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故人殤辱

    李安拿起掃帚，開始清掃碑林。

    其實用一些陣法、法術，讓碑林始終保持清潔並不難，但道山選擇讓弟子身體力行，反覆打掃，自有其用意。

    有些事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李安如今“新進”道宗，讓他看守碑林，日日清掃，正是要讓他明白道宗的傳承所在。

    直到日落時分，李安也只是掃清了一小部份區域而已，道宗那一戰死了太多人，立下的石碑太多，不下十萬之數，佔地也很廣袤。

    他卻並沒有停歇，到了這個境界，這點兒體力勞動根本用不着休息，而且，他一邊打掃的時候，也一邊在修行。

    －－向雲天打入他體內的那道劍氣，被他輕輕一逼，就已經消失不見。

    “此地遠勝仙藤洞多矣，但比起神降之地，還是差了許多。”

    李安還是對那所謂的時空祕境最爲期待。

    同時，他也開始覆盤這次的劫難。

    現在看來他猜的沒有錯，針對他的就是逝地那邊了！

    讓他意外的是，上官勝仙！

    上官勝仙能夠找到他，李安一點兒也不意外，這個女人的心志、智慧，一直都是他所遇到的人中最強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可以說，上官勝仙可能才是最瞭解李安的人！

    李安不解的是，上官勝仙爲何要放過他？

    在冷如風佈局召魔大陣的那一次，李安就已經發現了她的異常，她似乎根本不想讓李安死亡，或者被人找到？

    不得其解，他當即取出了上官勝仙給的錦囊。

    他已經用神識反覆排查檢驗過，這錦囊之中並無毒物殺招等。

    上官勝仙讓他達到金仙之時，再開啓這個錦囊，但李安當然不會聽她的。

    現在就要看！

    打開錦囊，其中卻是一封密信。

    “現在就打開這封信，未免有些太心急了。”

    開篇第一句，上官勝仙似乎早已料定，李安會提前拆開了。

    李安繼續往下看。

    越看，他的神色就越發凝重，最後眉頭緊皺。

    看完信，他隨手將錦囊和密信一起給毀掉了。

    上官勝仙告訴了他很多祕密。

    －－李安是被逝地算計的，他引動的造化之胎，在十一天造化之間留下了痕跡，所以逝地直接以通天徹地的手段搜檢造化，讓他無處遁逃。

    是饕天大魔出手干涉，才讓逝地遲了一步，而上官勝仙則搶了先機。

    她還告訴李安，養命鑄仙訣事關重大，逝地、聖境，饕天大魔，甚至是未知的存在，都不會放過李安。

    她救李安的目的也很簡單。

    如果饕天大魔得到了李安，她便失去了價值，甚至可能會死。

    正所謂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她之所以能夠被饕天大魔看中收爲弟子，就是因爲當初李安把她的髮簪放在了易夫人的墓中，栽贓嫁禍於她。

