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13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未眠燈字數:3398更新時間:24/06/27 16:21:07
    忽然到了馬上,裴鶯驚得花容失色,她是側坐着,這個姿勢本就毫無安全感可言,且座下是軟墊馬鞍,馬匹沒來得及配馬鐙,如今唯一能抓住的,就只有那條箍在她腰上的長臂。

    裴鶯顧不得其他,緊緊抓住霍霆山的胳膊,用力到帶着健康粉調的指尖都泛白了:“將軍,慢些,慢些!”

    這匹大黑馬是北地優良種裏的掐尖兒,比裴鶯以前見過的駿馬都要高壯,奔馳時更是快如閃電,裴鶯坐於馬上,只覺自己成了風箏,若不是腰上的鐵臂,下一刻便要被疾風刮出去。

    霍霆山攬着人,懷中軟玉生香,她的眉弓骨抵在他的下頜處,跑馬間她身上的幽香拂過他鼻間,心頭癢意更甚。

    當即霍霆山微微低頭,薄脣親在她精緻的耳廓上:“夫人可還會不辭而別?”

    耳上一下又一下的觸碰令裴鶯愈發心驚肉跳,然而奔馬速度不減,她只能道:“不會了......”

    “風大,方纔夫人說了什麼,我聽不清,勞煩夫人再說一遍。”霍霆山低聲道。

    裴鶯心裏惱,捱得那般近,如何會聽不清,不過是故意罷了,頓時不想理會他。摔下馬確實會不死也殘,但若是他真想殺她,方纔直接給她一刀豈不痛快,何須在多此一舉。

    裴鶯抿着脣不說話。

    霍霆山眸底劃過一縷笑意,本來只是親吻她耳廓的薄脣,出師有名地往下,在那圓潤的耳垂上輕咬了一口。

    裴鶯不住一顫,抓着霍霆山胳膊的手有一瞬間火燒似的想鬆開,但撲面而來的勁風又讓她丟不開手。

    裴鶯努力側頭:“我下次不會了。”

    “不會什麼?”他的脣重新貼上來。

    裴鶯懊惱:“不會不辭而別......”

    後方,孟靈兒眼睜睜看着裴鶯被拐走,又驚又怒,連聲喊孃親,然而除了吃了一嘴被馬蹄揚起的塵土,什麼也沒留住。

    孟靈兒指着逐漸遠去的黑影,氣得連指尖都在發抖:“光天化日強搶良家,這蠻子怎敢如此張狂?!”

    “小娘子慎言。”水蘇忙拉住孟靈兒,眼角餘光瞥見後方陳淵等人策馬前來,低聲道:“當心禍從口出,有些話不能說。”

    孟靈兒一臉憤恨,但還是聽勸的:“知曉了,我以後只在夢裏罵。”

    陳淵策馬行至兩人身邊,而後翻身下馬:“孟小娘子,我帶你回城。”

    “不必,我自己走回去。”孟靈兒撇開頭,拉着水蘇往前走,全然不管身後的陳淵等人。

    雖然她是乘驢車出城的,但乘車時間不算久,如今走回去個把時辰應該能到。

    熊茂和秦洋面面相覷,皆是心道這小娘子氣性不小。

    但她不願,他們總不能硬把人拉上馬,有些事大將軍能做,他們卻不能。且不說那位裴夫人頗爲神祕,單憑大將軍對其極感興趣這一點,日後多半會將她收入府中當寵姬,他們和孟小娘子結下樑子並非明智之舉。

    “熊茂,你帶幾人先隨將軍回,我與秦洋護送孟小娘子。”陳淵說。

    熊茂頷首道:“那你好生看住,別讓人又跑了。”

    陳淵面無表情:“此事你不必多嘴。”

    熊茂呵笑:“你那不是有前車之鑑嘛,我好心提醒你罷了。”

    陳淵淡淡道:“你有這份閒情,不如多想想該如何向大將軍解釋你調查不力之事。”

    熊茂噎住,半晌憋不出一個屁來,氣哼哼帶着三人先驅馬走了。

    ......

