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2章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未眠燈字數:4098更新時間:24/06/27 16:21:07
裴鶯沒想到如今出個城居然那般難,城門口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和旁邊順暢進城完全是兩個極端。
守城的幽州兵對每批出城的人查了又查。查過所,詢問出城何故,覈對貨物,若是出行隊伍人數較多,還分開盤問,獨行的則直接被拒絕出城。
有的放行了,有的沒放行。
“孃親,他們是不是衝着我們來的?”孟靈兒擔憂道。
裴鶯看了片刻,搖頭說:“不是,我們剛離開不久,那邊不可能如此快知曉,這般寬進嚴出,可能是爲了防斥候。”
北川縣說到底是冀州的地盤,霍霆山領兵將這裏佔了,要儘可能封鎖消息也正常。
孟靈兒望着前方的長隊,不安地攪手指,“這都一刻鍾了,隊伍怎麼才往前走那麼丁點距離,要等到何時啊!”
裴鶯抿着脣,心裏也是着急的。陳淵那邊拖不了太久,若是對方反應過來了而她們還未離開,再想走難如登天。
奈何不管裴鶯心裏如何着急,出城的隊伍依舊是龜速移動。
隊伍排得密集,偶爾有竊竊私語飄過,皆是者抱怨的話,但這些話也就私底下說說,沒人會蠢到大聲發泄不滿。
時間一刻鍾又一刻鍾的過去,大半個時辰後,終於輪到裴鶯這一行了。
例行查問。
李貨郎所攜的貨物被仔細檢查,連最底下只有小臂長的匣子也不例外。
說來恰巧,有個守門的幽州兵之前巡邏經過南街,並在李貨郎經營的小鋪買了拌醬,這會兒他認出人來了,知曉李貨郎確實是個營生的客商。
“你們過去吧。”那個認出人的幽州兵道。
裴鶯心頭一鬆。
“且等等。”另一道聲音響起。
裴鶯袖下的手收緊,孟靈兒嚇得抱住裴鶯的胳膊。
喊住他們的是另一個守門的幽州兵,他看向裴鶯三人:“你去南邊行商爲何帶上那麼多女子,她們是做什麼的?”
裴鶯她們合計三人,其實不多,但李貨郎那一行也就三個,男女數量相等,女眷數量於普通行商而言確實太多了。
李貨郎忙解釋道:“大人,她們是我的鄰舍,前段時間城中入了寇賊,她們家中的頂樑柱不幸被殺,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唯有前往南方投奔親族。恰巧我也要去南方行商,平日左鄰右里相處不錯,便順路捎帶她們一程。”
李貨郎對幽州兵的說辭,和裴鶯與他說的八.九不離十,唯有鄰舍是謊言。李貨郎是收了銀子,並非發善心。
衆人皆知“寇賊”入城一事,當初寇患死了不少人,有一批闔家死絕了的,還是幽州兵幫忙收的屍,也確實有家中頂樑柱被殺的選擇投奔遠親。
張忠看着裴鶯幾人,目光尤爲落在裴鶯身上,心道這婦人黑得過分,若是生得白淨些,面上的黑痣少些,便是個頂頂貌美的,不過如今也不差,不怪要出城投奔。
“行,你們過去吧。”張忠揮手放行。
李貨郎千恩萬謝。
驢車繼續往前,當徹底走出北川縣的城門時,裴鶯長長呼出一口氣。
出來了,她距離長安近了一步。
北川縣是小郡縣,郊外只有一條官道,兩邊都是喬木,生機勃勃,鬱鬱蔥蔥。
“噠噠噠——”
身後忽然傳來馬蹄聲,裴鶯一顆心狂跳,難以言說的恐慌忽然漫上心頭。
彷彿是預感驗證,距離此處不遠的南城門有人高聲道:“大將軍有令,從即刻起,禁止任何人出城!”
聲如洪鐘傳出老遠,裴鶯臉色瞬間白了。
“孃親,他們是不是發現了?”孟靈兒也白着小臉。
裴鶯握住女兒的手,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安慰自己:“莫慌,我們已經出城了,封城之事與我們無關。”
孟靈兒聞言神色稍定。
安撫完女兒後,裴鶯忙和前方趕車的李貨郎說:“李貨郎,方纔我聽聞後方傳了封城令,多半是出了什麼大事,此事與我等升斗小民無關,還是快快離去爲妙,免得被殃及池魚。”
後方的動靜李貨郎也聽見,他對裴鶯的話深以爲然,當即手裏的小皮鞭一揮,兩頭拉車的小毛驢加速向前,拐過彎兒後,很快被茂盛的樹木擋住影子,徹底瞧不見了。
回首已看不見北川縣,裴鶯靜坐了半晌,忽然開口:“李貨郎,我有一事......”