    此事雖然讓她被紫霄州各大勢力一度追殺，但卻也暴露了一點－－她和那個真正在易夫人墓中佈局的人，必然有什麼關係，所以她有利用的價值。

    饕天大魔想要謀奪的，就是李安的軀體、命種！

    上官勝仙在信中，描述了饕天大魔如今的狀態：雖然並未徹底死去，但是狀態很差，被不可名狀所困，只有李安的命種才能救他……

    而她告訴李安這些的目的也很簡單，和李安合作。

    她幫李安，殺了饕天大魔。

    裏應外合！

    而如此，李安既能夠解決掉一大禍患，同時也可以得到很多東西，應對未知的危險。

    李安看完，還是不得不感嘆，上官勝仙此女，當真絕非一般人。

    在饕天大魔眼底下，仍舊找到了一線生機，敢行此合縱連橫之術，反戈一擊。

    她的野心和智慧，一直都是讓李安最爲忌憚的。

    而她雖然看似有求於李安，但在信中的口吻，卻是淡然而自信的，因爲，她很篤定李安沒有其他的選擇，她甚至並不着急，還告訴了李安，目前李安還是安全的。

    直到金仙！

    按照上官勝仙所說，目前顯化的劫光，都只是冰山一角，只有到金仙之時，李安才會看到真正的驚濤駭浪……金仙這個境界似乎是一個分水嶺。

    而如今，李安不過是玄仙而已，還在兩道巨大的關卡，李安才會有感，那時候，李安便會明白殺掉饕天大魔，既是幫上官勝仙一把，也是李安唯一的出路。

    ……

    李安思考了很久，一股巨大的壓力，讓他難以喘息。

    上官勝仙沒有明說，究竟是什麼東西在等待着他，或許，上官勝仙也並不清楚，只是跟隨在饕天大魔身邊，所以知曉得多一些而已。

    但結合這些歲月以來發生的事情……李安對她所說的，大致是相信的。

    養命鑄仙訣，定然關係極大，否則聖境這邊那詭異的紅波仙子，不會找他，逝地更不會爲了他一個小小玄仙，動用搜檢造化這種逆天手段……

    “修煉！”

    李安靜下心來，沒有被擾亂。

    現在他還太弱小，整日擔憂來去，也改變不了什麼。

    先讓自己強大起來再說，另外，關於上官勝仙這邊……也可以列爲一個選項。

    如果真到了不得已之時，和她合作一把，李安也並不抗拒。

    先活下去再說。

    ……

    此刻。

    紫霄山上。

    “就這些？”

    逐月看着紫雲仙人等帶回來的東西，目光冷冰。

    紫雲仙人跪在他面前，都是不禁有些發抖。

    －－他們按照造化之蹤的指引，飛速趕往靈界、冰絕島等地，甚至還在靈界和魔女上官勝仙爆發了一場大戰，但是最終拿到的，卻只是一些屍塊。

    在這些地方的，只是李安布下的傀儡，而且，在被發現之後直接自爆了。

    到現在，紫雲仙人等人才明白，宮山秀、趙彤等，居然都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讓李安煉成了傀儡。

    “他必然修煉了大無上天魔功，所以，我等都讓他給欺騙了……”

    紫雲仙人咬牙開口，現在，他也終於明白爲什麼當初李安會直接逃離紫霄山了，因爲他們派去親近李安的趙彤，早讓人給吃幹抹淨了，他們卻仍矇在鼓裏。

    冷如風更是後悔到了極點，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從頭到尾，他都是讓顧凡給騙了！

    他一直苦求的東西，在顧凡身上就有，可他卻錯過了……

    甚至，顧凡還扮演了一處往日歸來之人，將他們耍得團團轉。

    恨！

    他冷如風城府深沉、智慧超人之輩，何曾被人這般耍弄過？

    “一羣廢物。”

    逐月冷冷罵了一句，然後盯着紫雲仙人：“你們確定，那個魔女也沒有抓到此人？”

    紫雲仙人點點頭，“對，她空手而歸！”

    逐月道：“如今那人在十一天造化間留下的痕跡都已經全部查過，不見其人，又沒有被人抓住，如此說來，他應該是去了聖境？”

    “……倒是很有可能，畢竟，此人到過火鳳巢，和復仙者有過接觸。”

    他略一沉思，道：“我回逝地一趟，此人去了聖境，恐怕得麻煩一些了……”

    “饕天大魔就藏在紫霄州，你們卻毫無察覺，從今以後，我看這神像，你們也沒有資格供奉了－－”

    他冷漠開口，紫雲仙人都是駭然無比，急忙跪在了地上，祈求着。

    神像便是來自逝地，如果將神像收走，意味着他們的修行前路都斷了，從今以後必然衰落，恐怕就連名山的資格都保不住了……

    “想要戴罪立功，就去把饕天大魔找到！”

    逐月冷聲說完，然後身影就已經消失。

    “查，不惜一切代價，查！”

    紫雲仙人站起身來，眼中決然至極！

    ……

    此刻。

    紫霄山某處山洞之中。

    “這就是你所謂的十拿九穩？”

    形容枯槁的老者，看着跪在地上的上官勝仙，道：“看來他足夠瞭解你，你卻不夠瞭解他。”

    上官勝仙低着頭，咬牙道：“師父，他佈下的疑兵太多了，我着實沒有想到，他居然沒有去靈界……”

    “沒想到麼？”

    枯槁老者冷道：“過來。”

    上官勝仙臉色微微一變，閃過一抹恐懼之色，但還是不得不走到了棺木之前，仍舊跪下，一動不動。

    老者枯槁的手指，放在了她光潔的額頭上。

    “啊－－”

