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4 我無法離開這棟醫院

    趙醫生注視着椅子上的男人。

    劉能的呼吸消失了，他腦袋一歪，半個身子都癱了下去，變成了一個扭曲的姿態。

    隨後，趙醫生搖了搖頭。

    他的嘴角，勾勒出放肆的笑意。

    緊接着，他走到劉能的身旁，用嘴巴對準他的耳朵，輕聲道：

    “你渴望看到真實的世界麼？”

    呼吸都停滯了的劉能，身子竟是微微一顫。

    “來，與我一同，讚美倒立的主。”

    趙醫生的話語平和，卻似乎蘊含着魔力。

    那是一種恐怖的感染力，是比下意識的“相信錯誤的正確”更恐怖的感染！

    劉能無神的眸子，緩緩變得渾濁。

    他搖晃着身子，站了起來。

    下一秒，

    蹲了下去。

    用雙手撐住地面，

    倒立了起來。

    趙醫生看着如此這般的劉能，點了點頭。

    劉能之前，是在裝死，雖然不知道他用的什麼方法，暫停了自己的呼吸。

    不過，趙醫生同樣謹慎。

    管你裝死還是詐死，與我一同信仰“倒立的主”，我們就是好朋友。

    什麼東西，從倒立的劉能的口袋裏，掉到了地上。

    發出清脆的聲響。

    趙醫生緩緩看了過去。

    那是一枚銀色的硬幣，整體呈現爲齒輪狀，每個鋸齒之間都有着青銅色的裝飾，在硬幣上，許多橢圓形的線交叉在一起，勾勒出了一個詭祕的圖案。

    圖案的最中央，是一隻鴿子模樣的浮雕。

    鴿子展翅，背後的夜空中鑲嵌着三顆星星。

    趙醫生定了定神，沒有理會這東西，而是轉身，朝着樓下走去。

    在他身旁。

    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劉能正倒立着，嘴角掛着詭異的微笑，眸子空洞而無神。

    他用手支撐着身子，雙腳高高擡起，浮空。

    一下下的，走着。

    乖巧的，跟在趙醫生身旁。

    就像是，上樓時的那樣。

    只不過，現在兩個人的位置，互換了過來。

    ...

    ...

    ...

    北區，李子目披上了一件墨綠色的夾克，他的脖頸處佈滿了淡白色的青筋，肌膚乾枯，泛着紫黑色的光澤。

    他的瞳孔猩紅，嘴角的牙齒變得尖銳，本就不高的身子更加瘦弱，手指骨關節增大，指甲漆黑又銳利。

    淡淡的黑色霧氣，猶如流動的，卻又虛無縹緲的水一般圍繞着他。

    那是陰冷暴虐的陰氣。

    在徹底釋放“詭異”後，他變成了真正屬於“詭異”的模樣，再也沒有半點人類該有的模樣。

    噠噠噠。

    是李子目的黑色馬丁靴踩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響。

    啪啪啪。

    是他周圍，簇擁着的，那三四十個穿着白大褂，倒立着的醫生，走路的聲響。

    更外圍，是一個個眼神空洞而絕望，露出死寂之色的“患者”。

    他們是北區的醫生，是被中度感染的，已經沒救的可憐人。

    他們沒有放棄希望，卻再也見不到屬於正常人的“光芒”。

    黑壓壓的一片人，以李子目爲首，朝着南北區交界處的廣場，移動着。

    轟隆隆！

    廣場那巨大的鐵門被兩個倒立的醫生用腳拉開。

    迎面而來的，是滿目狼藉。

    那是一個個屍首不全的醫務人員，是在黑天時，被三隻惡狼撲殺的“動物”，在死亡後，變回了人的模樣。

    濃厚的血腥味，佈滿了整個廣場。

    “很怪...很怪...很怪...”

