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泛舟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判字數:3769更新時間:24/06/27 17:07:21
    深夜,右丞阮府。

    “...大人,探消息的人回來了。”官家匆匆走近書房,身後跟着的一個衣着灰暗的人留在門口等候。

    阮相正立在書案後,手持一紫毫,落筆提字,筆風飄逸,“怡然自得”四字似是在白宣上自由流走,隨風紛飛。

    “嗯...讓他進來,你休息去吧。”

    管家應聲出了門,立在門口對那灰衣人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隨後才見那灰衣人從容擡腳步入了書房,行至桌案前,揖了揖手。

    “說說吧。”

    ......

    “啪...”

    “沒用的東西!”

    阮相氣急,將手中的筆一甩,筆頭一時在宣上輕觸,壞掉了右手兩字,甚是可惜。

    “...我說這個老東西怎麼好得這麼快...”

    阮相微微擡眼,目光黯沉,看向那灰衣人:“...那兩個畜生呢?”

    灰衣人輕俯了下身子,埋着頭,聲音壓得低低的:“...回來的途中,趁屬下不注意,跑了。”

    阮相輕哼一聲,將案上那紙抽起,隨意放至一旁,又取出一張新紙,撿回了掉至案沿的筆,又緩緩落筆。

    “給我抓回來,活的不成就帶死的來。”

    灰衣人靜靜地聽着吩咐,待其說完,揖了揖手便離去了。

    阮相緩緩直起身,將筆置回筆架,稍退了退腳,坐至椅座上,盯着桌案上的字靜靜地思索着。

    翌日,江陵周宅。

    日光透過窗紗落入室中,映出兩張姣好面容,一乖順,一柔和,迎着這秋晨裏不大暖和的日光,相靠依偎着

    久昔被明耀的光線晃醒,眼睛微微顫動着睜開,憨住片刻,又明媚一笑,往戧畫背後貼近了些,心裏很是歡喜...昨夜戧畫並未推開她。

    忽然,久昔懷中那人翻身而起,身體止不住地微微顫動着,呼吸深淺不平,即便不顯聲色,也掩飾不住她的驚亂。

    久昔的手還愣在原處,眼睛也呆呆地看向戧畫,片時後,便見她恢復如初,若無其事地緩緩起身。

    “病已無礙。”

    “嗯......哦。”

    久昔轉身躺過,安靜地看着她動作,只不時地眨着眼睛,尚未反應過來...昨夜抱她時,並無甚反應,難道是,她睡着了?

    尚在琢磨時,見戧畫已經匆忙出門了。

    昨夜暴雨驟過,用力沖刷,將院中花樹都洗了個淨,顯出了它們本身的豔麗,將將又被今日豔陽一照,周宅上下顯得格外地明靚。

    久昔從戧畫的院子裏走出,一路歡欣雀躍去往正廳,恰巧看見戧畫和周管家說完話,轉身出了門。

    周管家回身從長廊走來,被久昔叫住:“...周管家,戧畫她...是去哪裏呀?”

    “額...”周管家緩緩將兩手揣進袖子裏,微躬起身子,視線從久昔的臉移向地面,片時才道,“...社主有事出去了,不如久昔姑娘先用早膳?”

    久昔回了下眼神,看出周管家不太方便透露,便不再追問,聽見他的話又想起些零碎事。

    “...那她什麼時候能回來呀?嗯...她用過早膳了嗎?”

    周管家舒然一笑,輕快道:“啊,用過了,社主近日較忙,額...可能會晚些回來。”

    “哦...多謝周管家。”

    看着周管家離去,久昔悠悠地從廊下走過,去往偏廳用早膳,她今日來得晚了些,平日裏都是按戧畫的作息安排膳時。

    偏廳裏,桌邊只剩下湯田還在努力扒飯,豆芽則坐在一旁等着久昔,擡眼見她來了,便忙上前探問。

    “姑娘怎麼才來?”

    豆芽挽過久昔的胳膊,將她拉到桌邊坐下,隨即握着她的手,兩眼瞪大,語氣帶着些質問:“姑娘昨晚...沒在自己屋裏歇息?”