    上官勝仙發出一聲痛呼，但老者卻是笑道：“疼麼？”

    “乖，忍着些。”

    上官勝仙顫抖着，渾身都是汗水，恐懼地道：“師父……不在靈界，就一定在紫霄山，以他的性格，在最安全的地方，就一定在最危險的地方，只是，如今肯定已經不在十一天內了。”

    “他只可能去了一個地方……聖境！……”

    饕天大魔這才點了點頭，道：“乖徒兒，你這麼聰明，爲師真是舍不得你。”

    他閉上眼睛，“逝地既已發現了他，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嘿嘿，聖境苟了那麼多年，這一次，怕是不得不和逝地開戰了？真是期待血流成河……”

    “多謝，多謝師尊……”

    上官勝仙恭敬開口。

    ……

    眨眼間，李安在碑林已經待了七年。

    七年歲月，默默無聞，每日清掃，他似乎已經徹底適應了這種生活。

    他一直在默默修行。

    一年前，厲念雪曾經來看過他一次，她在刀山之中受刑五年，雖然歷經莫大痛苦，但收穫卻也極大，修爲更進一步，已近玄仙了。

    這一日清晨，李安照常從茅屋中走出，提着竹製的掃帚，走進了碑林之中，但忽然聽到了碑林外傳來人聲，李安便走了出去，卻見一行人走來，竟是擡着一具具屍體，總共十幾具！

    安黎親自送這些屍體過來，臉色十分陰沉。

    李安訝然，走了過去，道：“安長老，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多了這麼多屍體？”

    “都是我道宗的年輕天才，被人暗殺了！”

    安黎開口，道：“按照門規，皆入碑林－－”

    李安急忙帶着他們，進入碑林，選擇了一處空地，與護送屍體的弟子們一起挖掘墓坑，把屍體一一放入其中。

    道宗歷來崇尚魂歸大地、肉還造化，講究赤裸而來，赤裸而歸，所以一般不用棺材，甚至連衣服也不必用。哪怕是昔日的道宗高層，也是這般，肉身丟進泥土中直接掩埋。

    李安搬運屍體之時，才發現這些年輕人的屍身多半殘缺，似乎在死前還遭受過可怕的凌辱、折磨，血污淋漓、體無完膚，一些人身上還被刻了字。

    “道山當滅。”

    “如屠豬狗。”

    ……

    殺人者，在示威！

    這是一種挑釁！

    赤裸裸的挑釁。

    “他媽的……”

    “報仇，當報仇！”

    其他一起搬運的弟子，饒是早已經看到過，此刻也忍不住再次憤怒起來，個個戰意沸騰。

    李安眉頭微皺，卻不曾說什麼，把屍體一一掩埋完成。

    安黎擡頭，朝着不遠處的懸崖看了一眼，忽然掌心一動，一道劍光猛然迸發，從那懸崖上切下一塊巨大的花崗巖石，直接斬成一塊塊石碑，石碑如劍，瞬間矗立在一個個土堆面前。

    他拔出了背上的長劍，走上前去，一筆一劃，寫下了這些年輕天才的名字。

    “有朝一日，道宗會讓敵人血債血償－－”

    安黎重重開口。

    “安長老，敵人是何人？”

    李安發問。

    安黎道：“雙首山。”

    “距離時空祕境開啓已近，道宗不曾應允名額之事，於是便從我道宗年輕弟子下手，其行可誅！”

    “這些人都是爲道宗而死，莫讓他們的墳塋，被荒草掩埋－－”

    說完，他已轉身而去。

    衆人都離開了，場中只剩下李安一人，他默默看着這些墓碑，墓碑上的名字，基本上他都不認識，應都是道宗到了聖境重新招納的弟子。

    當年從靈界道宗離開的人並不多。

    向雲天、顧慚夜等人，是如今道山內的最長一代，也是掌權者；其次是安黎、厲念雪等第二代，他們已算是中堅力量，不少人已經成了長老；而焚元等人代表的第三代人數很少……總共加起來也不過千人，這一千多人，也是如今道山的核心、骨血！

    後來定居道山，紫仙子在時，傳法天下，所以一度傳承鼎盛，除了道峯之外，還有青羽峯、遺珠峯兩大主峯，在聖境中也有不少金仙級人物投效，人數達到三四十萬，也是煌煌大派的模樣了。

