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風雲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判字數:3372更新時間:24/06/27 17:07:21
    翌日清晨。

    戧畫一時醒轉,未想起前夜何時回的屋子,只覺昨日過於疲累,忽想及此處,立時起身,又去往連雲屋裏。

    “可有好轉。”戧畫推門進了屋,見其已醒來,正趴在牀上撐着腦袋發呆,甚是難得的安靜。

    連雲聽見來人的聲音,頓時兩眼放光,扭頭見戧畫已走近,便忙伸手抓住她的衣襬:“戧畫~我想你了~我什麼時候能出去轉轉呀~”

    只見其撇着嘴,兩眼使勁眨巴,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戧畫一臉面無表情,視若無睹:“十日。”

    見其心若磐石,連雲瞬間變臉,扭頭作出一副十分生氣的樣子,像是在表達小孩兒吵架時放出的狠話——“我不跟你玩了!”。

    戧畫一時無語。

    片晌,又見他肩膀一聳,仰頭大喊:“我餓啦~”

    一人聞聲而至,緩緩走近至戧畫身旁,看向牀板上的連雲:“...她想讓你好好休息,不要亂動。”

    連雲瞬時轉頭,微擡起身,瞧見那人的臉後,一臉震驚:“誒!你...你怎麼在這兒?”

    蕭案生看着他,想他性子跳脫,如今成天關在屋子裏,連牀板都下不了,不禁輕輕一笑,這倒是個治他的好法子。

    “...九娘在這兒,在下自當來尋她。”

    “九娘?”連雲一時未反應過來,他們都是些江湖人,平日大家都是直叫名兒,也沒那麼多講究,但先前也聽到過久昔的字。

    “...哦,對...誒,不對,你怎麼知道她在這兒?”

    戧畫垂下眼,昨日她過於心乏,見其是爲了久昔而來便未多心,一時竟忘了探問,現下既問起,順耳一聽也無妨。

    連雲津津有味地聽着蕭案生陳述其至江陵後的行跡,似是在聽說書一般,不時還發出一陣“啊”“哦”聲,絲毫未察覺身旁一人想揍他的眼神。

    “哦~咱們還真是緣分不淺啊!”

    聽其說完,戧畫轉身便走,實在待不下去,看他倆的樣子就差拜把子了,本以爲他還算長了點兒心,結果只是好奇罷了。

    “看你傷重,暫且原諒你說謊。”

    蕭案生又想起連雲編造名字的事,他自己雖未全然相信,但一時也以爲那就是她的名字,甚至好幾次想到她就會想起“連畫”兩個字。

    “誒...這,出門在外圖方便嘛~”

    連雲一時心虛,想着那會兒是扮兄妹,這姓兒不一樣不是更麻煩嘛,結果還兩頭不討好,誰叫他連雲命苦呢。

    戧畫走至前院兒,還記着連雲的早膳便喚了周管家去廚房催促,剛要進正廳,卻聽見了大門外的敲門聲。

    “來了!來了!誒呦喂...”湯田一路奔去,剛開一道門縫瞧見了外面的人,連忙將門往回關:“...怎麼又是你?”

    於青見他要關門,當即一掌將門抵住。

    “住手。”

    居遙叫住了於青,緩緩從其身後上前,謙謹有禮地揖了揖手,而後才客氣道:“勞駕小哥通傳一聲,居遙前來拜訪。”

    湯田一時心中猶豫,平時社主不在的時候都是以周管家爲家主,也不知現下這人是要尋誰,但社主...應該不喜見外人。

    湯田點了點頭,讓他們二人稍後,便回身去尋周管家,一邊跑,一邊安慰自己:他並不是因爲害怕才不去叫社主的。

    “站住。”

    聞聲,湯田立刻剎住了腳,一時沒立穩又抖了兩抖,片時方纔緩緩轉身立定,一動不動地站好。

    “何人。”

    “呃...他,他...他說...叫,叫...居遙。”

    “領過來。”

    “...哦...”

    見其話說完,轉身往正廳去了,湯田方纔出了口氣,鬆了鬆身子,撒腿又跑向宅門口去請人。

    戧畫緩步行至榻邊,轉身坐下後又曲起一膝,方便她撐起肘,支着腦袋,擡眼往外便能看見久昔在院中逗小米。

    “多日不見,小娘子依舊活蹦亂跳啊!”

    居遙從門外進院兒便瞧見了久昔,見她一臉歡快,倒是完全看不出剛從虎口脫險的樣子,一時不禁調笑。

    久昔正蹲在地上,兩手牽起小米的前爪,不知是在握手還是在教它走路,聽見有人說話且聲音有些耳熟,便擡頭望去。

    “...你是...”

    ...是那日在京都酒樓的人,久昔尚未將話道全,見其淺淺一笑,隨後入了正廳,一時心奇:他和戧畫認識?

    居遙進了正廳,見榻上的人只字不語,也毫無招呼的意思,片晌紋絲不動,兩眼似是能將他抹去,只看得見前院。

    “...我當閣下救這小娘子有何目的,莫不是做個玩伴?”

    戧畫瞬時收回視線,半垂着眼簾,一雙琥色的眼瞳漠然而無神,讓人看着感覺像是掉進了無底洞,看得越久,沒得越深。

    “...玩笑而已。”

    居遙一時回神,他一向自覺,適可而止算是他能活這麼久的原因了,隨即緩緩行至一旁坐下:“‘相識’半月,不知閣下何許人也?”