***
率先抵達南門口的東甲屯屯長秦洋,傳了霍霆山的命令後,讓守城門的張忠幾人將還在排隊等出城的人安排到一旁,如同羊圈圈羊般看守着,不許他們離去。
才將這批人安頓好,後方再次傳來重重的馬蹄聲。
身着黑袍的魁梧男人座下駿馬四蹄踏雪,奔跑中罡風帶起他袍角翻飛,冷冽得一如他此刻臉上的神色。
爲首之人赫然是霍霆山。
行到南城口處,霍霆山勒停駿馬,冷目看向張忠幾個守城衛兵,後者大驚,沒想到霍霆山竟親自來了,忙行禮:“見過大將軍。”
霍霆山並未下馬:“三刻鐘前至今,有多少名女郎出過城?”
張忠心裏疑惑,將軍竟然問起女郎,莫不是收到消息這次的斥候罕見的是位女子?
所幸他記性好,且霍霆山詢問時間段距離如今並不遠,張忠回答:“回大將軍的話,共十五名。”
霍霆山又讓張忠說其先後出城的順序和情形,張忠一一彙報。
跟隨霍霆山而來的熊茂在張忠彙報時,迅速檢查了那批被暫時安置在旁邊的滯留人員。熊茂未曾見過裴鶯,但所有人他都仔細瞧過了,其中並沒有美婦人,亦沒有年輕小娘子,想來那位裴夫人不在此處。
一無所獲,熊茂大失所望。
“大將軍,那邊未找到裴夫人。”熊茂回來稟報。
霍霆山眼鋒未動,他仍在問張忠,問得詳細,張忠也說得詳盡,其中還包括出城女子的容貌、同行幾何,以及同行之人的目的地。
霍霆山聽到後面,長眉總算是挑了一下:“這個李姓貨郎所攜的三位女郎有二人皮膚黝黑?”
張忠連連頷首。
霍霆山又問:“此二人容色如何?”
張忠如實回答:“有一人面朝內,屬下並未看清,另一女郎面上多黑痣,約有七八之數,模樣清秀......”
張忠陡然聽霍霆山輕笑了聲,頓時住了口,下一瞬卻聽大黑馬上的男人說:“皮膚黝黑,面上多痣,竟還能得你一句‘模樣清秀’。”
張忠面色赧然,以爲霍霆山是笑他口味獨特。
這時遠處有另一批人來,爲首的是給霍霆山彙報以後又被派出尋人的陳淵。
陳淵策馬至霍霆山前,利落單身而下:“大將軍,有人瞧見從綢鋪後巷出來的三位女郎往南街方向去。”
陳淵是剛聽聞消息就來報的,至於具體是南街何處,這還得後面再派人逐一細查。但“南街”是關鍵,裴夫人的同行者極有可能出自南街,有了“南街”這個信息,範圍能縮小一些,因此陳淵先行前來。
張忠面露錯愕,剛想看大將軍神色,卻聽馬鞭揮舞,那英武健壯的大黑馬飛馳出去。
霍霆山一動身,他身後的熊茂與陳淵等人齊齊上馬,驅馬跟隨。
張忠旁邊的衛兵小聲道:“方纔是我看岔了嗎?我瞧見大將軍好像笑了,此番封城難道並非爲了抓斥候?”
