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疑心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一判字數:3413更新時間:24/06/27 17:07:21
    濟雲樓內。

    “主上!兄弟們都了重傷,幸好沒死的,休養一番就能打回去!”於青將人挨個兒查探了一圈,又忙趕回去向其通報。

    居遙並未立時迴應,只覺這並非是“幸好”,而是那人留了手...看來,她還未打算對自己下手。

    “不必,我自去與她談。”

    酉末,周宅。

    “辛苦了。”

    “社主言重!”藍首動容,見其似是憂心,便又微言安慰一番,“...掌事傷勢雖重,但能愈,社主切勿太過勞心了。”

    戧畫只微微頷首,連雲倒沒有讓她憂心...那是煩心,而真正讓人憂心的,是那個他們跟了許久但初次會面的人。

    “讓他們各自歸位吧,這兒有我在。”

    藍首應聲後便帶着衆人離去了,復匿於市井中,暗中保護着文廌及其所織構的線網。

    “咚咚咚...”

    忽又從宅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湯田聞聲而動,一路小跑:“來了來了!哎...怎的近日這麼多人上門...”

    大門拉開,湯田忽然眼前一抹黑,愣愣地擡頭,片晌才瞧見人臉,這人...是吃什麼長大的?能長這麼高?

    “你...你,你找誰?”湯田望着他,一時心驚,竟捋不清舌頭。

    “在下蕭硯書,來尋...”

    蕭案生一時猶豫,不知爲何,僅憑着他的直覺,便覺得那姑娘的名字有問題,片刻後才朝這小門童道:“...一個叫連雲的人。”

    湯田兩眼一擠,甚是疑心,他家連掌事本來好好兒的,大早上被人叫走,晚上卻被擡着回來,現下又有人來找...

    湯田又擡眼看看那“高人”,感覺也不像壞人,正要轉身放人,忽一陣話音從腦海中飄過,當即一震又把住了門:“不行!不行!連掌事被關禁閉了,你見不着。”

    “......”

    蕭案生一時疑惑語塞,只能又緩緩猶疑道:“那...可有一個叫‘連畫’的人?”

    湯田忽又一擠眉頭,仔細回想好幾番,心覺這人是不是找錯門兒了:“...沒有沒有,快走吧!”

    “得罪了。”

    湯田正將關門,忽被其連門帶他一掌推開,一時瞪大雙眼,忙要阻攔,卻見那人腳不停步地朝正院兒去了,便咽了咽唾沫,不再追趕。

    蕭案生顧自尋往,他從周宅跟至濟雲樓,遠觀那二人交手,又隨其回到周宅附近,如非親眼看見,他也不會貿然上前。

    行至正院,蕭案生微晃一眼,忽見廳內正上方,一人側臥於榻上,雙目輕闔,似在休憩,樣態也很是疲累。

    似是察覺到院中動靜,戧畫雙眼微啓,很是不願地擡眼,原本冷淡的眼神此時寒意更甚,彷彿要將來人刀掉。

    一時目光相撞,兩人對視須臾,皆無動作...

    “...硯書兄長?”

    蕭案生挪開了視線,見久昔正抱着一牀薄蠶被從內院走過來,微微鬆了一氣,隨即便詢問她:“...你是怎麼到這兒的?”

    久昔瞬時回神,看一眼手中的薄被,又擡頭道:“兄長稍候。”

    隨即,蕭案生見她小步往正廳跑去,將被子覆給榻上的人,那人一時不再瞪他,擡手扯過被子,轉身朝向了另一面,而後才見久昔向他跑來。

    “...兄長,我們去偏院說吧。”

    久昔細聲言語,似是清楚就算隔了這麼遠也會將那人擾動,又輕輕拉扯蕭案生的衣袖,讓其隨她行至偏院。

    “你是說...她救了你?”

    蕭案生聽懂了久昔所說的話,但他奇怪的是...之前在京都時,見她一臉漠然,似是毫不在乎他人的生死,又怎會忽然管起閒事。

    “恩...應該說是她的手下連雲,無意間救了我。”久昔細想片刻又更正了一番。

    蕭案生微微點頭,想到若是那個人無意間救下了久昔,那倒是有一時興起的可能,隨即又回過神,低頭看向久昔:“你方纔稱她...戧畫?”

    “嗯。”久昔點了點頭,瞬時笑容滿面,一臉歡欣,“她可好了!恩...就是看起來冷了點。”

    蕭案生自然是相信久昔的,何況其言語真誠,神色也不假,但聽她所說的,跟他所見的相比,可差得遠了。

    “兄長...是要帶我回京都了嗎?”

    蕭案生低頭見她眼神閃爍,小心翼翼地說完又埋下了頭,倒像是已經猜到答案,只等他落聲的樣子。

    “你不想回去嗎?”

    久昔一時不敢言語,她知道阿翁在等她、在擔心她,但是如果她現在走了,是不是就...

    久昔埋着頭,蕭案生雖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感覺她...僅是想着將要離開,就已經很難過了。

    “既已傳信,便多留幾日吧。”

    蕭案生如此迴應,他正好也想藉機探明這江陵城中的幾方人物,卻見久昔瞬時仰頭,滿眼驚喜,而眼底微微泛紅,一時好奇那人是如何讓久昔這般親信的。

    廚房門口,豆芽和湯田正你一言我一語地打發空閒,等着廚房備晚膳。

    “你說...那人沒事兒吧?”

