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風起雲涌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羅小明字數:4481更新時間:24/06/27 17:04:49
崇禎八年,九月三十日。
高迎祥領兵圍攻涇陽、三原兩城已達一月之久。
圍攻已有月餘之久,雖然多次登上了兩城的城牆,但是最後都毫無例外被趕出了城中。
不同於歷史上的狼狽不堪,明軍在戰役的後期逐漸的奪回了主動權。。
九月二十日,曹文詔夜襲流寇大營,連破七營,斬殺瓦背王。
而後左良玉、曹變蛟等將也皆有斬獲,野戰連勝。
高迎祥、張獻忠接連受挫,軍心浮動,士氣下跌,攻勢再不復從前。
涇陽城外滿地的骸骨,在一開始的時候還有人收斂戰死軍兵的屍骨。
但是當戰爭逐漸進入白熱化之後,那些在城下殞命的飢兵和步隊的屍骨便沒有人再去收斂。
明軍是騰不出手,沒有足夠的精力。
而流寇則是不想冒着被射殺的風險去搶回己方的屍首,因爲這毫無意義。
此時涇陽城內城外除了一直瀰漫着難聞的腐臭味,還有的便是那怎麼也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近月餘的時間,起碼有萬人以上殞命於涇陽城下。
屍體堆積最多時,流寇甚至可以踏着屍體堆成的小山直接登上涇陽城的城牆。
這血腥味如何能夠消散?
天邊紅霞似血,血紅的夕陽映照着血染的大地,整個世界一片鮮血,妖異的可怕、
涇陽城樓之上,洪承疇頭戴尖頂紅纓明鐵盔,外罩着一件無袖魚鱗齊腰甲,內穿蟒袍,下着織錦戰裙,按配着寶劍立於護牆之後。
赤紅的霞光照耀在洪承疇的身上,讓人一眼望去只覺得極爲不適,但是洪承疇自己卻是對其毫無察覺。
在洪承疇的身後,曹文詔、曹變蛟、賀人龍、孫守法、高傑等人皆是沉默而立。
城外的流寇看起來已經是起了退意,攻勢一日比一日要虛弱,這一場大戰不出意外將在十月落定乾坤。
除了高傑之外,衆人的神色都很淡然,彷佛勝利本就是應當之事。
高傑站在一衆將校的最後方,他沒有辦法和其他人一樣保持淡然。
這一月以來,高傑所見識到的東西比他活的二十多年的見識的東西都要更多。
原先身處於流寇一方之時,他只覺得明軍很強。
但是具體如何強卻是一無所知。
現在真正的處在了明軍的陣營之後,才瞭解了很多的事情。
明軍是分三六九等,並非是所有的明軍都很強,這是常識,高傑當初還是流寇的時候就清楚。
現在進入了明軍的陣營之後高傑也更清楚了幾分內情。
明軍之中的衛軍最爲孱弱,是最下等,一般是作爲輔兵、民夫使用。
九邊重鎮的營兵戰力高低不均,武備也是分配不均。
延綏、榆林、固原這些在西北等地的軍鎮營兵只能算中等,武備一般。
遼東、昌平、薊州、宣府等鎮的營兵屬於上等,糧餉最足,武備最好,幾乎全員披甲。
明軍行軍作戰皆有章法,相互之間也有配合,
反觀城外的流寇,卻是只有最基本的秩序,一打起來後便徹底的開始亂了套。
雖然打了一個月的時間,終究也是有了些許的長進,明顯有了不少的章法,不過這點進步還遠遠追不上明軍。
高傑下意識的向北方看了一眼。
高傑對於北方瞭解的不多,但他也聽說了明軍在北方戰場上的失利,他知道明軍在北方有個對手,自稱爲金。
和明軍爭鬥了數百年的蒙古已是敗亡,如今整個北地已經歸屬於金,蒙古成爲了金國的附屬。
金兵數度入關,甚至於連他們畏懼不已的曹文詔在山西都吃了不小的虧,被貶官充軍。
那些威風凜凜的遼鎮兵面對金兵從來都是敗多贏少。
高傑心中冷然,如今的朝廷內有天災人禍,外有猛獸虎視眈眈,正值風雨飄零之中。
高傑沒有讀過什麼書,但是他本能的感覺到不對。