    久昔見她一副緊張着急的樣子,只淺淺一笑,轉過身執起筷子:“我昨夜在戧畫屋裏。”

    “咣~”

    二人瞬時一齊轉頭,看向發出聲響的那人,只見湯田嘴裏的饅頭掉落,正將他手上的飯碗打翻,側着腦袋一臉驚恐地盯着久昔。

    “哈哈哈......”

    旁邊的兩人不禁笑出了聲。

    “...你...你你...太...太可怕了!”湯田咽了口唾沫,說話都捋不清舌頭,無法想象自己在社主面前連大氣兒都不敢出,她居然還...

    朝飯後,久昔趴在正廳的榻上,一雙小小的臂懷僅將那張榻圍了個面,腦袋在榻面上不時地蹭蹭,兩眼直瞪瞪地望着院子發呆。

    ...今日天色甚好,可她出去了,只留自己在院子裏,就這樣待着,未免也...

    院中一片耀白的日光映入久昔的眼中,一時從她眼前閃過一抹暇白的身影...

    久昔微一眨眼,緩緩從榻上撐起了身子,稍愣了片刻便轉身坐起,又愣了片刻便起身往院外走去。

    “豆芽~”

    “姑娘?”

    “隨我出門。”

    “...哦...”

    街道中央,兩個小娘子左觀右望,並不在街邊的攤販停留,也不去路邊的街鋪遊逛,一路走一路向人問詢。

    “姑娘,我們去濟雲樓幹嘛?”

    久昔將出門的事告訴了湯田,讓他去知會周管家一聲,隨即便帶着豆芽出門了,一路尋往之前那人說的濟雲樓。

    “去找人...你快去問問路...”

    二人費了一番勁兒才見着濟雲樓,又磨蹭了一陣兒才進了酒樓,請小二領着去往靜竹室。

    “站住。”

    門邊依舊站着兩個大漢,一人一手地交錯擋在門前,將久昔、豆芽,連帶着小二一同擋在了門外。

    久昔仰起頭,望着兩個大漢,咽了咽嗓子,正想要開口,門忽從裏面被人拉開,又忙轉頭看去。

    一眼晃過,見其仍是一身白衣,一紙摺扇,只那嘴角的一抹淺笑十分奪眼,甚至讓人忽略了其清秀俊美的面容。

    “哦...我...今日...嗯...”

    見面前的小娘子一陣兒支支吾吾,居遙臉上的笑容愈發深切,眉眼漸輕帶上弧度,捺着聲音道:“走吧。”

    久昔微一擡頭,見其從她眼前邁步出門,緩緩往樓下行去,稍一回神,伸手拉起豆芽便匆忙跟上。

    “姑娘找的是居遙郎君呀?”

    “嗯,那日許過會前來邀他,噓~”

    兩人說着話便追上了前面那人。

    “難得小娘子還記得我...”居遙滿眼笑意地看向她,“...我還是,叫你久昔吧。”

    久昔聽着他說話,擡頭晃了一眼,雖然兩人隔了些距離,但比之前卻是近了很多,其眉眼、臉廓和神情都一一映入眼中。

    久昔瞬時低下頭,像是見了什麼精怪,不敢再多看一眼,過了好一陣兒才想起應答他的話:“哦...嗯。”

    “今日天光好,不如...去泛舟吧?”天好,居遙的心情也好,聲色悠然,興致頗高。

    久昔微微睜大了眼,日光映得眼前一亮,顯然對此很是有興趣,當即仰頭應下,又扭頭跟豆芽一起傻笑。

    三人行至湖邊。

    天暖,湖岸邊人多,來去行往,許多過路的,也有遊玩的,文雅的對對詩、頌頌景,吵鬧點兒的就是老人嘮嗑,還帶着孩子歡鬧。

    中秋已過,湖中大片荷花已然凋零,然偶有幾株尚未妥協,倔強地長在蓮蓬邊...

    一眼望去,墨碧的綠,斑駁的黃,星星點點的粉白...在強勁日光的照映下,湖光上下閃爍,無限的晴明靚麗。

    “...此處...”

