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勸歸言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一判字數:2389更新時間:24/06/27 17:07:21
“信你?”迪什爾哼聲大笑,言語相譏道,“你一個假名,便教我推心置腹,相交至深,結果呢?”
蕭案生無可奈何,解釋道:“我不曾騙你,我是蕭硯書,但也是蕭案生。”
迪什爾知其所言,卻只怪自己不察,然而這些,都無法磨滅他蕭案生所行,是至陰至狠的手段。
蕭案生見其不爲所動,仍不改和色,娓娓相勸:“你可知,有西疆細作,從南越潛進大趙南境了?”
前日,蕭案生從官驛收到居遙來信,說他們一行在回往勘州的路上,發現有西疆人潛伏於市,暗探南境局勢,唯恐西疆生變。
蕭案生逐心自問,他知迪什爾甚深,信其不會拿西疆安危來作局引亂。
果不其然,如今卻是在此處見到了迪什爾,那必定是西疆內部中,有人趁迪什爾暗自入關,妄圖生造事端了。
迪什爾眼瞳微怔,不知其所言真僞,卻也無法全然不信。
蕭案生見其動搖,繼而言勸道:“你還有個不安分的弟弟,他向來不服於你,你…你心如軟柿,可他未必領情,這些年,他與你鬧了數次,皆是不得惡果而終,你還要護他到何時?若再鬧出兩國之爭,你又打算如何相護?難道用整個西疆來換嗎?還是再用你自己的命來換?”
迪什爾被蕭案生說教得啞口無言,在西疆時,他也察覺到喀齊有異,尤其最近十分安靜,因而他才放下心潛入關中,還帶走了胡玲耶。
現下的西疆王庭,已沒人能管束喀齊了。
迪什爾舉目望向蕭案生,蕭案生坦然回視於他,兩人似在無聲言語,傳達着只有互相能解的要密。
迪什爾目光審視着蕭案生,他沒想到的是,西疆已平,蕭案生也遠離邊境數年,卻仍在暗暗觀察着西疆的動靜。
兩人曾經的相談甚歡,對方皆牢記在心。
兩人過去的惺惺相惜,現在看來,也不盡是他一人沉淪。
片刻的交互後,迪什爾眼中逐漸平息,在他眼裏,西疆如今之安穩是父親用命換來的,他定不會讓任何人妄動。
迪什爾放過蕭案生,將視線緩緩垂下,落到戧畫身上,片刻,從他口中揚出一句溫和的胡語。
蕭案生稍一回眸,眼角裏漏進了戧畫的身影,他淺淺一笑,對迪什爾回敬道:“胡玲耶也是。”
迪什爾難得露出溫柔的一笑,隨後卻又放言:“待西疆事了,我要與你一戰。”
蕭案生無奈應下,隨即便見一人闖進火幕中。
胡玲耶換下了漢服,穿回胡裝,一身綵衣斑斕似蝶,飾品輕巧精簡,動姿美而靈動,周身彩辮也隨動作躍然,是純正的西疆美人。
胡玲耶看見戧畫,朝她傾心一笑,後在蕭案生和戧畫眼前,挽上迪什爾的手彎,將他帶離了。
戧畫看兩人走遠,不解道:“他不是要殺你嗎?”
蕭案生回頭,對戧畫笑道:“他不會殺我。”
兩人於火幕中相談之際,火勢被楊守研帶人控制了下來,而除了迪什爾和胡玲耶在火幕掩飾下潛逃,其餘胡人皆已被清剿。
蕭案生沒打算給這些胡人留活口,他們要以西疆喀齊手下細作的身份報於京都知曉,而不是西疆王庭迪什爾的異動。
戧畫垂眉細思,她卻沒看出迪什爾對他留有餘地,方纔還見其說要再大戰一場,那不殺便也只是現在不殺罷了。
“他是回西疆了?”
“嗯。”
蕭案生轉身看戧畫,從他衝進火坪便急於解圍,甚至未來得及將戧畫看全,此時才驚道:“你受傷了?”
