩緩開口:“他們是爲我不忿,可我……我是南境都首。”
久昔大概明白了他所想,若南境主動出兵,大趙不會顧憐,而若是南越挑釁在先……南境子民終究是大趙子民。
她懷裏的這個人,對大趙仍抱着一絲希冀,卻只能等着最後的審決,像凌遲一般,至死都難受着。
久昔此刻明白,外面所傳南境請願歸趙,竟都是真的。
可在那雲波詭譎的京都,誰會信呢?信了,又能做什麼呢?誰,又能做最後的決定呢?
恐怕,也只有那至高之位了。
久昔從不關心朝政,可她記憶極好。
她記得阿翁每每回府,都會揪心南境之事,說南境是大趙的一腳,割捨不得;說朝堂上是大河裏淌沙,怎麼也淌不淨;有時氣急了,還說官家,說那當今官家是佛光捏的,一會兒慈氣得很,一會兒叵測多變,怎麼也看不出形。
實在是大逆不道,卻也只有久昔知道,連呂管家都不曾聽過。
“你走時,會帶我嗎?”久昔輕聲探問着。
居遙窩在她腰間,猛地睜眼,心也近乎瘋跳着,他抵着她的腰擡頭:“你會走嗎?”
久昔俯看着他,明明他一副滿是委屈可憐的臉,眼裏卻又藏着一絲難以捕捉的瘋狠,讓她此刻才徹底看透這個狐狸般的人。
“只活她一人。”
那樣的命令,當真是他下的。
久昔心中暗悔着,爲什麼她沒有早些看清這個人,爲什麼會在喜歡上這個人後才將他看清。
久昔的心似被揪着疼,再次試探:“你會放我走嗎?”
沒有迴應,然而纏在久昔腰間的手,力量分明地加重了——他不會。
久昔從腰身上擴散而來的疼確定了他的答案,而此刻他竟也不再掩藏他的狠,眼中貫滿了強勢和霸道,那是從前不曾在她面前顯露過的。
“帶上我,我便不走。”久昔柔聲哄着,這是她唯一的條件。
居遙心頭一顫,他仍在反應着,卻又無比清楚——久昔說的是,帶她上戰場。
她這是,要逼他在與她別離和她的性命之間作抉擇。
戰場瞬息萬變,刀箭無情無眼,即便有他護着,稍不留神,又或是走投無路……
居遙神思混沌一片,然而手上慢漸鬆動,他可以不擇手段留下她,卻不會拿她的命來換,她只有回京都才是安全的。
久昔感覺到他神情變化,她本以爲居遙怕與她分離,無論如何都會帶上她,她有些失落,又一絲煦暖。
片刻,她纖手捧起居遙的臉,埋頭軟聲道:“我想和你一起。”
居遙這時才明白,久昔是怕他不答應帶她去戰場,所以才用離開他來要挾。
一瞬眼眶血紅,他耳畔久昔的這一語,便是他死她死,他活她活的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