    不同聲調與音色，卻整齊劃一的“很怪”聲，

    伴隨着一片更爲龐大的，面容空洞的南區患者們。

    從小小的出口處，那碎裂的玻璃門中，擁了出來。

    在他們之中，說着“很怪”的患者們，下意識的讓出了一條道。

    過來的，是面容溫文爾雅的趙醫生，以及他背後，

    倒立走路，面容呆滯，嘴角露出怪異微笑的劉能。

    “辛苦你了。”

    李子目走向前去，在廣場的中央，與趙醫生相遇。

    他拍了拍趙醫生的肩，聲音嘶啞難聽。

    趙醫生搖了搖頭，目光中露出幾分憧憬，幾分幸福，幾分激動與欣喜。

    “尊敬的李先生，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您，爲了我們共同的信仰，爲了那至高無上的，偉大的，倒立的主...”

    李子目點了點頭，他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廣場中央的長凳上，雙臂大開，仰頭看向頭頂的蒼穹。

    天不藍，帶着灰色，上午的太陽不算強烈，卻也有些恍人。

    “尊敬的李先生。”

    趙醫生走向前來，單膝跪地，語氣卑微道：

    “南區的安保人員都死了，沒有人可以抵抗主的偉大了，此刻，是您出手，統一醫院，讓偉大的主的意志，傳播到每一個人的時候了！”

    趙醫生低着頭的眼睛中，露出無與倫比的激動與狂熱。

    他的身子因爲狂喜，禁不住的顫抖着。

    多少天了，

    多少個日日夜夜了。

    在醫院的時候，他多麼想讓每一個病人都可以瞭解到“真實的世界”。

    哪怕在家中，他都夜不能寐！

    “讚美倒立的主。

    讚美倒立的主。

    讚美倒立的主！”

    趙醫生喃喃自語，卻久久不見李子目說話。

    他疑惑的擡了擡頭。

    看到了李子目猩紅，又因爲詭異化而變得狹長的眸子。

    李子目的眼神，明明猩紅，卻意外的很平靜。

    “尊敬的李先生，你我同爲偉大的倒吊的主的代言人，信徒，神眷者，爲什麼您不欣喜，不激動，不立刻統一這棟醫院？”

    趙醫生不解的問道。

    “趙醫生，你知道麼？”

    李子目眯着眼睛，看向跪在地上的趙醫生，語氣帶着惆悵。

    “我，無法離開這棟醫院，你們，卻可以。”

    趙醫生愣了愣。

    李子目嘆了口氣，他再度望向這片天空。

    “這片天空之上，就像是有着一顆眼睛，無時無刻的，在注視着地面發生的一切。

    早些年的時候，我在南海做走私，做倒鬥，意外接觸到了那尊雕像。

    從那一天起，我的人生就被改變了。

    我本該再幹個幾年，金盆洗手，再用積蓄，供養我的兒，我的孫，看着孫子長大，再娶個媳婦，安享晚年。”

    趙醫生的目光，充滿了不解。

    他從來沒有聽這位神祕的“李先生”說過這些。

    也不明白，他爲什麼要在此刻說這些。

    “後來，我發現自己得了病，來到了這所醫院。

    我以爲得了病，治好了就好了，卻沒想到，整個醫院都病了。

    我病了。

    我的兒也病了。

    我的孫也病了。

    我更沒想的的是...

    這種被稱之爲【詭異】，被稱之爲【倒吊人】的詭異力量。”

    李子目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握了握拳，又鬆了開來。

    “會令人逆生長。”

    李子目的話，在趙醫生的耳中猶如雷鳴！

    趙醫生從沒深究過，卻也不瞭解，爲什麼許久之前看到的李子目還是個中年人，後來卻越來越年輕了。

    現在，拋開詭異化的猙獰，他更像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的年齡。

    “我親眼看着我的孫在幾個月的時間裏變成嬰兒，最終在我手中消失不見。

    我親眼看着我的兒在一年的時間裏重複了我的孫的結局。”

    “所以，我控制了醫院，開始瘋狂的做着人體實驗。”

    李子目發出一聲慘笑。

    “可是...不知道從哪天開始...

    好像是十七年前吧。

    那一天，實驗得到了進展，我掌握了控制體內【倒吊人】詭異物質的方法。”

    “可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我發現...

    我被囚禁了。”

    “我無法離開這棟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