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七章 邊境基地

    那道彷彿連接着天空與大海的宏偉迷霧再一次出現在鄧肯的視野中——但是與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在夜幕中抵達邊境。

    黑暗混沌的天空低沉地壓在頭頂，蒼白清冷的世界之創照亮了帷幕邊緣的雲層，整道迷霧之牆在夜色中就彷彿一道不斷漲縮蠕動的黑色壁壘——遙遠，高聳，看不清細節，但每次不經意的一瞥，它那蠕動變化的表面便會展露出些許詭異的形態，在每一個目睹它的人心中投下一道驚駭的掠影，又激起許多直指恐懼的聯想。

    而那道迷霧之牆頂部被世界之創照亮的邊緣，反而像是無數高居天空的眼睛，冷漠而滿懷惡意地俯瞰着這個世界，俯瞰着那些試圖挑戰世界盡頭的、不自量力的凡人們。

    凡人們的艦隊聚集在帷幕腳下。

    在觀察到遠方的燈塔後，鄧肯控制着失鄉號調整了航向，他們向着帷幕的東南側航行了一段時間，便看到了那些聚集在邊境的燈光——一座規模龐大的機動港口漂浮在薄霧瀰漫的大海上，港口上的大型蒸汽核心正在向着天空噴吐白色的雲霧，差分機高塔頂端的燈光旋轉着，時不時照亮附近海面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艦影。

    十餘艘各種型號和規模的艦船停靠在那座漂浮港口四周，又有小型的巡邏艦在附近海域上遊蕩，它們打出的燈光在夜幕中閃耀，如螢火蟲逡巡在這黑暗無邊的海面上。

    在這世界的盡頭，沒有必要執行燈火管制，於是這些代表着人類文明的燈光便成爲了永恆帷幕前一道不可思議的風景——然而相對於無邊無際的大海，相對於那通天徹地的霧牆，這些由人造燈火構築起來的“風景”又實在微不足道，從遠方看去的時候，那些火光渺小的彷彿隨時都會被吞進起伏不定的霧中。

    世界正在崩塌，庇護所中的渺小生靈勇敢地向着那正在塌落的庇護所高牆伸出了手——那些逡巡在海面上的燈火就是文明的觸鬚，雖然並不茁壯，但它們就在這裏。

    失鄉號和璀璨星辰號靠近的消息很快被附近的巡邏船隻上報，作爲邊境基地的機動港口上空傳來了代表歡迎的汽笛聲，那嘹亮的聲音在夜幕中迴盪着，隨後又有一道指引方向的光束從港口燈塔掃向大海，指引着兩艘船在港口邊緣停靠。

    船隻停穩後，鄧肯帶着自己的船員們踏上碼頭——這裏已經聚集着許多前來迎接的身影，而其中一個人讓鄧肯頗感意外。

    女教皇海琳娜赫然就站在一羣前來迎接的神官中間。

    她越衆而出，帶着微笑來到了鄧肯和露克蕾西婭面前，微微點頭致意：“歡迎你們來到這座‘邊境基地’——我們一直在等着你們。”

    “你怎麼在這兒？”鄧肯驚訝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教皇，“你這時候不是應該待在自己的方舟上嗎——那玩意兒能跑這麼快？”

    “如果情況真的需要，教堂方舟全速航行的速度不會比您那艘船慢太多的，”海琳娜笑着說道，但很快又搖了搖頭，“不過我現在確實不在此處，風暴大教堂此刻仍舊停留在輕風港，來到這裏的只不過是我的一具化身罷了——您要親自深入邊境，我應該來此送行。”

    鄧肯聞言揚了一下眉毛，頗爲驚奇地看着眼前這位絲毫看不出“虛假”之感的女士：“……還真看不出來。”

    海琳娜笑了起來，擡起手伸向鄧肯——她的手臂邊緣升騰起了層層稀薄的水霧，皮膚也開始變得像清水一般透明。

    “在水與霧中製造幻象是吾主的權柄，”她收回手，身體很快恢復常態，隨後一邊轉身帶路一邊隨口說道，“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神術——深海教會中的高級神官大部分都會這個。”

    鄧肯跟着海琳娜向這座邊境基地的深處走去，聽到對方的話之後他想了想，扭頭看向正走在自己側後方的凡娜：“你也會這個？”

    凡娜的腳步頓時不自然地停頓了一瞬，然後一邊走着一邊低下頭：“額……其實……”

    “她不會，”走在前面的海琳娜擺了擺手，“當年我親自教都沒教會。”

    凡娜的腦袋乾脆不擡起來了：“……”

    走在後面的雪莉一看這情況，立刻倒騰着小短腿上前兩步，仰頭看着凡娜：“哎你不是說你神術方面的成績還不錯嗎……”

