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立廌業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一判字數:2213更新時間:24/06/27 17:07:21
尤老爺聽罷,確定這都是些無人可依的孤兒,又回眼看向那女娃,她雖只字未言,一雙眼卻是靈慧非常,豁朗通透。
尤老爺年過半百,膝下兩子一女,大兒卻是早夭,小兒尚未成年,小女兒同眼前這女娃年紀倒是相仿,至此連個孫輩也沒有,於是見着這女娃,和那蹲在一邊正數錢的小娃娃,他心裏便喜歡得緊。
尤老爺眯起眼,笑得慈愛,又放輕話音,生怕女娃害怕:“小女娃,你可願意唸書?”
戧畫眨眼細思,她曾念過書,在家裏破敗之前,後來輟學了。
尤老爺見她不說話,以爲她怕與這些小夥伴分離,忙追言道:“只要你答應,這些小娃都可隨你一起,去城裏的‘同舟書院’唸書,你看可好?”
戧畫又眨眼,這個老伯像她死去的阿翁,弓背、說話、慈眉善目,都像。
尤老爺見她還不說話,又以爲她是怕無銀錢可抵,再保言道:“我不要你們銀錢,只要一樣,等我百年以後,若是身旁無人,你們得陪着我,如此可好?”
戧畫再眨眼,這個老伯有所求,那便好,於是她點頭。
尤老爺欣喜萬分,重拍兩下自己大腿,當即帶着衆小兒回府上安置,尤其走到小畢天跟前,將他一把抱起,短鬚垂髫相互磨蹭,疼愛得緊。
那之後,幾個小兒便進了同舟書院唸書,衣食住行,樣樣齊備,再不去過風吹雨淋的日子了。
而自戧畫進了書院,她樣樣速學,猶如神童附身,尤老爺便栽下心,在戧畫十一歲那年,就將書院交於了她打理,說是從今往後,這書院如何,他再不過問。
尤老爺嘴上如此說,卻暗下派人時時打探,怕戧畫應付不來時,他好幫襯一把。
未想戧畫行事果決,不過半月,便給“同舟書院”易了名,更作“廌業書院”,又將廌業書院大翻一新,重開門業時,其聲勢浩大,直從城北響貫至城西。
開業當日,尤老爺便氣得心肝直顫,心下暗忖:這小丫頭是想把他瞥乾淨了不是?
尤老爺碎在椅子裏,心正委屈着,便聽下人從書院來報,還帶着一本賬冊,讓他好生過目。
那賬本裏將書院的進銀和花銷皆記得清楚明白,又聽下人口述着,說畫姑娘今後每月會與老爺五五分賬,他們還會自開其他營生,叫老爺不用擔心他們花銷不足。
尤老爺聽罷,老淚縱橫,心中暗歎:這小丫頭,沒白養活她。
尤老爺那時卻沒想過,在他感懷之際,竟給自家添了堵。
自打戧畫控着書院,他尤家二郎便隔三岔五地不回尤家院了,先是在書院裏聽何清佑何大夫子講學,待何老歸鄉去後,便由他家尤二郎擔了講郎這任職。
本來也兩廂無礙,直到尤勻及冠那年,被尤老爺子逼着娶親,老人家尋死覓活,樣樣皆試過後,尤勻實在氣不過,一怒之下直接搬去了書院。
尤老爺自此得了消停,再沒見過這兒子,臉上繃着面子,心裏卻是想得緊,他年輕時忙,後至不惑才老來得子,卻又夭折了大兒,只剩尤勻這麼一個兒子,自然緊張無比。
而這禍不單行,尤家三女兒尤珝,也是個不叫人省心的。
年前孟冬時節,尤珝已滿十六齡,許多大家大戶的兒郎競相詢訪,卻被其一通打回,放言留院不嫁,一下便給尤老爺子氣出病來。
尤老爺子躺在牀上,一邊想念故去夫人,一邊痛哭流涕,暗恨自己是造了什麼孽,老天爺非派這兩個祖宗來懲他。
尤老爺子越是想,越是氣不過,熬過除夕晚上,今晨竟忽嘔出一口血來,院兒裏周管家驚恐,便忙叫人去書院請二郎君回宅,生怕見不上終面。
街道上,無有人跡,正好供幾匹馬馳騁其間,不過一刻,幾人便已踏至尤宅。
宅門上,“尤氏大院”幾字始終如一,上面的字樣也剛用銅金粉再次描過,也算尤家新元慣例。
尤宅之大,將近佔去半個西城,其中院多園雜,前三院又後三院,左三園又右三園,多樹多花多景緻,大致有祈願子嗣繁盛之意。
然而這院中,除了老爺、姑娘和一個不回家的郎君,再無其餘尤家人——尤老爺不願續絃,甚至連個二房都沒有。
幾人進了宅門,四面僕人皆像見了鬼一般的驚異,數道眼光齊齊看向尤勻,待其行過一半,才衆口異聲地恭身問安道“二郎君”。
尤勻行色匆匆,略一拂手,讓衆人各忙各事,自己領着畢夷天,直往尤老爺院子裏去了。
進了院子,尤老爺那屋門緊閉,門前也守着兩個小廝,見了尤勻,連忙叩身問安,說是胡大夫還在裏面看診,周管家也在裏面。
尤勻聽出不對,問道:“珝兒呢?”
門口小廝互相使眼色,其中一個鼓着勁兒,顫顫巍巍道:“三,三姑娘說‘老爺若再逼她,她便出家去’,將自己關在屋子裏,兩日未出了…”
“胡鬧!”
尤勻一聲吼罷,門前兩人便“撲通”而跪,宅裏下人不怕老爺,卻是更懼這位二郎君,只因尤勻平日溫婉,生氣起來尤勝虎狼,無人敢逆。
“去叫三姑娘來,就說我回來了。”尤勻朝身側秦淞吩咐,只有他去,尤珝才會相信真的是尤勻回來了,而不是老爺子遣人騙她。
秦淞應聲而去,不敢稍怠。
尤勻的聲音傳進屋內,此時躺在牀上的尤老爺已然聽見,卻忽闔了眼,假寐睡去。
一旁胡大夫見了,連連搖頭,暗嗤幼稚,此般年紀的人了,竟還與兒女耍心眼。
周管家卻是偏幫自家老爺,也忙作出一副慼慼樣,顯擺給進來的那兩人看。
尤勻一進屋,就瞧見周管家神情不安,於是提起心來,走近牀前,朝胡大夫問:“胡伯,我父親如何了?是什麼病?要緊嗎?”
胡大夫瞧了尤勻一眼,便動身收攤,準備離去。
尤勻見其動作,以爲自己父親病入膏肓,已無藥可醫,一時如鯁在喉,險些坐倒在地。
而待胡大夫收理完物件,回身要走時,忽然吹胡子瞪眼道:“你家老兒如戲童,簡直浪費我時刻,還有好些病人等着我吶!”
胡大夫說罷,轉身再走時,忽又橫眉怒目,指着畢夷天的鼻子罵道:“你小子也不是個好東西,忘恩負義,狼心狗肺!”
畢夷天扽大了眼,果然一副沒心沒肺樣,竟還被胡大夫給罵笑了,又弓身倒向胡大夫,抱着哄道:“您老彆氣,氣壞身子不值當,我得空了就去看您。”
哄罷,畢夷天親自送胡大夫出尤宅,留尤勻個自處理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