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9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未眠燈字數:3867更新時間:24/06/27 16:21:07
    “不能。”很果決的二字,否決得乾脆利落。

    裴鶯驚愕,好一會兒才道:“爲......爲何?”

    霍霆山冠冕堂皇地說着話:“夫人當知此處是冀州,並非我的地盤,此行我所帶兵馬不多,人手緊缺,實在撥不出多餘的人力。”

    裴鶯哪裏懂其中的彎彎繞繞,她一直都不是強勢精明的性格,讀博畢業後直接留校當老師,學校環境相對於外面腥風血雨的職場要單純許多,因此霍霆山這麼說,她就這麼信了。

    不過裴鶯沒放棄,現在不方便,那等他辦完事,人手不緊缺了,那時就方便了:“那等將軍忙完,我再和將軍借幾個人。”

    霍霆山眉梢微揚,本不想回答,但見裴鶯一直看他,連之前對他的懼怕都暫時忘了:“可。”

    反正何時忙完,還不是他說了算。

    裴鶯得了應答,抿脣笑起來,純黑的眼瞳亮亮的,帶着微光:“謝過將軍。”

    霍霆山笑而不語,眸底暗色卻很深。

    裴鶯道了謝後,再次提出要離開縣令府,霍霆山不答反問:“夫人爲何急着離開,可是府中女婢伺候不周?若是如此,我命人將之發賣出去,換些細心妥帖的進來。”

    裴鶯大驚失色,這人輕描淡寫地說着販賣人口,這讓生長在紅旗底下的裴鶯覺得很荒謬:“非也,女婢很盡心,是我家中有喪事要辦。”

    霍霆山神色稍緩:“我派幾個衛兵給夫人當副手,白日夫人可帶着衛兵在外忙活,晚間再回此處。”

    裴鶯皺眉:“不必如此,我自己......”

    “就這般決定吧,陳淵。”霍霆山揚聲道。

    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聞聲走了進來,看見和霍霆山坐得很近的裴鶯,不由愣住。

    “陳淵,裴夫人家中有事要辦,你選幾個人同她一道,聽裴夫人安排,等晚間再將她送回來,切記護她周全。”霍霆山淡淡的目光掃過去。

    陳淵立馬垂下眼瞼恭敬應聲,不敢多看不遠處的美婦人。

    陳淵祖上是霍家的家奴,後來協助家主揪出了數個背恩賣主的奴僕,立了大功,霍霆山的曾祖父做主給陳淵一族去了奴籍,後來陳家一直作爲霍家的附屬世族存在。

    陳淵是陳家裏最出挑的一批子弟,早年隨霍霆山走南闖北,見識過不少人和事,美人自然也看了不少。

    他和熊茂幾人當初不以爲然,都覺得是那小衙役爲了獻美誇大其詞罷了,但萬萬沒想到,那衙役竟沒說謊。過往的衆多美人在這位裴夫人面前,確實失了顏色。

    裴鶯不想麻煩霍霆山,但這人說一不二,吩咐完後居然說有事忙,徑自離開了。

    於是裴鶯和孟靈兒再出門時,身後跟着以陳淵爲首的幾個幽州兵。

    ......

    紅日高懸,晌午已至。

    昨夜出門時熊茂有多麼摩拳擦掌,今天回來時就有多麼有沮喪。虎背熊腰的一個壯漢,這會兒蔫得和地裏的小白菜似的。

    熊茂跪在堂中,不敢看上首的霍霆山,也不敢看其他人,羞愧得沒臉擡頭:“屬下無能,沒能在孟家書房找到有用之物,請大將軍責罰。”

    熊茂納悶了,能設計出高橋馬鞍與馬蹬那等驚天之物的,一定是個鬼才。但他翻遍了孟杜倉的書房,甚至把地磚都翻起來過,也僅僅找到些普通書文和字畫,且所有東西都是正大光明地放在的架子上,根本不是被藏起來的。

    顆粒無收。

    霍霆山指尖在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點着:“一樣都沒有?”

    熊茂依舊低垂着大腦袋:“沒有。”

    公孫良和陳世昌對視了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沒找到,怎麼可能會沒找到?是沒有仔細找,還是沒找對地方,或許有用之物並不在孟家的書房中。

    霍霆山問:“衙門內搜了嗎?”

    熊茂氣虛道:“也搜過了,同樣只是些普通文書。”

    衙門是官吏辦公之處,孟杜倉作爲縣丞,肯定有文件放在衙門。熊茂後來在表哥陳世昌的提點下也想明白了這個道理,立馬帶着人殺過去,然而還是......一無所獲。

    “主公,這個孟杜倉在北川當了數年縣令,政績平平,並沒有什麼作爲,莫不是他是從其他人那處得了圖紙?”公孫良猜測道。

    霍霆山心裏也這麼想的。

    依他看,裴夫人這個亡夫實在是一個再平庸不過的官吏,履歷中規中矩,毫無建樹,是個庸才。這樣的人能懂得高橋馬鞍和馬鐙,多半是從哪個大隱士那裏聽來。

    “孟杜倉所交之友都算無遺漏的查了?”霍霆山看向熊茂。

    熊茂忙從懷裏掏出一份藤紙:“此人朋友有數十,屬下將其關係與其好友來歷一一寫在紙上,大將軍請過目。”

    藤紙在霍霆山面前鋪開。

    寫得倒挺詳盡,連孟杜倉常去一家糕點鋪子,最後和糕點鋪老闆結交都記錄在案了。但通篇看下來,孟杜倉所結識之人同樣平平無奇,一個有用的信息都沒有。

    半晌後,霍霆山擡頭,不滿之意已溢於言表:“只有這些?”

