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6 一個人的旅途

    兩人默默地走在街上，看着這座夕陽西下的次都。

    街道上，零星的躺着一個個內城人，他們的面龐佈滿了平和與安寧，只是泛白的脣瓣，緊皺的眉頭，預示着他們曾在不久前，於生死的邊緣走過一遭。

    而有的人，則已經蜷縮在那裏，面龐發灰，沒了氣息。

    不過，大部分人活了下來。

    陳權的儀式，並沒有完整的進行完。

    陳安的目光怔怔，他恍惚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實際上，自己才是那個命運的漩渦。

    自己身邊發生的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的，是作爲“無終旅者”而必然的命運。

    這註定是一條屬於他一個人的，沒有終點的旅途。

    身邊的人，不論怎樣，都將因爲自己必然的命運，而被拉扯到漩渦之中。

    發生的一切，看似與自己無關，可實際上，全都是因爲自己的存在...

    “陳安，疤哥的信，我去送吧。”

    走帶內城南區的交叉口，王紫嫣忽然道。

    陳安看了她一眼，她的身份似乎更屬於家屬...

    “辛苦。”陳安道。

    王紫嫣搖了搖頭：“應該的。”

    ...

    陳安一個人目光空洞的走在街道上，他順着記憶中，那卜筮內容的地點，來到了一處位於內城東部的街道上。

    這一路上的內城人，氣息都萎靡不振，他們有的略微甦醒，正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可隨後又無力的倒在地上。

    他們經歷了兩場儀式的抽離，哪怕沒死, 距離死亡也很近了。

    內城人尚且如此, 外城人, 就更不要提了。

    陳安微微抿嘴，他來到這裏的街角，在一處拐角旁, 看到了一地破碎的玻璃碴子一樣的東西，也在那帶着些許苔蘚的, 陰暗的石磚地上, 看到了一枚...

    晶瑩剔透的, 白色斷骨。

    骨頭只有半截手指大小，散發着柔和的光暈。

    微微抿嘴, 陳安在看到斷骨的那一刻，猛的感到鼻頭一抽，心底的那根弦, 差點要繃不住了。

    陳安感到眼眶微微發酸, 他蹲下身子, 小心翼翼的將白色斷骨捧入手中。

    隨後, 從揹包中取出一根蓍草，他原地坐下, 以靈性之火點燃。

    朦朧的煙霧中，陳安看到了這裏曾經發生的一幕幕。

    像是被控制住的薛月兒惡意...那一個個黑袍人...

    來救援的丁萍與艾倫·莫雷蒂...

    選擇朝着水晶球撲上去的丁萍...

    替丁萍擋下刀子而死的艾倫...

    以及最後，

    那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與，

    和曾經的卜筮內容一樣的, 倒地染血的嬌軀。

    最終，艾倫·莫雷蒂的屍體不斷畸變的解析, 化爲一團淡紅色的煙霧，消散於空中。

    丁萍的身軀, 則是...

    只留下了這一塊骨頭。

    這是她非凡物質的解析產物，罕見的自然解析後的封印物。

    握住這塊冰涼的骨頭，陳安感到心臟有些痛。

    “白癡。”

    陳安低聲罵道。

    ...

    ...

    隨後，陳安在一旁找到了倒地昏迷的陰巧仙。

    同時是以卜筮占卜之前發生的事情，陳安看到了陳權對她做的一幕幕，以及那令陳安內心怒火升騰的對話。

    薛月兒的惡意...陳安一直對她不感冒。

    可一直到聽到陳權對她的對話，陳安才恍然發現，

    這個姑娘，一直都是最可憐的人。

    到現在...也魂歸空，人無常了。

    看着懷中穿着黑色哥特式長裙，帶着兔子耳飾的柔軟嬌軀，陳安微微吸了口氣，他抱起陰巧仙，朝着家中走去。

    現在的陰巧仙，是真正的，原本的她了吧。

    那個自己剛剛進遊戲後，在山神廟中嚇唬自己，還語氣一直像是小大人的小女孩。

    那個在最後戰鬥時，選擇將溫暖輸送給自己，選擇了相信自己這個陌生人的女孩。

    陳安將陰巧仙帶回了別墅，將她放在薛月兒惡意的臥室的牀上。

    隨後，陳安去了銀行，在猶如機器人一般麻木的工作人員那裏，取了自己剩餘的故事點。

    又去了超市後，陳安爲陰巧仙留下了足夠的食物，水，幾乎自己剩餘的大半的故事幣。

    將笑面兔與哭面兔放在她的牀頭，陳安輕聲說了些什麼。

    一直到哭面兔可憐巴巴的看着陳安, 發出尖利而微弱的聲響。

    陳安搖了搖頭，揉了揉哭面兔的布偶腦袋，輕聲道：“你本就是她最喜歡的玩具呢, 我們總有機會再相遇的, 在這之前，保護好她。”

    隨後，陳安悄然離開了別墅。

    他來到了隔壁，在劉能，也是趙四的別墅。在這裏住了一天後，根據笑面兔的共享視野，陰巧仙醒了。

    看着“共享視野”中，那迷茫的睜開眸子的小姑娘，又看着她呆呆地望向一旁的哭面兔。

    忽然，陳安那帶着血紅濾鏡中的畫面內，他看到陰巧仙張了張嘴，焦急的喊着什麼。

    共享視線沒有聲音，可看口型...她似乎在喊自己的名字。

    “她或許，有薛月兒惡意佔據身軀時的記憶？”陳安心中微微一怔。

    可他隨後還是搖了搖頭。

    招了招手，讓在發現陰巧仙醒了後，就藏起身子的笑面兔回來。

    隨後，陳安拉上了窗簾，躺到牀上，回憶起這段時間的種種。

    嘴角忍不住的抽搐起來，他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笑。

    ...

