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內卷的朝臣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春秋各半字數:3590更新時間:24/06/27 16:46:07
    朝會結束。

    夏言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原以爲可以把嚴嵩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卻忽然發現,皇上只是露出了點口風,此人就能夠瞬間抓住機會跳出來。

    都是些青詞出身的,彼此之間的手段,看的就是誰更能揣摩聖意。

    很顯然,這一次是夏言輸了。

    朝堂上,啥也沒幹,皇上見自己的意向有了結果就退朝,完全不給他們這些想要反駁的人,一旦機會。

    從大明的整體來看。

    繼續擴充官員隊伍,對國庫是一個很大的負擔。

    儘管他也承認醫官的設置是一個很好的提議。

    儒家一直都在提倡仁義愛民,現在有機會了,只要做成就是千秋萬代的好名聲,可朝廷的國庫不允許啊。

    不但如此,那些寒窗苦讀的書生們,又該怎麼去想?

    如此種種的問題,可不是一個朝會就能解決的。

    他可不會認爲,皇上想要搞的醫官,只是和太醫署差不多的機構。

    “夏首輔,陛下有請。”

    夏言看着面前陌生的小太監,心頭忽然掠過一絲惶恐不安。

    今日他在朝堂上一言不發,陛下該不會對自己秋後算賬吧?

    此時的朝堂,被嘉靖平衡得很好,想要拿掉任何一位臣子,都不是什麼難事。

    “多謝公公通傳。”

    心中忐忑不安着,手上卻沒有閒着,從袖子裏摸出一塊早就準備好的銀子,悄悄地遞了過去。

    小太監嚴肅的臉上,立刻就緩和了下來,變得親切的許多。

    “夏首輔多禮了,快請吧,別讓皇上等急了。”

    說着就在前面帶路。

    夏言只好收起了銀子跟了上去,這一幕剛好被一直關注他的嚴嵩,看在了眼中,卻絲毫不覺得意外。

    若是朝會結束,皇上沒有請夏言。

    不用說夏言就涼了,現在既然留下了夏言,那麼說明皇上已經對他有了堤防。

    推薦錯了人的後遺症,還是很大的。

    嚴嵩無奈地嘆息一聲。

    “今日朝會,已經勝過了夏言一頭,還有誰敢惹您不快?”

    嚴嵩在關注夏言,自然也就有想要和他交好的大臣們在關注他。

    剛剛升任爲國子監祭酒的徐階,上前拱手問道。

    “國事艱難,總有人想要阻礙大明繼續昌盛,有感而發而已。”

    嚴嵩收回思索的心思,一邊往外走,應付着來人。

    “誰說不是呢,只不知嚴閣老對於醫官,有什麼考核辦法?此種官職,該列幾品合適?”

    “哈哈!這些還得皇上定奪,你我做臣子的,只需要做事就成。”

    兩人互相試探了一番,都不漏半點口風。

    忽然發現,原來兩人才是一類人,互相忌憚,又互相欣賞。

    相約下值之後,酒樓再見。

    夏言來到乾清宮,按照規矩,對着嘉靖行了跪拜禮。

    其實一般情況下是不需要行跪拜禮的,然而,大臣們內卷的厲害,其中一人腦子一熱行了跪拜禮,其他門自然也只能跟上。

    若是想要展現自己的風骨也可以。

    一路貶官下去就成,過幾年渾身都磨平了棱角,自然就會明白該怎麼做了。

    爲官之道。

    青詞要會寫。

    馬屁也要會拍。

    跪拜禮更不能少。

    “臣,夏言見過陛下。”

    跪拜禮很傷自尊,卻也是他們大臣們作死做出來的,還怪不了誰。

    若是回想起唐朝以前的時候,臣子們見到皇帝之後,大都作揖,然後坐下來和皇上說話。

    宋朝也還是站着的,宰相們則可以坐着。

    到了現在,爲了官職的士大夫們,連開國時候的風骨都沒了,一個個骨頭軟得恨不得趴在地上,才顯得自己忠心。

    媚上呀!

    似乎玩弄文字越出彩的人,這種情節就在骨子裏刻得越是深刻

    儒學真的很是神奇。

    嘉靖看都沒有看跪在地上的夏言一眼。

    只靜靜地寫着自己的字。

    半晌,在夏言感覺都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嘉靖才淡淡地說了句:“起來吧。”

    嘉靖很聰明,才藝更不用說。

    一手館閣體字,寫得幹淨利落。

    “御舟北,臣舟南。積翠堆雲山似玉,金鰲玉蝀水如藍。臣舟南,御舟北。雲龍會合良及時,魚水君臣永相得。”

    夏言巍顫顫的起身,垂首站在一旁,突然聽到皇上吟誦起他當年寫得青詞。

    瞬間淚流滿面。

    皇上還記得他的才華。

    “當年你我君臣魚水相連,爲何到了今日,卻有了隔閡呢?是內閣首輔做久了,忘了爲君分憂,還是······”

    嘉靖話語一頓,語氣加重地繼續問道:“還是覺得朕的想法,你已經可以不在乎?”