無數的思緒在高傑的腦海之中縈繞,高傑回憶着邢氏曾經給他分析過的事情,慢慢的梳理着。
城外再度響起了收兵的金聲,流寇大軍猶如海水落潮一般飛速的向着南方飛速消退而去。
高傑雙目微眯,不自覺的向着東面看了一眼。
東面是三原所在的位置,三原如今是由左良玉、張全昌等人鎮守。
高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在淳化的時候左良玉招降了兩千多名降兵。
那是左良玉和陳望之間的交易,陳望不僅分了兩千降兵給左良玉,還自己招降了近三千人,並給他塞了兩千兵馬。
正是這兩千兵馬,讓他直接被升爲了坐營官。
要知道去年的時候,賀人龍也只是許諾給了他一個千總。
聽說左良玉在吳村、瓦屋還留了近三千人,也就是說左良玉算上本營的兵馬,麾下差不多有近八千軍兵。
高傑的目光遊離在身前衆將的身上,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月初之時的一場聚會之上,有一名軍校喝的有些多了說起了一件關於左良玉的舊事。
在河南省懷慶府之時,左良玉和當地督撫起了糾紛,甚至當庭離席,
而後那督撫以文書徵調他的軍隊,左良玉卻不準時應徵,事情一度捅到了朝廷之中,但是最後卻被壓了下去。
高傑目光閃爍,他感覺自己隱隱約約抓住了一個極爲重要的點,和真相只隔了一層薄薄的窗戶紙。
但正是這一層窗戶紙,卻是怎麼也無法戳破,見不到真相。
就在這時,洪承疇低沉的聲音已是從前面傳來。
“鞏昌府的情況現在如何了?”
洪承疇此時已經是轉過了身來,沉聲問道。
高傑急忙站定,面色重新肅然了起來,屏氣凝神不敢出聲。
站在他前側的遊擊孫守法向前邁了一步走出了隊列,躬身垂首稟報道。
“鞏昌府秦州傳信,賊酋一隻虎李過領兵已過秦州,遊擊陳望領兵追擊在後。”
“陳望追流寇,大戰於秦州城下,賊寇步隊盡喪,一隻虎李過領精騎馬軍已向南敗走。”
孫守法早已是將送遞上來的消息全都整理歸類,眼下洪承疇問起之時,立即開口回稟。
“陳望稟報,秦州一戰,斬敵首級三百二十七級,俘虜敵衆步卒兩千人有奇,李過領本部馬軍、精騎逃遁。”
“但麾下人困馬乏,折損嚴重,秦州知州以未到三日之期爲由拒絕給付軍糧,眼下軍糧即將斷絕,只能暫時駐軍秦州以南……”
洪承疇眉頭皺起,神色微沉。
城樓之上一衆將校皆是心中一凜,所有人都清楚洪承疇其實已經發怒,只是沒有表露出來罷了。
地方州縣以各種理由推脫不給客軍支援軍糧已經是司空見慣之事。
他們都聽聞了軍報,陳望一路從西安府的淳化經由平涼府追擊李過至鞏昌府,數百上千里的路上,只有少數幾處州縣給予了糧草,其餘都找尋了各種理由推脫。
但平涼府的州縣推脫還能找尋到合適的藉口,畢竟陳望經過的平涼府南部區域皆是受災受荒最爲嚴重的地方。
大量的地方被流寇劫掠,十室九空,就是不給軍糧也沒有什麼可以指責的。
當初洪承疇之所以多撥了一部分的軍糧和軍資就是考慮了到慶陽、平涼兩府的情況。
但鞏昌府的大部分地方今年沒有受災,也沒有遭禍,兵禍匪亂只在與張家川、清水等地,沒有波及到秦州等地。
陳望那邊的軍糧,洪承疇心中也有賬本,那些軍糧最多支撐其一個月左右的用度便要消耗殆盡。
孫守法看着洪承疇面色明顯有了變化,也停下了說話。
洪承疇眼神微動,沉聲道
“繼續說。”
孫守法不敢不聽令,再度垂下了頭,稟報道。
“九月上旬自鳳翔府潛逃至鞏昌府劫掠的四天王李養純,爬天王兩部如今正在秦州南面的嶓冢山內。”
“陳望上稟派出的偵騎回報,李過似乎想要和其兩部會合。”
“一旦會合,流寇兵力將會膨脹到三萬人,僅靠他麾下軍兵恐怕不足以應付這一新的態勢……”
洪承疇舉起了手止住了孫守法後續想要說的話。
