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風欲來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判字數:2383更新時間:24/06/27 17:07:21
    冬日偶有暖陽,灑滿了南境總處的裏院,豔晃晃照亮了院中的花草樹木,和院中兩人,加一隻小白糰子。

    久昔坐在院中石凳上,豆芽候在姑娘身側。

    兩人面前的圓石桌上,一隻軟糯的白糰子四面開爪地趴着,正安逸地曬着太陽。

    這便是豆芽那日匆匆離去,獨留久昔一人在鞦韆上時,從總處信兵手上領來的千里迢迢從江陵送來的小米。

    小米的到來是居遙一手安排的,那日在梨娘子那處,幾人定好久昔同他行往勘州時,居遙向戧畫提起了小米,說他怕久昔在勘州待不慣,想借小米一用,即便得了戧畫好幾道冷眼,卻心知戧畫爲了久昔定會同意,結果也十分顯然。

    久昔手裏端着一隻冰玉瓷碗,裏面裝着她專門爲小米準備的碎魚幹,正要給小米加餐。

    久昔拿起一塊魚乾,遞到小米跟前,小米弓起身,踮着幾隻小爪上前聞了聞,一股鮮香味兒溜進它的鼻子裏,於是勾出小舌頭,一下將魚幹捲進嘴裏,埋下腦袋,幾根兒小鬍子都在認真咀嚼。

    久昔笑出一道白月牙兒,一旁豆芽也跟着傻笑。

    久昔又拿起一塊兒遞去,小米剛仰頭去接,她便往回稍退,言語殷切,探問道:“小米,你想戧畫嗎?”

    小米瞪大了眼,小眼神直勾勾盯着久昔手上的魚幹,久昔拿着小魚幹上下擺動,小米的腦袋也跟着上下點點。

    久昔忽露出一副同病相憐的樣子,終於將魚幹送到小米嘴邊,有些難過地道:“我也想。”

    小米叼到魚幹,又埋下腦袋,珍惜地品嚐。

    久昔看小米吃完魚幹再次騰出了嘴,又慢慢遞去一塊兒,小米這下沒上當,待在原地不動,小眼珠一動不動盯着久昔,像是在等她發問。

    久昔俏皮地一翻小眼珠,回正後神神祕祕地低下頭,十分嚴正問道:“小米,你是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戧畫啊?”

    小米被久昔忽然湊近的臉嚇到後退兩步,被久昔瞧見了,她便急不可待道:“我也喜歡戧畫。”

    久昔說完便一把抱起小米,兩個小腦袋擠在一處磨蹭,像是相識恨晚的知音。

    豆芽在一旁焦急擺手,慌忙指正:“姑娘別這樣蹭,髻上都沾毛了!”

    久昔不管不顧,將小米蹭了又親,親了又抱,只恨小米不是戧畫,但若真是戧畫,她也親不了抱不成了。

    “呵,這是怎麼了?”

    月洞門下,居遙一身白衫在陽下明耀,衣襬上一朵大葉銀荷隨步伐浮動,整個透着儒雅清雋,謙謙君子正一手負背一手搖扇而來。

    “看這樣子,昔兒是要同小米拜把子了?”居遙一邊走,一邊打趣,“那戧畫姑娘可會傷心啊?”

    久昔回神,遠遠朝居遙看了一眼,立時抱着小米背過身去,嘴湊近小米的左貓耳朵,悄聲道:“小米,不要喜歡這個人,他是個大壞蛋。”

    小米耳朵吹來幾股癢癢的耳旁風,很舒服地“喵”了一聲,豆芽捂嘴偷笑。

    不知不覺,居遙已走到這一貓一人身後,眼角微提起,嘴邊勾出一抹酸笑,質問道:“說什麼悄悄話呢?還不能讓我聽見?”

    他剛話完前句,下句便探口而出:“莫不是在說我壞話?”

    久昔嬌背一顫,緩緩回身,裝作若無其事:“我教小米躲貓貓呢,才不告訴你。”

    “躲貓貓?”居遙的嘴角又笑出些新意,眉梢高挑着,究而不苛道,“它還需要你教?”