    可後來紫仙子出事，紅波仙子離開，各大勢力壓迫之下，大部分人都已經離去，青羽峯、遺珠峯的人幾乎全部作鳥獸散，如今道山之內，總共也只剩下一兩萬人了。

    如此形勢還能能夠留下來的，自皆忠良。

    死得可惜。

    李安清掃墳塋。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今日只是一個開始。

    接下來的時間內，時不時就有新的屍體送過來，而且，不再只是年輕弟子，甚至就連老道宗的核心人物，都有被殺掉的！

    “道宗豬狗，滾出聖境，否則此人今日，便是爾等明日－－”

    一具中年人的屍體，被切成了三段，折磨得不成模樣，牙齒全部被人打碎，指甲被拔掉，天靈蓋上滿是釘孔，眼睛也被挖掉了，敵人還用他的腸子，在他背上佈下了這樣一行字……

    慘不忍睹！

    李安看着這具屍體，也不禁怔了一瞬，這個中年人雖然在道宗之時與他沒有太多交集，但他也曾認識。

    秦越，昔年道宗回春峯的一位天才，擅長醫藥之道，李安在靈界道宗多次負傷，他也參與醫治過，沒想到，如今異界再見，卻是如此淒厲的場景。

    “秦越師伯行醫濟世，常常離開道山，前往周邊的一些仙城，爲修者診治，從來不收取仙晶等，踐昔年道山回春峯救死扶傷之旨……如今道山周圍形勢惡化，山內本已發令若無必須不得外出，但他念及年前診治過的一位修者到了關鍵時刻，還是下了山，卻不了……遭到如此毒手！”

    安黎痛心地開口。

    李安想起了靈界的道宗，那時回春峯，的確有這麼一條訓誡，門下弟子等，必須賙濟天下，所以回春峯之人，常常會深入凡塵，爲凡人、底層修者治病，名聲極好……

    “安長老，向峯主急召，雙首山來人，已入正殿，請長老速速前往！”

    這個時候，一個弟子已急忙趕來。

    安黎瞳孔一縮，道：“他們還敢來？向峯主沒有直接下令拿下他們嗎？”

    這個弟子搖搖頭，道：“雙首山之人十分猖獗，在大殿之中放話，如果，如果他們的要求我們再不答應，今日山門將破－－”

    安黎咬牙切齒，看了李安一眼，道：“秦越師伯的屍體，好生掩埋，我且去－－”

    他急忙轉身離去了。

    李安眉頭皺着，道山遭遇如此危難，該當如何？

    他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挖了墓坑，將秦越的屍體放入其中，堆上丘塋，但石碑並未立下－－立碑之事都需要道宗高層親爲，以示莊重。

    剛做完此事，忽然道山劇烈晃動，護山大陣有感，自主爆發，光芒萬丈。

    “有敵襲！”

    “敵襲！”

    道山四野，皆有一道道聲音響起，許多光芒浮現，衝向空中，維護大陣，抵抗敵人。

    “陣要破了。”而李安擡眼一看，卻是心驚不已。

    道宗的護山大陣不簡單，高達金仙級別，但是現在來人，卻動用了太乙金仙級別的法寶，而且是針對禁制、陣法的器物……道山大陣擋不住了！

    轟隆隆！

    但是，讓李安意外的是，一陣巨響之後，那天外光芒卻似乎消失了，道宗大陣似乎穩住了？

    “敵人已退散！”

    長空之中有聲音響起，道山上下，頓時都鬆了一口氣。

    “不對，不可能……”

    但是碑林之中，李安卻是眉頭緊皺，他確信，道宗的護山大陣一定被破了……只不過，道宗之人也沒有發現。

    道宗，危險了！

    他正在想用什麼辦法提醒道山，忽然間，他靈覺一陣示警，他汗毛倒豎，一股莫大的危機之感襲來，他轉過頭去，卻見碑林之中，不知何時，卻是已多了一人……

    那是一個中年男子，他一身灰色長袍，手中還那種一根銀針，銀針上隱約間有些仙道波紋閃爍，漸漸平息，他將銀針收起，回過頭來，看向李安，道：“此地便是道宗碑林？”

    ……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