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思等否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判字數:2266更新時間:24/06/27 17:07:21
    側牆外飛來的那些箭不是尋常弓箭,箭桿較短,箭羽細窄,竟是弩機用箭,而這些箭間隔大概二十數便發一輪,快而精準。

    牆邊兩人相視一眼,戧畫來不及問這些箭出於何故,回頭匆忙道:“你先走。”

    蕭案生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片刻,下一輪弩箭很快就要發出,他一把攬過戧畫的腰,待弩箭再次衝上天時,兩臂猛地用力將戧畫送上牆頭。

    蕭案生絲毫不給戧畫猶豫的機會,剛看她的手扶上牆,又立刻放低左手,借力給她的右腳,終於看着她翻過了牆頭。

    戧畫剛越牆着地,面前便是一隊手持弩箭、行裝各異的人,其中攻手有男有女,皆訓練有素,他們身邊散落着一地鑼鼓樂器和女子披帛,是一大早擾她清淨的那羣樂人,而周圍看客早已驚恐散盡。

    空中攻防還在繼續,而院中火勢在州府僕人們的搶救下已漸漸停歇,殘留着股股厚重的濃煙,遮擋着漫天四散的飛箭。

    楊守研作爲一方知州,也不是簡單人物,見漫天箭矢殆於半空,當即反應過來那二人有了外援,而州府內人力有限,他忙派人去校場調人,定要將那兩人的命留下。

    兩方相持不下時,那羣樂人像算過了時辰,待楊守研派人去叫增援後,他們便前後輪換,互相掩護,準備撤退了。

    戧畫立在院牆前,視線略過這些男男女女,他們衣着服飾雖是規矩的中原樣式,而身形容貌皆透着奇異,絕非中原人。

    而此時卻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片時過去,卻見蕭案生還未越牆出來。

    那些樂人慢慢往後退去,樣子雖有些遲疑,卻不打算拿自己人的性命去換裏面的人,在州府強援趕來之前,他們便四散而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州府援兵飛快趕來,戧畫回身一望,仍是不見蕭案生的蹤影,只好當即獨身離去。

    這幾日,戧畫和蕭案生在囚屋中商酌,邕州知州這條路顯然已走不通,雖尚不清楚是誰在楊守研背後提線,但按楊守研這趕盡殺絕的架勢,他背後的人也不會簡單。

    而投誠書並不是非要經楊守研轉呈上奏不可,只需要一道代表邕州的明面上的簽印,而這簽印出了握有實權的邕州知州外,還有在被朝廷收權後,漸漸被朝廷擱置的邕州知府。

    而蕭案生早已與居遙說定,爲防邕州知州設陷,讓居遙在他們兩人行往邕州的途中,以久昔之名,經官驛之手,再送一封投誠書至邕州官驛。

    戧畫腦中飛轉,腳也不稍停,迅速趕回“大同客肆”,先不着急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而是直接闖進了胡玲耶的客間,果不其然,人已不在。

    她飛快轉身,回到自己屋中,略過一眼,只有衣物,於是空手而出,去了蕭案生的屋裏。

    這客肆一共兩層,客間都在二層,四方圍設,蕭案生的客間正在戧畫的對面,離她最遠的一間。

    戧畫推門進屋,繞過前廳,視線在屋子裏飛快搜尋,看到了蕭案生的佩劍,和他的包袱。

    戧畫提起劍,看了眼蕭案生的包袱,想罷,她不耐煩地用劍鞘撥了兩撥,翻看過後,不過是些衣物,便也不打算拿走。

    她轉身離開,劍鞘卻不小心帶落了包袱,從榻上滾落到了地上,完全攤了開來,從裏面掉出一幅紙卷。

    戧畫頓時心疑,從地上撿起紙卷,舒展開來後,卻只是一副豎畫。

    畫上,一棵桂樹佔去了近半篇幅,樹冠碩大繁茂,樹幹粗壯年邁,樹葉間金黃成綴,且有亂花飄零而下,秋情昭昭。

    而畫卷另半幅,落英紛飛處,立着一道紅影,背身負手,正仰首瞻觀。

    畫上人影屹立,穩如巍山,而其青絲紅衫隨風曳動,似是將人畫活了,雖未顯面容,卻能從這一抹淡影看出畫上之人的堅韌挺拔,遺世清冷。

    戧畫看着畫,片刻疑惑,隨即不假思索把畫丟進了燈燭裏,又從蕭案生的包袱裏撿起一隻火折,將畫燃燭燒盡後才轉身離去。

    出了客肆,戧畫匆忙去往對面官驛,終於取到了藥粉,和居遙送來的另一封新的投誠書。

    戧畫轉身離開之際,又思及一事,只暗忖稍瞬,便匆匆回身,又留下一封信待送,這才安心離去。

    戧畫走出官驛,從她離開州府至此時,不過一刻多鍾,若是蕭案生逃出,他應當知道要按之前兩人所計劃的:前往綏城,尋邕州知府。

    而要出城,必經官驛。

    官驛外側,是一家露天茶肆,戧畫隨意尋了處位置坐下,打算再等一刻鍾,若是過了時辰,她便想不再插手此事,直接出城,回梧州,任由蕭案生去折騰。

    街上依舊人來人往,這露天茶肆就在街道邊,夾在官驛與鋪面之間,而戧畫尋的位置也不顯眼,藏在茶肆暗處,即便紅衫惹眼,也被暗了顏色。

    茶肆的人來來去去,客人一輪又換一輪,這街邊的茶肆不像正經茶肆一樣花費功夫去品茗,僅供趕路的人喝口便茶,大多人都坐不到半刻鐘。

    一刻鍾確是太長,又不曾如此長過。

    戧畫坐如長鬆,即便茶凳矮小,她也挺直腰板,手指有節律地在茶桌上輕叩着,像是滴漏的水落進壺中,一滴一滴地計着時辰。

    杯中茶水早已見底,餘溫也已散盡,一刻鍾就快到了,戧畫也懶得再添新茶,準備離身出城了。

    戧畫起身經過茶肆肆面,茶肆老闆正坐在矮案後津津有味地看話本,面前也擺着一隻茶碗,作收錢用。

    戧畫瞥了眼那老闆,卻被矮案旁的一抱巨大水缸引去了視線,她走近看那水缸,缸裏還有大半缸的水,清澈透亮,像是從哪處山泉打來的。

    看話本的老闆要翻書頁,眼皮一擡,看見攤前這小娘子在大水缸前站了許久,於是揚聲道:“姑娘,這水乾淨得很,可是專程從城外水澗打回來的,山泉水啊!”

    戧畫回神看老闆一眼,想是老闆誤會她懷疑水不乾淨了,她卻是懶得解釋,回頭埋首又看了幾眼。

    這水確實乾淨,在這一方狹窄小地,藉着幾縷難得的光線,竟也將她此時樣貌恍恍顯映。

    水中的她,紅衫依舊,一如既往面色從容,然而卻少有地綰起了長髮,發麪緊縐,卻看得出已儘量撫平,是發容本身曲折難平,而不知道的人卻只會當成是姑娘背光梳妝,梳得亂了些而已。

    他用心了。

    戧畫回身,從腰間摸出兩個銅板落進老闆的碗裏,老闆此時才鬆了口氣,又回頭繼續看話本。

    戧畫拿手摸銅板時,又碰到腰間一物,從腰側取出了銀竹簪,一邊撫看,一邊往城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