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攻寨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判字數:3273更新時間:24/06/27 17:07:21
    方宅內,一道彩焰凌空。

    人...陸陸續續行至,不多時,院中佔滿,略觀僅近七十。

    片時,連雲的視線從院落轉向蕭案生:“這些,是經過挑選的精銳,雖不算多,但兵器,各樣精通。”

    彩焰,是連雲手中唯一持有的焰火,它僅能調用各隊中挑選的精銳,同時偶含着一個隱匿的信息——社主,危。

    而這個信息的特殊性,決定了彩焰的性質——它從誰的手上發出,來人...便聽誰號令。

    “諸位,此番,是爲了衆多女子...”連雲橫覽着院中的人,緩而又道,“...也是爲社主。”

    臺階下,衆人的目光摯灼,像是四通之地上聚燃而起的柴火,焦烈而躁動。

    這些年來,作爲社主,戧畫慎思慎行,少動干戈,未曾讓“廌業”經歷過風浪,循按着她與連雲的初衷,不爲擴張勢力,只是......儘可能地庇護。

    ...儘可能地庇護着,那些跟曾經的他們一樣,無處可去,又無處可歸的人...

    在蕭案生的眼裏,他雖尚不明白,這些人爲何願意追隨戧畫,任憑這樣一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小娘子調遣,但這一刻,亦爲之觸動。

    蕭案生回攏視線,看向連雲:“你打算,如何佈網?”

    連雲扭頭看他,之前便聽聞他是定安侯蕭遠的獨子,長年駐軍西疆,一時好奇他的想法:“依硯書兄看呢?”

    蕭案生不清楚連雲會如何籌劃,但他們必須達成一致:“我的看法...正攻先發,側高防護,日落之前動手。”

    連雲眉間微攏,雖明白蕭案生的安排合理,但他是昨日午時才傳信了各地,最近的恭州,最快也是今日午時授信,不知他們會何時動手,萬一此處落逃驚動了那邊...

    那就...盡數留下吧。

    片刻,連雲釋然一嘆,望向蕭案生:“好。”

    午後,西坡。

    寨子裏一片歡鬧,一羣粗糙男人罕見地各自捧着一大團紅綢四處張掛,還不時地討論,這個掛哪兒,那個怎麼掛,像一羣歡喜備嫁的婆人婦人,未成想,竟也能將這粗俗鄙落的山寨佈置得滿堂結綵。

    一眼望去,整個山寨似是着落成了一副紅顏的觀音娘像,顯得莊重而又豔然。

    寨子頂臺的正中,站着一身着紅色衣袍的男人,一頭黑銀交縱的落髮,雖未遮住他立挺的臉廓,但卻使其...透出一股違和的蒼白。

    底層的偏落處,女郎一身金繡紅衫,絲髻未挽,珠釵未簪,僅以紅綢半攏青絲。其不持團扇,亦不披紅蓋,無論高處、遠處,皆能明晰。

    衆人眼下,鬧語之間...女郎依舊面容乏淡,負手緩行,勁毅地獨自往高處而去。

    元厲看着那女娘一身紅衣,從階下朝他走來,好似幻象一般,未曾想過,他還能有這樣一日。

    見她行於階前,駐足立定,不再動作。

    元厲緩緩上前,忽伸手將其一把扯入懷中,兩人眼神對持,瞬時階後一哄而起...

    ...又於鬨鬧聲中,將其扯入廳堂...

    午時末。

    方宅內,衆人已各自執刀負箭,散於廕庇處,合目靜息。

    連雲隨意躺在器室的空地上,翹着一二郎腿不停晃盪,看不出倒底是緊張還是閒得慌。

    蕭案生坐在一旁的地上,見其一副散漫的樣子,覺得奇怪的同時,也心生擔憂:“你不擔心嗎?”

    連雲偏頭看他一眼,隨即笑了笑:“我信她!”

    蕭案生微微一怔,又輕嘆了一氣,他做不到像連雲那般,即便知道她身手上乘,知道她心中有謀有分寸,但...

    片時,連雲又斜眼一瞟,見其還是一臉憂思,悠悠道:“在這兒擔心也沒用~養養精神唄~”

    聽着他說話,蕭案生笑了,精神也瞬時放緩,想起她那股冷淡的性子,幸好身邊能有這麼個人陪着她。

    山寨內,頂層廳堂。

    縱使白晝如輝,也難掩堂內的燭火明黃,燭頭上的蠟油一滴滴沿邊滑落,像是厲鬼面上血紅的滾淚。

    元厲側臥於榻上,看着那紅衫女娘在堂下那一小方地來回慢踱,片晌後,立定在桌案邊。

    戧畫一晃眼,看了看桌案上放置的東西,幾個大紅圓盤中,紅棗、幹桂、糯米糕...盡是甜食。

    元厲靜靜地盯着她,瞬時不禁失笑,看她先伸手拿了一顆紅棗放入嘴裏,又拿起一塊糯米糕......

    酉時初。

    蕭案生僅帶十五人由側腳繞行。而此時,西坡腳下,連雲及近六十人分散隱匿。

    “蕭大哥,我們就在這兒放暗箭,不下了去嗎?”