他拉過戧畫細看,幸而傷口不深,只有一絲血線掛在頸上,也沒傷及要害處。
蕭案生還是低估了迪什爾對他的恨意,他雖確信迪什爾不會殺他,卻從戧畫這一抹細痕中警覺。
至少,在他說出西疆事變之前,迪什爾是認真要殺他的。
蕭案生雖心驚,但也有慰,迪什爾終是變了些,比起曾經心軟如柿,希望以他現下之心,能處理好西疆之事了。
蕭案生逮住戧畫的肩不放,心裏繁雜事務一大摞,眼裏卻只心疼得緊,不知己言地反覆追問:“疼嗎?”
戧畫不知他問了多少遍,耳邊煩似蚊蠅,不耐道:“你不是說,疼就忍着嗎?”
蕭案生茫然,不知自己何時說過此話,於是想起戧畫打人那日,忽笑而解釋道:“誰讓你忍着了,是讓你記着,別再讓自己受傷了。”
戧畫覺不出差別,只是十分不願聽蕭案生這樣說話,倒像是與她爲摯友一般,而她對此人卻是全然不信的。
蕭案生又從頭到尾地端量戧畫,她的臉和手都被血跡玷染,一身衣衫也似丹花滾淚,唯有那雙眼神仍然空透濯塵,不染紅埃。
他心疼未止,又覆心疼,於是拉着戧畫的手腕不放,像牽孩子一般牽着她走。
戧畫已然累了,輕扽兩下未果,暗自嘆氣,便覺就先這樣了,回頭再算賬。
一對人馬浩浩蕩蕩地下山,比起上山時的沉寂,此刻一條狹長火龍在山間盤旋繞下,彷彿慶賀盛事的騰雲鬧海的舞龍隊。
下山隊伍中,楊守研在前路領隊,滿臉欣悅,走得氣勢昂揚,士兵們兩人一隊地擡着那些胡人屍體,步伐有致地往山下行,擎火兵走在隊伍兩側,爲隊伍支火燃亮。
隊伍後方,兩人稍落一段路程。
戧畫雙眼發疼,短時間內實在不想見火光,於是拖拖沓沓落去了隊伍後方,蕭案生也陪她一起掉隊。
戧畫無聲打了個哈欠,兩眼迷離似雲渺,身形晃晃蕩蕩如遊神,若非蕭案生牽引着她手腕,怕是下刻便能睡到在地。
蕭案生察覺此狀,稍頓下足,回身將戧畫的手往肩上一搭,一個蹲起,將戧畫揹着走了。
戧畫神智迷糊,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只覺此地可以沉身搭頭,於是在蕭案生肩上沉沉睡去。
酉時將末,西城民戶已入夜話。
街上繁燈遊天,織錦成河,人羣在燈河下熙來攘往,攜老懷幼,遊於華麗商鋪、精緻小販、百貨百樣的雜貨郎和糖貨郎之間。
街道涌冗難行,雜耍圈周圍攏了一疊疊籠屜般的人,夾雜宵食攤的煙火氣,漫出無盡的喝彩聲,小兒觀皮影,大人鬧龍戲……歡聲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人聲鼎沸中,戧畫微微啓眼,她一覺清醒,周圍已不是黑山夜林,繽彩紛呈擠進了她眼裏,將她眼中迷濛慢慢喚醒,耳邊鬧聲不絕,引她歸於喧街譁市。
待她醒目擡首,臉頰蹭來一絲不屬於她身體的溫熱。
戧畫面膚冰涼,貼過蕭案生側頰,他爲之一顫,回目相望。
兩人咫尺之間,蕭案生遊目於前,一向不動如山猶他,卻也心中驚亂,慌忙挪眼,兩頰悄悄浮上了薄紅。
戧畫目光茫然地徘徊於街上繁燈和蕭案生的臉,發覺蕭案生的臉比那花燈還紅,想怕是她太重之過,於是歉聲道:“我醒了。”
蕭案生回了神,反應過來,於是蹲身將戧畫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