    凡娜這時候已經尷尬的不行了，但她注意到了走在前面的船長正扭頭投來好奇的目光，只好硬着頭皮開口：“……神術也分很多種，戰鬥方向，治療方向，輔助方向，還有研究、祕契、奇蹟之類一大堆的特殊分支，我也不是都會，當年比較偏科……”

    雪莉聽到一半就瞬間反應過來：“哦那我知道了，你應該就擅長戰鬥方向的……”

    她話音未落，就聽到走在前面的海琳娜又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她擅長治療方向的。”

    這個回答一出來，不光雪莉怔了一下，周圍幾乎所有人都瞬間怔了一下，鄧肯都忍不住驚奇地看向自己身邊的美少女壯士，上下打量了好幾遍，都沒敢把這位力拔山兮的凡娜跟一個擅長療愈的女神官聯繫到一塊……

    正常設定裏面擅長療愈的女神官不都是那種穿個布甲拿個短杖防低血薄只能走在隊伍後面讓人保護打起來不小心擦到一下立刻就死的類型嗎——凡娜這種單手都能掀開惡魔天靈蓋的女壯士……啥時候是個奶媽了？

    不過這個問題他也就在心裏疑惑了一下，沒好意思問出口——但他不問不代表別人不問，失鄉號上向來不缺沒心沒肺心直口快的人物。

    “爲啥啊？”雪莉瞪着眼睛，“不是……爲啥啊？”

    她擡起手，指着凡娜那將近兩米的個頭，憋了半天還是只有一句：“……爲啥啊？”

    “因爲要負責在訓練結束之後給訓練場上的其他人接骨頭，”海琳娜淡淡答道，“半年就練出來了。”

    雪莉頓時疑惑全消，旁邊的鄧肯也跟着表情微妙地點了點頭：“……這就合理多了。”

    只有作爲話題中心的凡娜仍舊低着頭：“……”

    “不過話說回來，伱已經上船這麼久，我竟然都不知道你還有這方面的專長，”鄧肯看了凡娜一眼，若有所思地說道，“平常好像幾乎沒見過你給誰療傷？”

    凡娜嘆了口氣：“……您覺得失鄉號上有誰會需要治療嗎？”

    鄧肯聞言一怔，扭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跟着的船員們，這才突然想起來失鄉號上的含人量不高——船上湊個活人都費勁，更別提平常會受傷能流血的人了，整艘船硬要說也就莫里斯老爺子看着跟個人似的，但老頭比普通的聖徒還能打……

    凡娜又嘆了口氣。

    她拽了拽肩膀上用來固定武器的搭扣，將那柄大劍往上提了提，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我覺得這樣挺好——比起給身邊的人療傷，我更喜歡提前解決掉所有的敵人，這樣就沒人需要受傷了。”

    海琳娜回過頭，看了看凡娜，隨後目光便越過對方，落到了走在隊伍最後面的異常077-水手身上。

    她放緩了腳步，略作猶豫之後對那具乾屍說道：“你還記得這個地方嗎？”

    “記得，但也只是記得，”水手對海琳娜的提問似乎並不意外，在踏上這座機動港口之後，他就一直在沉默地觀察四周，這時候也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在我最近尋回的記憶碎片中，有一些場景印象很深刻，其中也包括這個地方……不過不管再深刻的記憶，給我的感覺也像是別人的人生……我旁觀着它們，很難體會在自己身上，除了……跟卡拉尼船長有關的那部分。”

    “……原來是這樣。”

    海琳娜輕聲說道，她並沒有追問下去水手到底對過去的事情還記得多少，到底對這裏還有多少印象——儘管對於這座港口的值守人員而言，海歌號的大副直到不久前還跟他們在一起，但對於異常077而言，那實在已經是一段遙遠而陌生的人生了。

    “除了我和少數幾個高層神官之外，這裏沒有人知道你現在的模樣，”海琳娜對水手說道，“你不必擔心遇上‘熟人’——如果你不想與他們見面，那就不見。”

    水手有些意外，但很快便低下頭，很誠懇地說道：“謝謝。”

    “這座港口一直在邊境活動嗎？”露克蕾西婭這時候好奇地問道，“我之前也經常在邊境活動，卻並沒有見到它……”

    “從十幾年前開始，這座機動港口就被佈置在邊境海域了，”海琳娜解釋道，“但大部分時候，它都在濃霧中——除了作爲邊境巡邏和探索艦隊的母港，這裏本身也是一座研究設施，它搭載着大量用於觀察靈界、研究海域環境的設備和實驗室，因此需要時時深入迷霧執行任務，而且在沒有特殊任務的時候，它還會沿着整個東部邊境巡航，期間它的航線和停留位置都屬於教會機密，你遇不到也很正常。”

    “……很了不起。”露克蕾西婭誠心感嘆道。

    “……是啊，很了不起，許多傑出的人聚集在一起，才建造了這個地方，”海琳娜輕聲說着，而後，她的目光便落在了遠處的某個方向，“海歌號就是從二號碼頭出發的，前面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