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未眠燈字數:3388更新時間:24/06/27 16:21:07
    旭日初昇,東方既白。小販踩着晨暉開始了新的一天的生計,今日的裴鶯也醒得特別早,天微微亮就醒了。

    這個時代的葬禮主要包括安葬和祭祀儀式兩個流程。前者是下葬,後者是逝者的親屬請親朋好友來參加祭祀,也就是舉辦喪宴。

    昨日在陳淵幾個幽州兵的協助下,裴鶯整理完孟杜倉和孟母等人的儀容,並爲之入了棺。按照正常流程,今日早上下葬,下午得通知親朋好友喪宴的時間。

    但裴鶯不打算通知了。

    喪宴不辦,她計劃下午就帶着女兒和水蘇離開。至於如何甩開身後的一串尾巴,裴鶯已有了計劃。

    “水蘇,你和我來。”裴鶯毫不意外水蘇早早就醒了。

    裴鶯將人帶到旁邊的小屋子,把門關上後道:“水蘇,你可願和我們一起前往長安?”

    水蘇稍愣,不問其他,毫不猶豫點頭:“夫人,您和小娘子在何方,奴就在何方。”

    她九歲被孟家買回來,這些年主家待她很好,如今孟家遭了大難,她更不可能離開。

    裴鶯低聲道:“乖水蘇,幫我辦一事。今早下葬,我會找個藉口遣你離開,你去集市的興隆綢鋪瞧瞧,看他家綢鋪可有後門?若是無,另找一家有後門的綢鋪,且最好鋪子附近開有食肆或茶館。”

    興隆綢鋪是裴鶯昨日在街上留意到的,這家綢鋪生意極好,周圍還開了食肆,可供逛累的人歇息,到時將陳淵等人安置在那處再合適不過。

    水蘇重重點頭。

    裴鶯繼續道:“然後你再去買幾張面紗和一支炭筆,將其用布包裹成團,莫要讓旁人看見裏頭的東西,再和綢鋪的掌櫃談一出生意,說要將包裹寄存在她那處幾個時辰,約莫午時來取,事前給她五文錢,事後再給五文錢,共十文錢。這是無本生意,她多半不會拒絕。”

    說着,裴鶯拿出一小袋盤纏給水蘇,這是她從孟家拿的碎錢,之後又遞出兩根金鑲玉簪、一對耳墜和一個玉鐲:“這些都拿去當鋪當了吧,當死當,價格高些。”

    水蘇驚訝:“夫人,不是有盤纏了嗎?爲何還要當首飾。”

    時下哪有女郎不愛飾品的,夫人一當便當那麼多,往後豈非無多少飾物可裝身,水蘇心裏悶悶的。

    “那些不夠。”裴鶯搖搖頭:“昨日我意外聽了一耳朵,南街有家做醬料買賣的賣貨郎要去南方進貨,他們恰在今日下午啓程,我想隨他們的隊伍一併走,理由是去南方探親,但平白無故,人家不可能帶上我們,唯有以錢帛動人心。”

    裴鶯握住水蘇的手:“我和靈兒走不開,此番麻煩你了。”

    水蘇正色道:“夫人何須與奴客氣,這些年您和縣丞大人之恩,奴沒齒難忘。夫人且安心,此事奴一定辦妥。”

    ......

    早上出門前,裴鶯和女兒偷偷說了下午的計劃。孟靈兒聽了裴鶯的打算,圓圓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驚呼險些從喉間溢出來。

    孃親方纔竟然悄悄和她說,不宴請親朋好友了,也不回縣令府了,她們下午就同去往南邊進貨的賣貨郎隊伍走。

    孟靈兒最初覺得孃親的想法不同尋常,哪有下葬後不辦喪宴的?

    但她忽然想起一事,她幼時家門口時常有打扮富貴的男子經過,還和門房搭話詢問她孃親,祖母聽了轉頭就罵娘親招蜂引蝶,也就是後來父親當了縣丞,那種情況才雲消霧散,但自那以後,孃親便不愛出門了。

    一定是那個幽州牧盯上了孃親,否則孃親如何會匆匆離開。

    孟靈兒暗自咬牙,恨自己無權無勢。

    “孃親,樹挪死人挪活,咱們走。”孟靈兒握住裴鶯的手。

    三人通了氣兒,早上出門時和昨日無異,當然這僅僅是在陳淵看來,他並沒有發現裴鶯藏了一個小包裹。

    昨天纔剛開始整理行囊就被打斷,那倒是給了裴鶯便利,值錢的首飾裹在小布袋裏帶走。至於衣裳和一些日用品,她一樣都沒有拿。

    偷偷離開帶個大包囊太顯眼,有可以變賣銀錢的首飾足矣。

    上午忙下葬,中途裴鶯找了個藉口將水蘇支開了,陳淵並未生疑。

    當幾個幽州兵往埋了棺材的坑裏填土時,裴鶯有種說不出的惆悵,那位裴夫人去了不久後,她的夫君也去了,可惜不能死同穴。

    水蘇在午膳前回來,幾人在食館用過午膳後,裴鶯從新回到街上。

    走過一段後,裴鶯轉身對陳淵說:“陳校尉,我與息女去前方的綢鋪買幾身素淨的衣裳用於喪宴,挑衣服可能會耗時甚多,你們不必跟着,去綢鋪對面的食肆歇會兒吧,我辦妥了便去尋你們。”