    直白的話,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以玩弄權術擅長的皇帝,說得出來的。

    此話一出口,嚇得夏言砰的一下,再次跪下。

    眼淚也譁啦啦地流個不停,分不清是跪下時傷到了膝蓋疼的,還是真的爲自己沒能及時爲君分憂而悔恨。

    “你和嚴嵩之間的爭鬥,朕可以不在乎,但不要公器私用,妨礙我大明走向盛世。”

    “現在你可還有什麼疑惑?”

    就是有疑惑,夏言咽到肚子裏。

    他算是明白了,今日朝堂上這件事,通過也得通過,不通過也得通過。

    完全就不是在和他商量。

    就是一時半會,猜不透皇上爲何會對醫者產生了興趣。

    嘉靖可不會給夏言說:朕的二兒子說得好,世間的所有病若是都能治好,不就是實現了長生嗎?

    他還辛辛苦苦地修道幹嘛?

    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喝,還得規規矩矩地遵守清規戒律。

    讓別人勞累,自己坐享其成不是更好?

    思路一旦轉變了過來,許多事情就有了另外一種方法來解決。

    而且更妙的是,還可以把自己的想法,隱藏在他的施政裏面去,往後若是再有言官,史官說他荒淫無道,耗費民財。

    那他就有話說了。

    “臣再無疑慮。必定辦好此事,只要有大明子民的地方,就一定會有醫者,使其不再受疾病困擾。”

    知道事不可爲,夏言也就乾脆地接下。

    嘉靖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下去辦事吧。”

    敲打了一下夏言,嘉靖知道能夠管用一段時間,不過也足夠他推行新政了。

    “陸柄。”

    “臣在!”

    也不知道此人是藏在什麼地方,只要嘉靖喊他的名字,就會立刻出現在眼前。

    “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陶真人斷絕了一切和胡大順有關的關係,顧可學也被嚴大人給放棄了,禮部尚書張璧和戶部尚書許贊的關係,也只有同僚之誼。”

    “恩!朕的那個不省心的兒子,現在又在幹什麼?”

    嘉靖只需要瞭解朝中幾個大臣們的動向,就可以從容佈局,人數越多越會糾纏不清。

    說真的,他還是很欣賞嚴嵩的。

    特別是嚴嵩的青詞。

    可惜的是往後大概用不上了。

    “裕王殿下請了太醫院的許紳給他做香皂,已經花費了三百六十七兩銀子。”

    有零有整,查得很是仔細。

    就是沒有說養豬這件事。

    若是朱載坖知道的話,絕對會跑到錦衣衛把這個算賬的人才,給借過來用用。

    嘉靖砸吧砸吧嘴,心中暗道:果然和老子一樣,是個會花錢的主,看來給他留的銀子多了,應該多拿點。

    “顧可學的家還沒有被炒吧?”

    忽然想起,自己的這個二兒子,搞銀子的手段,也很高明。

    上次抄家胡大順他都沒有弄到多少銀兩來填補虧空。

    這次可不能只讓刑部和大理寺插手了。

    “錦衣衛只是做了封存,還沒有報上刑部和大理寺。”

    “好!你安排人手,帶上太子和兩位皇子一起去見見世面。”

    不知怎麼想的,嘉靖就突然下了這麼個決定。

    “遵旨。”

    不管合不合規矩,陸柄都無二話,錦衣衛本就是皇上給的特權,自然要爲皇上辦事。

    就是這次抄家的銀子,怕是很難上手了。

    **

    景仁宮。

    外面看起來依舊是老樣子。

    可裏面早就大不一樣了。

    有了開小竈的機會,朱載坖對於自己的飲食就更加的精細,連帶着自己的母親康妃,也成了此處的常客。

    掌廚的是一個叫做孟衝的人。

    此人做事,朱載坖很是滿意,不但說話好聽,還會動手做一些在他看來很巧妙的小玩意。

    眼前的燒烤架,就是其中之一。

    “爭飾奇技淫巧以悅裕王殿下心意,哼!遲早要被朝臣們上書痛斥。”

    段朝用覺得自己已經可有可無了。

    皇上交給的差使,只辦了一半,寫好的奏疏,上朝之後也沒有機會拿出來,好不容易下朝了。

    想要找裕王殿下聯絡聯絡感情,誰知居然被一個廚子鑽了空子。

    難道此人也發現了裕王殿下的特殊之處,想要沾點好運?

    他可是花費了三十多萬兩銀子才攀上關係,憑什麼這個廚子,只是做了一個燒烤架,就被二皇子交口稱讚?

    更重要的則是,他來了就是給人幫廚。

    他是道人,也是君子啊。

    怎麼可以自降身份?

    “呵呵!”

    孟衝咧嘴一笑,在御膳房他沒有用武之地,現在尚膳監也是黃錦黃公公在管着,他沒有半點出頭之日,只能另闢蹊徑。

    沒成想這一步還走對了。

    其他的他不懂,可有一點心裏明白,有人來爭寵,就說明一件事,跟着二皇子大有可爲。

    所以不管別人說什麼。

    他都當是嫉妒,眼紅。

    “殿下,您要的調味料,小的已經準備好了,您要嚐嚐?”

    半點理會段朝用的意思都沒有,小跑着跑到朱載坖的身邊。

    一排四個小小的搖椅,上面躺着四個小孩子,一晃一晃的,安逸得不行。

    “好,可以開始燒烤大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