    久昔驚歎着,她少有出門,不曾見過這樣風光美景,眼睛張得大大的,似是要將全部的景色都裝進眼裏。

    豆芽不停地拉扯着久昔的手臂,激動地連連喊着“姑娘”。

    居遙看見她們這番模樣,卻是覺得有些好笑,又覺得這些所謂京都勳貴的小娘子實在可憐,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只學着相夫教子、家宅內鬥。

    “先上船吧。”

    居遙催促着二人,否則不知還要在岸邊站多久。

    三人一船,船身甚是寬敞,側面鏤空,正好觀賞四面風景,船頂雖遮擋着豔陽,卻仍斜透了些日光,居中擺着一張案几,置了些茶和糕點,很生愜意。

    船,漸漸泛至殘荷中...

    “記得在京都時,說要請你品茶點。”居遙看着對面的久昔,眉眼含笑,“現下,總算是請上了。”

    久昔將探出船身的小腦袋收回,扭頭看向他,剛從光亮下收回的眼神略有些泛朦,微緩片刻才看清了他的臉,不知是不是外面的殘荷太過衰敗,一時竟覺得眼前那人...更好看了。

    久昔忙轉過頭,望向湖面,敞亮的景緻果然能使人平靜,緩緩道:“...多謝郎君今日相伴...”

    久昔眼神飄忽,臉頰在穿過船身的陽光下顯得微微泛紅,本來又小又圓的臉蛋,看起來更像個小蘋果了,又着了一件粉色襦裙,與湖中僅存的幾株蓮一般奪眼。

    居遙支着頭,目光落向久昔,不往別處挪動半分,見她忽然回頭,只輕輕一笑。

    久昔呆愣片刻,見那人沒有要移開視線的意思,憨憨地垂下眼,伸手拿起一塊兒糕點,又轉向了湖面。

    已過酉時,戧畫方纔回到周宅。

    “周老。”

    周管家正過前院,聽見聲音忙回身,匆匆上前詢問:“社主回來了...社主今日,如何了?”

    “得了些線索。”

    周管家深深點頭,又看向她,神色關懷:“...社主事多勞神,日後這些打探的事,還是讓屬下安排人去做吧?”

    戧畫未應答,只想着當下要做的事:“今日乃首探,看樣子,不過是些匹夫,但樹大根深...日後,就交給你們了。”

    未等周管家應聲,又朝他囑咐道:“記着,只能打探,不能動手。我要的,是根。”

    “誒...”

    周管家應了聲,正將離去。

    “等等...久昔呢?”

    戧畫略帶猶疑,以往只要她在宅中,久昔定是緊緊跟隨,現下卻不見人影。

    “你還真是事多勞神。”

    周管家正要說話,見後面又走來一人,並未多關注,只應着社主的話:“呃...久昔姑娘帶着豆芽姑娘出門了,說是天氣好,去玩兒了,誒...也該回來了。”

    見社主點頭,周管家方纔離去。

    “看來,你並不擔心她。”戧畫側過身,仰起頭,十分不悅地瞪向那人。

    “你既已派人時時跟着她,相比之下,我對你要做什麼...更感興趣。”蕭案生盯着她,眼神深邃,讓人難以看透,而他卻好像能洞穿別人。

    這幾日,他發現宅外有不少人盯着宅裏的動靜,而且也並未多作掩飾,可眼前這人卻視而不見,那就只能是她自己的人了...

    ...可一個常年隱於江陵城的周宅,何至於放這麼些人,想來...

    ...是爲了久昔吧。

    “偷聽,跟蹤,閣下真是樣樣精通啊。”

    戧畫對其之前的行徑已十分不滿,現下又火上澆油,她一向不喜別人干涉她的事,這會讓她覺得...很不安全。

    “過獎。”蕭案生輕聲一笑,未多在意,反倒是覺得她生氣的樣子更鮮活、更好玩。

    戧畫緩緩合上眼,深嘆一氣,她一向是不好動手,誰沒事兒不想好好睡覺,非得成天打來打去的,除非是生死相搏,否則她也懶得動手。

    片刻後,戧畫緩緩睜眼......

    ......仍是不爽......

    忽一擡腳,朝其飛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