    陳淵聞言看向不遠處的綢鋪,那裏人來人往,出入多爲女郎,他們並非家眷,跟着進去着實不太方便,遂點頭。

    眼看着裴鶯她們進了綢鋪,陳淵才和另外三個幽州兵到對面的小食鋪坐下,不往裏坐,只坐在門口,方便第一時間在裴鶯出來看到人。

    另一邊。

    三人進了綢鋪後立馬分開,裴鶯與孟靈兒一道看衣裳,水蘇走向掌櫃,和掌櫃攀談起來。掌櫃早上才見過水蘇,自是認得人的,樂呵呵將包裹遞過去,再收五文錢。

    水蘇這時道:“掌櫃的,今日後門可開?想借後門一用。”

    剛剛做了一單無本生意,掌櫃很好說話,忙說開的。開個後門而已,沒開也可以開。

    水蘇謝過掌櫃,先從後面出去,裴鶯和孟靈兒在鋪子裏佯裝看了一會兒衣裳,也往後門去了。

    這間興隆綢鋪坐落在集市中心,後門對接的地方自然算不上荒涼,從小巷拐出便又是市集了。

    不過裴鶯不着急着出去,她先從包裹裏拿出炭筆,給三人在臉上稍稍來了幾筆,又磨了些碳灰拍臉上:“走吧,先去賣貨郎那處。”

    李貨郎經營的鋪子規模不大,賺的不多,遠買不起馬匹。此程出行工具是兩頭驢,以驢拉車,坐驢車南下。

    除了裴鶯三人,此行還有李貨郎等三人,衆人乘上驢車出發。

    陳淵在興隆綢鋪對面的食肆等了半個時辰,眼看着綢鋪裏之前進去的人出來了兩三波,都沒能等到裴鶯,不由皺了皺眉。

    他旁邊的小兵聊了起來:“女郎買衣裳都需要那般久的嗎?”

    “不曉得,俺還未娶媳婦。”

    “依我看來,素淨的衣裳都是一個樣,上頭的花也差不去哪兒......校尉?”小兵看着忽然起身的陳淵,驚訝道。

    陳淵沒說話,大步朝綢鋪走。

    興隆綢鋪掌櫃見進來一個高壯男人,對方目光如電,腰間配刀,聯想到最近北川縣的變動,掌櫃立馬露出一抹恭敬的笑:“大人,您是想買什麼樣的衣裳?不是我自誇,整個北川縣就我這裏的衣裳款式最多,要是沒看中也不打緊,可以按您的意思改改。”

    陳淵不搭理,他迅速在店裏找了一圈,這家綢鋪有兩層,除去有人正在用的小間,他兩層都找過了。

    然而令陳淵心頭咯噔的是,兩層尋遍,他都沒有找到裴鶯她們。

    二主一僕,竟是消失了。

    陳淵問掌櫃:“半個時辰前,有兩位帶着帷帽的女郎進來過,你可有印象?”

    掌櫃犯難,她興隆綢鋪進出的大部分都是女郎,而其中又有一部分戴着帷帽,這位大人這般問,她哪裏知道具體是哪二人。

    看出掌櫃的難色,陳淵迅速換了個問法:“可有人問過你這家鋪子是否有後門?”

    這回掌櫃頷首了:“有的,一個年輕女郎問過。”

    不敢隱瞞,掌櫃倒豆子似的將事情說出:“早上辰時那會兒,有個着青衣的女郎來問我家鋪子可有後門,我說有,她隨後和我說要將一個小包裹寄存在此處,事前給我五文錢,事後再給五文尾款,午時來取。我思索着不是什麼大事,便應了,她午時如約來,還問我今日後門開否......”

    陳淵心頭一跳。

    辰時,午時,青衣的女郎。

    陳淵描述了下水蘇的模樣,見掌櫃連連點頭,一顆心頓時沉到谷底。

    事情麻煩了。

    ***

    縣令府。

    霍霆山看着下首的熊茂,熊茂如此高大的一個武將,在沙場上被砍數刀尚且面不改色,但如今卻被看得臉色微白,汗流浹背。

    熊茂心裏叫苦。

    他之前說什麼來着,這任務就不好接,什麼都查不到。裴夫人深居簡出,孟宅的主人家幾乎死光了,他帶人走訪了孟家的左鄰右舍,又從犄角裏扒拉出兩個逃僕,但無論是逃僕亦或者鄰居,對裴夫人的印象都是一樣的。

    裴夫人嫁入孟家後,和許多婦人一樣在夫家侍奉姑氏,相夫教子,而在裴家爲了營生舉家搬到外地後,裴夫人再沒回過孃家。

    深居簡出不過如此。

    撇開裴夫人的花容月貌不談,她就是衆多婦人裏非常普通的一個。

    雄才大略,滿腹經綸?

    反正他是沒查出來。

    噢,是了,聽聞裴夫人繡工倒是一絕,女紅之才是有的。

    堂中無人說話,氣壓低低的,熊茂只覺背上壓了座大山,壓得他幾近喘不過氣來。他暗自祈禱着來個人吧,誰都好,快快將他從水火之中打救出去,他寧願立刻被痛快拖出去再打二十軍杖,也不願如現在這般頭上懸刀。

    霍霆山坐在上首,英挺的眉微皺着。

    竟也查不出來?怪哉。

    有那麼一剎那,霍霆山不住想,莫非真是仙人託夢?

    但也僅僅是瞬息,這個猜測就被霍霆山否決了。裴夫人有祕密,至於這個祕密,他以後會知曉。

    門外有人急步入內,霍霆山剛擡眸就見陳淵一下子跪在了堂中:“大將軍,屬下無能,一時沒看住人,讓裴夫人逃了去。”

    上首的霍霆山豁然起身。

    看着霍霆山迅速遠去的背影,熊茂瞠目結舌。

    菩、菩薩顯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