    裴鶯服了軟後,大黑馬慢了下來,不過慢也僅僅是相對剛剛而已,和驢車比仍舊快許多,裴鶯抓着霍霆山的胳膊不敢鬆懈,心裏祈禱着快些到城門口。

    “夫人莫怕,不會把你摔下去的。”霍霆山低笑,話畢竟還鬆開了黑馬的繮繩,改而覆在她的雙手之上。

    裴鶯不住驚呼:“將軍,繮繩要拿住!”

    沒有馬鐙,也沒有高橋馬鞍,這人竟敢放繮繩,也不知是說他莽撞還是膽大。

    霍霆山捏了捏她玉筍般的指尖:“寬心,烏夜通人性,又跟隨我多年,最是穩重不過。”

    裴鶯想起方纔的風馳電掣,對“穩重”二字深表懷疑,顫顫巍巍勸道:“還是穩妥些吧。”

    霍霆山見裴鶯是真的怕極,一雙眸子水光粼粼的,似隨時要沁出淚來,他笑道:“原來夫人這般的膽小,還是說夫人所有的膽色都用於不辭而別?”

    裴鶯莫名心裏打了個突,隱隱不安,這事還沒過去嗎?

    烏夜不愧爲萬里挑一的良駒,哪怕霍霆山不駕馬,它也穩穩當當載二人回到南城門。

    南城門外有兩輛馬車候着,霍霆山在馬車前停下,抱着裴鶯下馬。

    裴鶯腿腳發軟,踩在地上似踏在雲中,站都站不穩,不過霍霆山本就沒打算鬆手,將人抱下來後,欲往馬車上抱。

    裴鶯自是不肯的:“將軍,我自己能走。”

    霍霆山低眸看她,狹長的眼幽深得很。

    裴鶯總覺得那雙眼裏有吃人的野獸,移開目光不和他對視:“息女還在後面,我想等等她。”

    帶着幾人的熊茂這時也到了。

    最近着手的不少任務都與那位裴夫人有關,越是調查,熊茂便越好奇,既好奇她從何處學得那些治理之策,也好奇當初郝姓小衙役吹噓的所謂豔壓麗貴妃的美貌。

    熊茂還是不信郝武那番說辭的。

    若裴夫人真比豔冠京華的麗貴妃還要貌美,爲何不進宮呢?宮裏多的是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如今終於追上人,熊茂迫不及待地定睛一瞧,然後眼珠子險些掉出來。

    大將軍懷中抱着的那婦人臉兒頸兒都黑黝黝的,膚色也就比他這個風裏來、雨裏去的粗人淺那麼少許。他眼神好,還瞅見那婦人面上有數顆黑痣,有的長在嘴角邊,有的在顴骨上,只看了一眼,熊茂便不忍再細看,心道郝姓小衙役之言果真不可信。

    容貌極盛,似皓月當空?

    簡直一派胡言。

    這無鹽女除去身姿豐腴婀娜、頭髮烏黑柔軟,再無可取之處,和過往那些美人相比更是如雲泥之別,大將軍爲何看上個無鹽女?

    莫非是大將軍知曉裴夫人身攜瑰寶後,以身飼虎,因此才換得馬鐙等神器......