張忠也猜不透,但隱隱有預感,大將軍要尋之人或許是那個面上多黑痣的女郎。
小毛驢自然是不能和良駒相提並論,更別說李貨郎的兩頭小毛驢還拉了車。故而沒多久,霍霆山便看到了前方的車架。
驢車,破破爛爛,後方的車棚甚至還穿了兩個大洞。
霍霆山想起方纔張忠說的話。
最後一批出城的是李姓貨郎,此人住在南街,此番南下是爲了進貨,與他同行的有三名女子。李姓貨郎說她們皆是他的鄰舍,左鄰右里,平日相互幫襯甚多,如今女郎家中男丁盡數死於寇賊刀下,他發善心,捎鄰舍一程,送她們去南方。
霍霆山掀了掀嘴角。
投奔遠親?只怕投親是假,出逃才是真。
前方的李貨郎聽聞身後傳來密集的馬蹄聲,心下一驚,忙將自己的驢車趕到一旁,讓出官道。
如今能擁有大批量馬匹、且還是從北川縣方向過來的,唯有幽州軍。大人們外出辦事,他這等小民得避讓才是。
但後方的隊伍並沒有越過他徑自往前,數匹高頭大馬將他的驢車包裹,馬上之人清一色身形健碩,鋒不可當。李貨郎毫不懷疑對方只稍一隻手便能將他掐死,當即忙從驢車上下來,抖着聲音問:“不知幾位大人有何吩咐?”
霍霆山的目光掃過驢車的車架,車架後方封底,前方敞開。然而此刻,車內只有兩個和李姓貨郎打扮差不多的男人。
霍霆山坐於馬上,居高臨下道:“方纔你車中的三名女子如今在何處?”
“她們中途下車了。大、大人,莫非......”李貨郎大驚,第一反應便是裴鶯幾人是斥候。
“你哪來如此多屁話,大將軍問你話,你儘管答便是。”熊茂濃眉一豎,臉上疤痕駭人。
李貨郎嚇成鵪鶉,不敢多嘴。
霍霆山再問:“她們何時下的車?”
李貨郎小心翼翼答:“約莫一盞茶前。”
陳淵欲要將功補過,聽聞立馬道:“大將軍,請允許屬下去將裴夫人她們帶回來。”
這李姓貨郎是最後一批出城的,後面再無旁人,裴夫人無車可乘,且一盞茶時間走不了多遠,她們一定還在附近。
“不必,讓夫人自己回來。”霍霆山卻道。
衆人驚愕。
夫人自己回來?
若是夫人肯回來,當初又何必離開呢。
然下一刻,他們聽霍霆山高聲喊:“若夫人能兩刻鐘內回來,我不殺李姓貨郎與其家人!”
李姓貨郎嚇軟了腿腳,跪在地上連連告饒,車上兩人也嚇傻了,連滾帶爬地下來,一同求饒呼冤枉,直道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霍霆山不爲所動。
他聲音洪亮,驚起樹上飛鳥,彈指間傳到老遠。一連喊了兩遍,之後霍霆山在原地等着。
陳淵猜對了,裴鶯確實在不遠處。
當初聽到下令封城,裴鶯雖安撫了女兒,但後面她心中到底難安,藉口家中有亡夫遺物忘了帶,此行不同他們一併南下了,不過先前承諾到目的地給予的車款仍會給一些,李貨郎當時心道可惜,但也沒強買強賣。
裴鶯帶着女兒和水蘇下車後,本想徒步繞到北川縣的北門,再和從幽州來的商販結個伴兒進城,來一出燈下黑躲避搜查。
但裴鶯沒想到霍霆山一來就精準找到了李貨郎,知曉她們是跟李貨郎一道的,更沒想到他竟直接放了狠話。
裴鶯站在樹林裏,望着霍霆山聲音傳來的方向。
“孃親,我們要回去嗎?”孟靈兒低聲問。
裴鶯緩緩垂眸:“回去吧,此番良機已逝,只能改日了。”
這並非選擇題,當霍霆山知曉她們的位置時,離開已然不可能。而且李貨郎不過和她做了筆小買賣,何至於被她連累到丟了性命,還禍及無辜的家人。
裴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樹林裏不似外面平坦,這裏橫生的藤植多,路不好走,但對於沒有太深入樹林的裴鶯等人來說,兩刻鐘足夠走出去。
從樹林裏出到官道上,裴鶯擡眸看,不遠處有十數人,皆是騎在馬上。
她們站在這頭,他們在那頭,隔着長長的官道,裴鶯一眼便看到了霍霆山,那人勢如山海,輕易從一衆武將中脫穎而出,她更看到了霍霆山在瞧見她以後當即揮鞭策馬,朝她疾馳而來。
裴鶯思索着待會兒用什麼說辭,未曾想到霍霆山驅馬靠近後絲毫不勒馬,她面露驚恐,正欲重新往叢林裏退,腰間卻忽然被什麼東西圈住,再猛地一拽,天旋地轉後,她人已經在馬上了,側靠着男人精壯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