    蕭案生見湯田一副垂頭耷耳的樣子,想起他方纔不依不饒地要跟來,笑着拍了拍他的頭:“雖不起眼,但很重要。”

    蕭案生這樣安排,不過是想起她往日的行事,盡是爲了保全她的人。

    日光漸漸移落。

    坡腳下的人漸漸上行,錯落分散着,盡數落入候於側坡高處的箭心射圍內。

    側高處,一人俯瞰山寨,沉觀着那寨中的人頭聚集,四下歡脫遊竄,外圍的一圈心不在焉地巡迴。

    下坡方,漸漸地靠近了,忽分出了左右,從各側繞上了一列,蔽於圍道彎腳,靜靜等待着,即將回返的巡守...

    ...至了...

    側高處,一人當即擡手,雙眼緊盯着各處的灰影,霎時間,已然落定,又緩緩地按下那擡高的手。

    側圍邊,數道鮮紅毫無顧忌地下淌着,伴隨着幾道灰影悄然地離去,隨即又迅速向寨口圍攏了。

    寨口正中,一人持劍緩行,步伐陰沉,終行至人後,隨着那人的轉身,一劍揮頸而過。

    剎那間,寨門之後,靜寂如墳....

    與此同時,寨門之下,羣羣灰影分流涌入,遂見揮刀如林,落血如雨。

    廳堂內。

    榻上,元厲斜身倚坐,一手持着酒杯,杯中的酒早已飲盡,未曾放下,也不再酌。

    幾近三個時辰,他的視線僅落在廳下那個女人的身上,卻只見她懶懶散散、左顧右盼,不曾看他一眼。

    忽而,見她的視線落至旁側的劍架...

    ...那劍,實柄、厚身、鋒刃...未置劍匣,也未入劍鞘...就那樣,豁然地躺在那兒...肆無忌憚地,揮散着刺痛骨骸的寒氣...

    “喜歡?”

    元厲盯着她,嘴角不禁揚起,眼神放柔,終於見她緩緩轉頭,眉眼如畫,皮嫩膚皙,身形緊實,讓人神醉......

    ...然而,待她視線落定,望進眼裏,盡是厭惡。

    忽心下火起,起身行至其面前,伸手掐向脖頸,拉近提起,將欲吻下...

    “當家的!有人打上來了!”

    忽從低處跑來一人傳報,未待元厲反應,眼前的人便應聲出手,掙脫了他的鉗制。

    元厲的眼神毫無驚異,語氣平靜:“...是你。”

    “...不算。”戧畫神色漠然,若按她的吩咐,應是明日午時,不過...正好...很好。

    “哼......呵呵......”

    元厲聽見了她的聲音,不覺驚奇,也不覺慍怒,反而欣喜...興奮...看她的眼神愈加熾熱...狷狂...

    “滾!”

    見其一吼,報信的人慌忙落逃。

    片刻,戧畫出手......

    此刻,在連雲“不失一人”的吩咐下,衆武廌別無他想,無所猶豫,無所鉗制,眼觀四面,不漏一人,由下至上,可謂...層層遞進。

    此寨,驍勇之人不乏,若論他們單拼,武廌也難免損失慘重,然而...攻寨,並非鬥毆。側坡的冷箭,亦不因偷襲而恥,無須臉面,分毫不讓,這才是——“不失一人”。

    滿寨遍處,血珠四濺,染紅了青階,於階隙間溢往各處,形至各樣......遠遠望去,勝似觀音娘子空手生花...甚美...甚豔...

    廳堂之內,戧畫已然力乏...

    元厲借勢將其按至山柱,鉗其手腕繞過柱後,嘴角噙笑,眉眼輕佻,貼近至其無法動彈。

    二人身形緊貼,戧畫只覺他胸廓起伏劇烈,以致她難以呼吸,忽覺左手被其鬆開,卻見他毫不防備。

    元厲擡手穿過她的肩發,輕柔地撫至後頸,用力掰起,眼神細細品味着她的分毫,而後輕輕地,額間一點。

    戧畫漠然地看着他的臉漸漸退去,又緩緩貼近,微探出左手至腰後取物......緊攥,出手。

    只見他眼神微怔,旋即恢復,朝她淺淺一笑,神色釋然,彷彿在說......不欠你了。

    元厲依舊看着她,在她身前緩緩倒下,見她隨着蹲下,將伸手至他的頸側。

    戧畫看着他,淡淡道:“我的東西,得還我。”

    話畢,毫不猶豫,揮手抽出那一致命物,順勢撿起他的衣襬擦拭,漸漸露出了其凹凸有致的竹節。

    “...名...字...”

    聲音...並沒有聲音,一縷輕氣從他的口中微微漏出,似是想在落盡之前得一個答覆,否則便得不了安寧。

    戧畫微擡一眼,略過從他側頸淌出的一灘血紅,盯向他的眼睛,靜靜地等候...

    良久,見它慢慢地,終將合上了...

    “你的,忘了;我的...憑什麼告訴你。”

    “...哼...呵...呵...”...你...還是你。

    “戧畫!”

    連雲衝進廳堂,一眼便看見蹲在一個...一具屍體面前的戧畫,忙跑過去一把將她拽起,來回翻看,隨即笑着嘆了幾口氣。

    戧畫擡起頭看他,見他嘆氣,便也跟着他深嘆了一氣,而後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連雲忽覺她不對勁,無意地瞟了眼地上的屍體,似是未瞧清楚,又即刻回頭,仔細地看清了...

    ...是他...竟然是他...

    ...他怎麼會在這兒...

    ...那...那這裏...這裏又是...

    連雲忽覺腳下像是在被熔漿灼燒,難以着落,瞬時連退數步。

    “他死了。”戧畫淡淡道。

    連雲望向她,她雙眼漠然,面無波瀾......一如從前地,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