四天王李養純,爬天王在九月初的時候從鳳翔府跑入了鞏昌府。
鳳翔府之中還有兩三部的流寇在肆虐,延安府如今也已經是亂成了一鍋熱粥。
俞沖霄的戰死致使整個延綏鎮軍心浮動,自崇禎元年起民變開始,這還是第一次有總兵亡於進剿的路上。
洪承疇斜眼看向了西側正緩緩向下隱去的夕陽。
“傳令給陳望,練兵在平時練的再好都是無用,不上戰場,歷經鮮血終究是一支弱旅。”
“西面的事情拖得太久了,不能再拖了。”
洪承疇正過頭,面對着站在兩側的一衆將校,沉聲道。
曹文詔微微擡頭,他聽出了洪承疇的言外之意。
陳望招了兩千七百名的降兵並非是什麼祕密。
洪承疇提起練兵,正是說的陳望招降的那一營降兵。
說實話,招納降兵作爲驅使的事情大部分的將校都做過。
曹文詔自己雖然沒有招募其作爲戰兵,但是也曾驅使其做過輔兵、死兵。
曹變蛟當初在南方平叛也招納了不少的降兵。
衆將之中招納降兵最多的人是左良玉和賀人龍兩人。
孫守法現在暫受洪承疇直領,但是其實卻是從屬於賀人龍。
孫守法原先也是出身於流寇,是在崇禎五年之時被賀人龍擒獲後受的招降,而後積功升任爲了遊擊。
孫守法麾下的千餘名騎兵都是曾經流寇之中的精騎,戰力頗爲強悍。
算上孫守法,賀人龍麾下降兵有大概三千多人的規模。
左良玉招募的降兵已經差不多有五六千人。
一般的軍將麾下都有千餘的降兵。
陳望作爲遊擊,一般招募個千人左右的降兵其實都屬於正常。
但是陳望在淳化之戰後,卻是一下子招募了兩千七百名降兵,自然是引來了許多的矚目。
這個數量相對於一個總兵和副將來說屬於正常,參將的話也挑不出什麼理來。
但是對於遊擊來說,這個數量有些太多了。
因爲一般的遊擊統領的軍兵也就千餘人左右,雖說陳望這個遊擊給了兩千的兵額,不過這是因爲現在進剿的特殊情況。
洪承疇的目光適時投來,曹文詔將頭再度垂下了些許。
曹文詔清楚,洪承疇這是示意讓他去敲打一下陳望。
“人龍。”
眼見曹文詔會意,洪承疇的目光也沒有再多在曹文詔的身上停留。
“卑職在。”
賀人龍應命出列,抱拳應諾,聲音渾厚。
賀人龍本身極爲魁梧,穿在別人身上剛剛合適的魚鱗甲,穿在他的身上卻是顯得鼓鼓囊囊。
“此戰結束之後,你領本部兵馬,會同張全昌入延安府剿匪。”
“遵命。”
賀人龍甕聲甕氣乾脆的回答了一聲,而後重新站回了隊列。
洪承疇神色微鬆,戰局雖然不利。
但是有曹文詔和賀人龍兩支聽話的定海神針在,局勢再如何都翻不了天。
洪承疇正準備再下命令,但是耳畔傳來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讓洪承疇停下了說話了。
在衆人的注視之下,一名背負着令騎的軍兵已經踏上了城樓。
“三原方面急報,三原城南發現大批流寇調動,其軍正向東面開撥。”
“偵騎探察皆被流寇精騎擊退,遠望其旗號,見八大王張獻忠、老回回馬守應等十數營賊寇旗號。”
“東進賊寇約有十萬之衆,左、張兩位總兵麾下軍兵疲憊非常,不堪追擊,急令前來稟報,如何行事,還請軍門示下。”
洪承疇神色微凝。
流寇再度東進沒有出乎他的預料。
陝西連年遭受天災,流寇的軍力不斷膨脹,如今已經達到了近三十萬人。
僅靠劫掠陝西如何能夠養活如此多的人口,流寇肯定需要再度東進。
“不要理會他們,等到圍城軍隊數量降低到五萬人後,令其出城全力進攻。”
洪承疇的目光向着東面望去看去。
東面此時已經逐漸被黑暗所吞噬。
盧象升已經進入了河南,祖寬等將也是已經領兵齊聚河南。
如今河南足有戰兵數萬人,他之前也在河南佈下了層層的防守。
流寇東逃,正中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