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探路石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一判字數:2264更新時間:24/06/27 17:07:21
邕州州府內,箭雨已停,院中四處散落着箭矢,房樑上的火勢滅盡後留下一整屋的炭薰味兒,整個看着不像州府,像戰場遺蹟。
楊守研站在院中,四下環視,面前一名將領正向他彙報。
“大人,那二人不知去向,院外幫他們脫逃的人見勢落逃,抓了兩個,但…還沒審問就自戕了。”將領埋頭等候命令。
楊守研看着被燒得破敗不堪的屋子,尤其那副上好的紅檀木門已被燒成了炭灰,他心疼不已,對兩個罪魁禍首更加恨得牙癢,憤憤道:“立刻封城,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到人!”
“是!”將領領了命,飛快往城門去了。
院子裏,楊守研一人靜立,四周僕從們腳步匆匆,在院中亂穿亂行,來來回回地提水灑掃,管家也忙得腳不沾地,正細細盤點損物。
楊守研一陣搖頭嘆惋後,憤一拂袖,回書房去了。
楊守研的書房在州府大院最裏,離他的個人臥室很近,平時少有人到他的院子裏,只因貴重物件、機密信函等都藏於此處,連打掃都是最信任的管家親力親爲,下人不得靠近,連他府上的姨娘也不能靠近。
楊守研緩緩踱進書房,繞過書案,疲憊垂坐到文椅上,支起額頭,用手不停地按着兩側天門,放鬆情緒。
院子裏,空無一人,清寂無聲,偶有殘葉從樹上飄落,在地上滾過幾番後,乖乖待去一旁,不多作打擾。
書房中,更是寂靜,連風也不敢肆意,輕輕拂過,案上的一沓白宣都未曾驚動出聲。
楊守研垂閉着眼,身體漸漸放鬆後,腦海中七雜八亂的思緒卻更加翻涌。
作爲邕州知州,他上任不過兩載,可處理的繁難事務卻比他在西南任職知府時多了太多。
從前他在西南時,雖地處偏遠,亂是亂得緊,可告狀的人少,想來百姓也是知道遠難不達天聽,有什麼且都自己受着了。
再者說,自寧永皇帝繼位,更新朝制後,四設知州統轄各個州城,這知府早已沒了實權,更不會涉及什麼朝堂之爭、邊境之難,誰不樂得清閒。
是以,那時楊守研享着知府大人的待遇,而平日不過聽聽街坊鄰里吵吵架,爭爭食,得了空,他連遛兩圈鳥都閒累。
可後來,也不知是被哪只鬼迷了心竅,上頭有人暗示要給他遷升,他初一聽便樂得開了花,這閒散知府當久了,腦子也不經轉了,一口便答應了,還平白得了一大箱子“銀板骨”。
那時,楊守研還以爲自己撿了多大的便宜,整日兩眼巴巴地盼着遷升,誰知天旨下來,將他調至了邕州,還遷升知州。
楊守研跪旨時,來使聲洪氣足,在他頭頂上猶如當頭棒喝,嚇得他倒跪不起,好久緩不過神。
而那時,四方正傳出南境欲歸附朝廷的消息,這消息是否從南境傳出還待詳甄,更別提真假。
想來也是知道此職位如文火炙烤,上一任邕州知州盯着勢頭,匆匆患病,上告朝廷說恐時日無多,望回鄉靜養。
於是,這攤子才落到了楊守研的頭上,而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大人物的舉薦,就是那時,曹維找上了他,將楊守研被迫拉上了這背後之人的船上。
自打楊守研上任以後,南境之爭愈演愈烈,朝堂簡直變成了戲臺,不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就是文武亂戰、羣雄共號,熱鬧得緊。
楊守研在這風口站了不多日子,腦子漸漸清醒了來,卻只能選擇揣着明白裝糊塗,整日笑得像一座彌勒佛,應付着各方來上門探訪的人。
楊守研深深嘆出一口頹氣,將埋藏在胸口的渾濁盡力呼空,只爲得片刻舒暢。
“楊大人勞苦啊。”
一語驚風,楊守研定坐在文椅中,脖頸間被抵上一道冰冷觸感,他的身體也禁不住一顫,方纔的整身孤寂都被醒動:“你是誰?好大膽子,敢行刺知州。”
蕭案生輕笑出聲,手中箭矢又抵進一毫,力道剛好,觸及肉膚卻未傷破:“楊大人不是想知道我的身份嗎?不如我們談談吧?”
楊守研輕咽喉嚨,不敢稍動,身後的人來去竟悄無聲息,是他惹不得的高手,於是小心應道:“郎君可否坐下,是打算這樣聊嗎?”
“玩笑了,”蕭案生滿面和色,緩緩放下手中弩箭,坐到一側圈椅上,將弩箭拿在手中把玩,“這弩箭構造特別,順手揀了一支來考究,楊大人可感興趣?”
楊守研脫了刃口,松下了氣,看向坐在旁座的蕭案生,起先都沒好好打量兩人就將其囚困了,現下才看清這人眼盛陰鷙,滿手厚繭明顯是常年動戈,一身殺伐氣收放自如,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
“老夫有眼不識泰山,得罪郎君了,”楊守研緩聲試探,“不知郎君,何處高就啊?”
蕭案生嘴角笑意不下,放下手中弩箭擱置茶凳上,後看向楊守研,不痛不癢地道:“這邕州知州,楊大人坐得可安穩啊?”
楊守研聽了這話,看蕭案生的眼神再和氣卻也笑不出來,只發出兩聲幹笑聲,假意輕鬆道:“還好,還好。”
蕭案生繼續剜心道:“不知楊大人如今是搭了哪位大人的船,這做事情還是要多爲自己想想,有些事做了,別人的官再大也未必能保你,到頭來,不過是被人當成棄子,能不能活命都兩說啊。”
楊守研一邊聽,一邊如坐鍼氈,後脊滲出的汗被冷風帶去溫度,冰涼地粘在背上,難受不已:“我不過就是一邊境知州,哪知會有如今。”
“是嗎?”蕭案生攤手一笑,娓娓道,“大人進書房之前,某好奇翻了翻邕州州志,大人這趕着熱鍋上竈的精神,在下着實佩服啊。”
楊守研緩緩提手,蹭了蹭側額冷汗:“職低位卑,我如何能有得選?”
蕭案生神色忽正,凝眸聚氣道:“隨風倒不如扎穩腳,在下願呈一計,供大人參詳。”
楊守研好奇待解,卻看蕭案生又拿起身側茶凳上的弩箭遞來,於是起身,彎腰搭手,小心翼翼地接過察看。
這弩箭形色看着與普通弩箭並無不同,然摸查過後,才發現這箭桿非竹製,而是純木製,且韌性十足,箭頭爲三棱破甲,是兵用箭。
楊守研驚訝擡頭:“這是?西疆制箭?”
蕭案生淡語應道:“楊大人乃懂木之人,這其中意味着什麼也無需在下多說了吧。”
楊守研將箭輕輕擱至案上,呆坐迴文椅上,好久才回神,看向蕭案生,探問道:“西疆細作潛進南境了?”
蕭案生不作迴應,目視足前,神色平靜。
楊守研低頭看了看弩箭,又疑問道:“可這,不是來救你們的那些人用的箭嗎?”
蕭案生抿脣淺笑,緩聲道:“他們救我,是因爲有人想親手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