    思緒亂飛的熊茂一張大臉微微扭曲,看着霍霆山的目光又多了幾許敬佩。

    但此時無論是裴鶯還是霍霆山,都沒有空理會熊茂。裴鶯說要等孟靈兒,霍霆山聽了只是道了句“會有人將她送回來”,便再次攔腰抱起裴鶯,將人抱進馬車內。

    馬車內空間要比驢車大得多,四角掛着精美的綢紗,窗牗邊垂着淺色的車帷,車內中間置有小幾,兩方是軟座,側面擺着小木櫃。

    裴鶯進了馬車後,忙往角落縮,要和霍霆山拉開些距離,未曾想這人居然緊跟而上,最後將她困在小犄角內。

    衣袍交疊,近在咫尺,她能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在密閉的車廂裏彷彿形成了一張交織的大網,將她牢牢籠罩。

    裴鶯呼吸微緊,一雙水眸含着驚懼,她敏銳察覺到霍霆山好像又變了。

    初見時,他看她的眼神充滿了男性的掠奪和貪慾,後來她以高橋馬鞍與馬鐙爲禮,換自己和女兒周全。而接了那份禮的霍霆山搖身一變,禮賢下士,沒動她們母女二人,還讓女婢以豐盛的膳食伺候,後面甚至派了衛兵協助她辦理孟家的白事。

    除去小偏房內的懷疑,總的來說,這人勉強算能講道理。

    然而現在望着那雙狹長的黑眸,裴鶯心跳有一瞬間的停息,一種被大型猛獸鎖定的驚慌鋪天蓋地把她淹沒,凝結的血液好似帶走了所有溫度,凍得她連指尖都發麻了。

    霍霆山擡手撫上裴鶯的下頜,輕輕摩挲着那片細膩的肌膚,再翻過面來,指腹沾了一層黑,他似笑非笑說:“夫人在外染了一身塵,該好好擦擦才是。”

    小幾上盛有茶水,霍霆山拿了絹布,以茶水沾溼,拿着溼絹布要給裴鶯擦臉。

    “將軍,我自己來。”裴鶯剛側頭往旁邊躲就僵住。她腰上多了一隻寬大的手掌,恰巧覆在裙帶處,掐着她的腰,似乎隨時都會勾扯下細帶。

    “我如今心情不佳,夫人最好安分些。”霍霆山淡聲道。

    這下裴鶯不敢動,也不敢說其他,只能抿着脣,任由那只大掌拿着溼絹布在她臉上慢慢擦拭。

    霍霆山動作慢,擦得仔細,隨着那層黑灰的炭粉被拭去,露出了美婦人如凝脂般的肌膚,那臉兒上泛着瑩潤的光澤,瞧着像新剝殼的雞蛋似的,被粗糲的指尖碰過,嬌生慣養的肌膚露出了淡淡的粉紅。

    餘霞成綺的芙蓉面慢慢在霍霆山眼前展露,端是煦色韶光,旖旎風情,他眸底暗色愈濃。很難形容這一刻的驚豔,彷彿是一副塵封的絕世名畫落入他手中,又由他親手揭開。

    裴鶯眼睫顫得厲害,垂着眸子不敢擡起,不光是霍霆山離得太近了,更是他的眼神,那種初見時的眼神又出現了。

    不該這樣的,明明他們都說好了。

    慢條斯理將裴鶯的臉完全擦乾淨後,霍霆山隨意將手中的絹布一扔,而後撩起幃簾,對外面候着的熊茂說:“熊茂,來駕車。”

    熊茂正要應,目光不經意越過窗牗側的霍霆山,往更裏些落。

    他看到了裏面的裴鶯,美婦人霜雪般清透的玉面泛起微紅,雪肌緞發,脣若塗脂,不知是懊惱還是委屈,一雙眸子水光十足,連眼珠都彷彿水洗過般剔透乾淨,叫人挪不開眼。

    熊茂直接看愣了。

    那、那是裴夫人?

    裴夫人竟是這般容色?!

    原本那郝姓小衙役並未說謊,裴夫人真是天人之姿,起碼他南征北戰如此多年,見過的能將豐腴美豔和溫婉清貴結合得如此恰到好處的,也僅此一人。

    若這是“虎”,他想全天下的男兒大概無人不想“以身飼虎”。

    “熊茂。”淡淡一聲,不似有怒,但卻讓熊茂一個激靈,迅速低頭上前駕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