    久昔稍愣一瞬,小眼珠下垂看向她懷裏的小米,小米也仰頭盯她,滿眼無辜弱小。

    居遙十分寬厚地放過了這倆小可愛,也在桌邊石凳坐下,柔聲道:“我得離開幾日,你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就去找黎葳。”

    久昔聽見話,回過神看向居遙,疑惑道:“要去哪兒,做什麼?”

    居遙攏起眉頭道:“我還是不放心阿孃,想將她接到這兒來。”

    久昔也攏眉低頭,手裏揉摸着小米的一隻小爪,愁道:“上次梨娘子便不願同來,這次她能同意嗎?”

    居遙垂首默然,他也知道梨娘子不願離開寧陽老家,可近日邊境報信,西南邊線躁動,時有南越人潛進,雖都被成功截殺,但就怕有漏網之魚,且還未查清這些人越境是何目的。

    剛返南境時,居遙本以爲南越真的安分了些,然他以身作餌,不攜一兵,輕車簡行地回了趟老家,便引出了那羣藏於暗處的殺手。

    他原想順勢試探那些人有關南越國王庭的境況,卻未想被着急救她的久昔打斷,引出戧畫的人將那些細作殺了個乾淨。

    而他往日還用這樣的話哄過梨娘子,說這寧陽老家地方偏遠,離邊線太近,想要接她來勘州總處,梨娘子卻總是不願,還說他多心,這下便有了由頭。

    居遙千算萬算,卻還是沒算到這兩個他最在乎的人。

    一是向來嬌小柔弱的久昔會那樣不畏生死地去救他,他心中感懷的同時卻也充滿了內疚,只想今後不負於她。

    二則是驚亂過後,被他哄過無數次的梨娘子還是不願隨他離開,終是他心中一大患。

    居遙沉思片時擡頭,十分堅定道:“近日邊線不安穩,這次無論如何要將阿孃接過來,她若不聽…哪怕打我罵我,也要將她帶回來。”

    久昔歪過頭,皺眉擔憂道:“邊線怎麼了,要打仗了嗎?”

    居遙看向久昔,只瞬便柔下了眉眼,輕聲安撫道:“放心,定保你平安無憂。”

    久昔擡手將懷裏躁動不安的小米按了按,眼睛一動不動盯着居遙,神色木訥道:“那你呢?”

    居遙微怔,若是開戰,他必赴戰場,生死便不由他論了,而他以前卻從未想過這些,片刻後,只聽他磕磕絆絆道:“就算上了戰場,也輪不上我出力,頂多就做個軍師,還有許多人保護呢。”

    “哦,”久昔呆呆應聲,後低頭淺淺一笑,小米又在她懷裏安分下來,“那……我等你回來。”

    簡單的話語,一字一句,像一顆種子慢慢發芽開葉,長出了一株絢爛綻放的花,正開在居遙的心裏,又甜又暖。

    他想起幼時,阿孃摟着他站在空曠稻野後,看着阿爹離開的背影,阿孃放聲喊着“我們等你回來”,那時他覺得阿孃和他一樣,都期盼父親回家,而現在自己聽到這話才知道,這原來是阿爹在戰場上拼殺時能向死而生的信念。

    居遙眼底泛出一線紅,嘴邊卻從容笑道:“等南境安穩了,我送你回家可好?”

    久昔微愣一下,忽地低頭,小臉蛋像抹過了粉,紅撲撲地惹人心喜。

    豆芽在二人身後,豎着尖耳聽完他們對話,心裏驚顫不已,這些日子她算看出來了,她家姑娘是被這只白狐狸勾去魂了,可嘆那蕭家郎君又該怎麼辦啊。

    想及此處,豆芽臉色越發烏青,簡直要暈,現下那二人還打算回京見老相爺,這好好姑娘出門一趟就變了心,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與老爺交代了。

    院兒裏三人,各自悲喜,反差甚明,只有暖陽始終如一,曬得院子一片熱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