    ...

    兩日後，陳安和王紫嫣來到了軟都內城西部的墓園。

    陳安穿着那件丁萍買給他的合身西服，王紫嫣穿着米白色的大衣，他們站在墓園中，凝望着眼前...

    多了的兩座墓。

    這是兩座以白色大理石雕刻成的墓碑，

    地下，埋着他們生前常穿的衣物。

    第一座墓碑上，刻着：

    【吳八】

    【他拯救了軟都】

    【永遠的老師】

    【永遠的愛人】

    第二座墓碑上，刻着：

    【丁萍】

    【軟都的守護者】

    【永遠的摯友】

    【真正的白癡】

    ...

    不論他們是否還活着，但在軟都的他們，已經死去。

    他們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陳安將一捧黃色與白色交疊的菊花，依次放到墓前。

    王紫嫣，則是微微抿着朱脣，將一捧白玫瑰，放到疤哥的墓前。

    恍惚間，陳安回憶起軟都的種種，他們每一個人，都像是在命運的洪流中苦苦掙扎，在所謂的大勢之下掙扎求生，可卻根本無力反抗。

    只有用死亡才能堆砌出的未來。

    在大勢之下，每個人，都像是小丑一樣。

    陳安閉上了眼。

    這一刻，他感到體內有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響起。

    他徹底的吸收了小丑源質。

    ...

    半響後，陳安看向風中髮梢微微飄蕩的王紫嫣：“打算去哪？”陳安輕聲道。

    王紫嫣呆呆地望着疤哥的墓，那悽美的眸子裏微微淌着水花，她閉上眼，再度睜開，面龐露出些許灑脫。

    她轉身看向陳安，道：“本我教派會追殺我的，實際上，艾米也會叛逃。”王紫嫣的嘴角勾勒出一個勉強的弧度：“我想，我們會在某個地方相遇，以後相依爲命。”

    “艾米·莫雷蒂...她是艾倫的妹妹吧。”陳安道。

    王紫嫣點了點頭，小聲“嗯”了一下，道：“他們互相從未相認，彼此嫌棄。”

    陳安點了點頭，微微嘆息。

    王紫嫣的眸子帶着淡淡的惆悵，他望向陳安，道：“你呢？你家的哥特蘿莉還活着吧，這幾天也沒見你去看她。”

    這兩天她和陳安在忙碌墓碑的事情與各處的收尾。

    “惡意被驅逐了，現在的她是最初的她。”陳安平靜道。

    王紫嫣也是自己第一場遊戲的玩家，她聽得懂自己在說什麼的。

    “挺好的，以後就是你們倆相依爲命咯。”王紫嫣的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意，只是陳安看得出，她笑的很勉強。

    “至少，你身邊還有人陪呢。”王紫嫣惆悵道。

    “不。”陳安搖了搖頭：“別告訴她我還活着。”

    “嗯？”王紫嫣微微一怔，不解的看向陳安。

    陳安望着王紫嫣愈發水嫩誘人的面龐，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我們也，有緣再見了。”

    王紫嫣看着陳安，半響後，也只是點了點頭。

    “有緣再見。”她輕聲道。

    陳安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墓園中。

    他肩頭揹着黑色的斜挎包，背後揹着一個旅行包，裏面裝了食物，水，登山人的日記本，和一些雜物。

    大衣的內兜裏，揣着封印物4-131，另一邊，珍重的用小木盒裝着那白色的斷骨。

    腰間綁着笑面兔，陳安迎着上午的暖風朝着北部地鐵走去。

    這段時間，幾乎全部能買得起車票的軟都人，都前往了主都。

    這座次都，終究迎來了屬於它的，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命運。

    以後，也沒有人會記得軟都中發生的一切。

    那些活下來的人，被危險吞噬的莫名其妙，活下來了，也不懂爲什麼而活。

    他們也要踏入新的城市，進入新的故事世界，繼續他們的旅途。

    現在的軟都，幾乎是一座空城了。

    陳安緩緩來到地鐵站，當地鐵的嗡鳴聲響起，地鐵，即將啓程。

    他輕吸口氣，剛準備走進去。

    可這時，陳安的靈性忽然有所感應，讓他不由得看向背後。

    背後，那隔了老遠的地方，一個穿着運動服，帶着兔耳飾的小姑娘，正朝着自己跑來！

    陳安微微一怔，隨後加快了腳步，上了貫通號列車。

    透過車窗的玻璃，在緩緩駛離的列車中，陳安遙望着那追逐着列車，身影愈發渺小的姑娘。

    他的嘴角，緩緩咧開，露出一個小丑般滑稽的笑容。

    “這終究，是我自己的旅途。”陳安心中默默道。

    “一個人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