    “戧畫。”

    居遙輕輕搖動手中的摺扇,見其僅提了一個名字,也並不深究,想來應是不爲人知的暗棋,這對他來說...很好。

    “閣下跟蹤我...已半月有餘,總該給個理由吧?”

    戧畫右手支得累了,倒過身,又換了只手支着桌案,右手腕兒搭着膝,指尖微點,似是漫不經心地言語:“那閣下北上,是何目的。”

    居遙微微一怔,他並不清楚對方現在知道什麼、知道多少,如果隨意言語,只會讓人更加懷疑,讓事情更爲複雜。

    “閣下莫不是以爲...我會危害趙廷?”

    “朝堂更迭我管不了,也沒興趣管。”

    戧畫一陣懶散言語後,忽起身坐直,盯向側邊那人:“但若是誤犯了我的人,我的物,我該向誰討回。”

    居遙微抹一笑,忽而好似看明白了眼前這個人,不過是個護犢子的主子罷了,只要不動着她的物事,她便不會多管閒事。

    “閣下......多慮了,在下此番,確實是替南境來打探的,但只是想瞭解趙朝朝廷的態度而已...並未做他想。”

    戧畫又支起了頭,回作一副散漫的樣子:“可探得了。”

    居遙應聲望向前院,看着院中那個正在逗貓的小娘子,一副乖巧天真...“活”蹦亂跳的樣子,隨即微微一笑:“就現下看來,這小娘子安然無恙,也未在他人手上,局勢嘛...尚爲樂觀啊!”

    “果然,見你的是江闊。”戧畫一臉淡然,她之前詢問久昔時已然猜到,只是不知...他們倒底談了什麼。

    “哼,自然,朝中僅以左丞江相爲首的一派大臣想收攏南境,其餘人...”居遙輕笑一聲,又徐徐道,“只想着討好南越,平安度日。”

    戧畫微擡一眼,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一時也不知是真是假:“南境...是想歸附朝廷。”

    居遙望向她,隨即淺淺一笑:“怎麼?不信嗎?”

    戧畫瞟了他一眼,心覺他若不笑的話,倒更可信些:“我信不信無所謂,若朝廷不信...”

    戧畫現下已無心玩笑,他所說的事只有兩種結果,朝廷若收攏南境,便是與南越爲敵,若不收...又將是一番什麼光景...

    ...但這些,都是後話了,單論南境想歸附朝廷這件事,她尚且不能完全相信,更何況是朝廷...

    ...怕是就爲信不信這事兒,朝堂都要吵個...

    戧畫微擡眼望向院中,見那人依舊一臉笑顏,又緩緩收回目光...原來,如此。

    “閣下倒也不必杞人憂天。”居遙又露出一臉笑意,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現下這小娘子,不管是在你我誰的手上,都是好的。”

    戧畫投去審視的眼神,打量片刻後,只當他是玩笑了。

    “話既已說明,在下還需在江陵休整幾日,若閣下仍有疑慮,來尋便是。”

    居遙緩緩起身,揖了揖手正要離開,卻忽又停下,側身指向院中的人:“在下同這小娘子甚是有緣,閣下可否准許常來探望啊?”

    戧畫微皺眉頭,眼神十分厭煩地盯向他,似是想讓其憑空消失一般,片晌方纔沉聲道:“適可而止。”

    “自然。”居遙微揚着嘴角,微微傾身,看似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卻又透着一股...讓人無法言喻的危險。

    “如今情勢,尚爲樂觀?”

    前人剛走,忽又一人從廊下步入正廳。

    “閣下是耳力太好,還是好聽牆角。”戧畫剛剛費了一番功夫將前面那人應付走,尚未歇氣又來一人,一時蹙起眉頭,瞪向那人。

    “過獎。”

    蕭案生輕聲一笑,徑自落座。

    戧畫見其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一時也是懶得理,只想着他剛纔所問的話:“各持己見,我倒希望...是我杞人憂天。”

    蕭案生看着她,良久,不禁一笑:“你說你不管朝廷的事,可還是憂慮萬千,只是爲了護你的人嗎?”

    戧畫微一眨眼,又轉頭看向他,眼裏盡是疑惑,她好像時常不明白這人倒底想說什麼,深嘆一氣便徑自走了。

    河中,江宅。

    “老爺,去京都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呂管家匆匆走進書房,將一封書信交於江老。

    江老接過信封輕啓,僅看了一會兒,臉色便漸漸沉下:“果然,我若不離開,他們怎好行動...朝中已然轉了風向啊...”

    呂管家靜靜候在一旁,未有插話,見江老將那封書信收起,又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去:“老爺,這兒還有一封江陵來的信,沒有署名...”

    江老些許疑惑地接過信拆開,瞬時眼中微亮,止不住地點了點頭:“...啊,好好,九娘沒事了。”

    呂管家看着江老讀信,聞言也微微擡頭,露出一絲喜色。

    江老看完信上的內容後,又將信紙來回翻看一邊,雖然這人是好意,但未表明身份,按理來說救了人也該邀邀功才對,隨即撕下一腳空白的信紙交於呂管家。

    “你去讓人查查送信的人,還有這紙張...再過幾日,我們返回京都。”

    呂管家接過信紙便應聲離開。

    “...一羣潑才,還想激起多大的浪來!”

    思及朝堂,江相憤然一拍案,而後又看見那封報安的信紙,一時心中微生暖意,漸漸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