    湯田仍在擔心方纔那直奔前院兒的人,心知社主正在休息,他自己都是躡手躡腳地過,卻見那人氣勢鴻鴻地去了。

    “嗯...說不準,你們社主脾氣挺怪的,時好時壞,不像我家姑娘,溫柔善良。”豆芽想起自家姑娘便一臉笑容,同那位社主相比,自然是她家姑娘好了。

    “才不是呢,我們社主心地可好了,我們這麼多人都...”

    “住嘴!”周管家忽從廚房走出來,打斷了湯田的話,又遞過一個食盒,“給連掌事送去。”

    湯田緊閉着嘴,兩手接過食盒,扭頭見豆芽朝他做個鬼臉,便假裝生氣的樣子,“哼”一聲走了。

    路過偏院,湯田瞧見有兩人說話,走近看清後頓時一臉驚奇:“哎?你沒事兒?”

    久昔聞聲回頭,見其手裏提着一個食盒,便順嘴一問:“湯田小哥,這是要去連掌事屋裏嗎?”

    湯田點了點頭,一時奇怪:“你們認識啊,誒...你早說找久昔姑娘,我就不攔你了。”

    未等蕭案生回話,隨即見其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喊:“你們慢聊!留下吃飯啊!”

    片刻,周管家也從偏院走過瞧見二人,經久昔一番介紹,也十分熱心地留蕭案生吃飯,一番推卻不過終於讓其應下。

    蕭案生見周管家走遠,一時心奇,這宅中除了那個戧畫,其他人倒是都很好相處,也不知他們是如何成了一路人。

    久昔帶人前去偏廳用晚膳,見戧畫已先行入座,便蹦蹦跳跳地往她身邊去,忽反應一下,又將蕭案生拉至她旁邊的位置。

    “戧畫,這是我京都的兄長,他能在這兒留幾日嗎?”久昔不知他們二人先前已見過,拉了拉戧畫的衣袖,直直當當地向其介紹。

    見久昔歪着腦袋湊近,戧畫微微垂眼,一張乖巧的小圓臉近在咫尺,隨即緩緩轉頭望向周管家:“你安排吧!”

    蕭案生未料到久昔會提及此事,正當辭謝,卻又忽聞其言,一時提心...他與久昔不同,他或者說他們二人,都在戒備對方,不知爲何竟會答應讓他留下。

    入夜。

    戧畫倚在院中的榻上,靜寂地望着那道漆黑夜空中的明月,久昔...在院中逗貓,幾乎時時刻刻,這一人一貓都非得在戧畫身邊兒溜達。

    蕭案生由周管家領去屋子,認了路後又回到正廳前院,見院中一番和諧景象,二人看似相識多年,可實則不過兩日。

    “你騙了我。”

    見久昔追着小米跑遠了,蕭案生緩緩走進院裏,一邊質問,一邊走至離榻不遠的石桌凳處坐下。

    戧畫微微一垂眼,聽見了他的話,也明白他說的什麼,但還是一副不以爲意的樣子,又擡眼看向黑夜:“不是我騙的。”

    蕭案生輕聲一笑,還真是撇得一乾二淨,之前也沒有見她糾正辯解過。

    “聽說他關禁閉了?”

    提起連雲,戧畫一時又垂下眼,想起他那個欠揍的樣子隨即又深換一口氣,語氣十分不和藹地道了句:“他自找的。”

    一句冷漠的言語,卻讓蕭案生忽覺身旁這個冷漠的人竟一時也有了情緒,心中生出一絲好奇:“你很在意他?”

    戧畫緩緩皺起眉頭,微偏過頭看向他,一雙柔美的眼依舊充斥着淡漠,卻彷彿多了幾分疑惑。

    蕭案生見她視線轉來,兩眼直直瞪向他,卻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忽不禁一笑,未再言語,緩緩轉回仰頭望向明月,今夜的月光甚明...

    “......你要帶她離開?”

    蕭案生回頭看向她,見她的目光仍向着夜空,眼睛裏映出一道皎潔的光亮,依舊微皺着眉頭,只是這次...不似平常的堅定了。

    “你想留她?”這是蕭案生能看出的,而他想知道,是理由,“爲什麼?她與你,不一樣。”

    ...這句話...很平常...可對榻上的人來說,卻像是一根荊棘條,正在用它的細枝和鋸齒般的倒刺,抽割在她的心頭上。

    ...還好,她習慣了。

    “有趣而已。”

    片晌,蕭案生聽她如此回答,僅輕嘆一氣,緩緩轉頭挪開了視線,確是不以爲然,看她的樣子想必也沒那麼簡單。

    一陣靜寂沒過,忽聽那人微微開口:“...我羨慕她...無憂無慮...皎潔無瑕...”

    蕭案生忽輕皺眉頭,緩緩轉頭看向她,一時心疑,卻與之前的疑心不甚相似,反倒是...好奇...好奇眼前這個人,經歷過什麼。

    蕭案生盯着她,漸漸地感覺:這個人很複雜...卻又好像,不那麼複雜...她說了些什麼,卻又沒說什麼...她什麼都沒說,卻好像...又什麼都說了。

    “既如此...我同她一起留下。”

    終於,戧畫的目光挪向了他,卻又覆上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其中透出意思十分明顯,用言語來說便是“你留下作甚?”。

    蕭案生瞧見她的樣子,又不禁輕聲一笑,只覺這人還真是厲害,難怪才幾日便能讓久昔那般依賴她,她身邊的人也......

    “你想留她,必得留我。”

    戧畫見其態度堅決,似是獨留久昔不下,微一垂眼,轉頭思量片刻,而後又深嘆一氣:“不差這口飯。”

    蕭案生瞬時啞然一笑,很是奇怪這人倒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時而讓人防備,時而卻又...像個不知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