    熊茂硬着頭皮點頭,再度跪下:“屬下辦事不力,請大將軍責罰。”

    霍霆山:“自行去領二十軍杖。”

    熊茂在心裏長長呼出一口氣,他寧願被打二十軍杖也不願繼續查這件離奇的事了,反正他皮糙肉厚,二十軍杖也就疼那麼一會兒。

    公孫良這時道:“主公,若是孟杜倉那邊毫無進展,或許可以從另一個方向入手。”

    霍霆山忽然笑了:“先生說的是。”

    ......

    晚上有宵禁,裴鶯帶着女兒,還有從孟宅領回來的水蘇在黃昏時到底回了縣令府。不回不行,她身後跟着的陳淵幾人今日出力甚多,忙前忙後,一句抱怨都沒有,白日別人幫着忙活,申時時恭敬請她回來,裴鶯不好拒絕。

    還有更重要一點,今日她回孟宅,裴鶯發現屋裏又有進過人的痕跡,她問了還在宅子裏的水蘇,確實後面又人有摸進來過,且還來了兩波人,似要將整個宅子翻過來,虧得水蘇機靈爬到了後院的樹上,這才沒被發現。

    經此一事,裴鶯只能回縣令府。

    孟靈兒今日哭了一日,如今萎靡不振,一雙眼睛腫成核桃,裴鶯看得心疼,對女兒說:“待會兒早些歇息。”

    晚膳已在外面用過了,孟靈兒此刻只想睡覺:“孃親和我一起。”

    裴鶯摸摸女兒小臉蛋:“你先睡,孃親得整理東西,等完事了再回來陪你。”

    暫且不能住在孟宅,裴鶯收拾了些行囊一併帶過來。東西裝在箱子裏,需要分門歸類。

    孟靈兒實在累,蔫噠噠點頭,讓水蘇伺候去歇息了。

    裴鶯去了旁邊的屋子,這間屋子較小,原是縣令一妾室住的,但縣令被殺後,聽到風聲的妾室也跑了。如今裴鶯的行囊箱子就放在偏房。

    兩個行囊箱子,主要是衣裳和一些值錢的首飾居多。裴鶯剛打開箱子,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裴鶯沒有回頭,她以爲是水蘇,“靈兒是睡了嗎?”

    “夫人。”醇厚的男音在身後響起。

    裴鶯手一抖,剛拿起來的衣裳掉回箱子裏,她驚愕回頭,幾步開外站了一道黑影。

    裴鶯僵住,指尖發涼,同樣是夕陽西下,同樣是那人站在門邊,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出一道長長的暗影,她彷彿回到了昨日。

    霍霆山一步步上前:“夫人今日在外順利否?”

    裴鶯被這句話拉回神,今日不是昨日,如今的情況也並非當初,神魂迅速歸位:“順利,多謝將軍派人幫協,不知將軍來找我所爲何事?”

    霍霆山走到她跟前,低眸看她,被夕陽拉長的影子將她籠罩,彷彿她待在他的臂彎裏:“有一事想請教夫人,還望夫人和我說實話。”

    裴鶯以爲是高橋馬鞍與馬鐙的事,她這麼以爲,也就這麼問了。

    “是,亦不是。”霍霆山低聲道:“敢問夫人,高橋馬鞍與馬鐙從何而來?”

    裴鶯呼吸微緊,當初爲了救急才說了那兩樣東西,她此前從未想過怎麼圓,不過這個問題不難:“是我夫君告訴我的。”

    孟杜倉是縣丞,眼界比平民開闊,加上人又沒了,總不能開口給自己辯護,裴鶯認爲這個解釋萬無一失。

    “說謊。”鏗鏘有力的兩字砸下來,把裴鶯砸懵了。

    裴鶯徹底僵在原地,看向霍霆山的眼裏忍不住露出驚駭。

    不用其他言語,只要是稍精明些的人都能看出她此刻的慌張,霍霆山反而輕笑了聲,擡手握住裴鶯的手腕,粗糲的大掌自她手腕處順着往下,最後將那只柔軟的素手包在掌中,他語氣含笑,只是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麼一回事:“許久未有人對我說謊了,上個用謊言敷衍我的人,怕是喝了孟婆湯,早已投胎轉世,如今都是牙牙學語的年紀。”

    霍霆山見她臉都白了,動也不敢動,像一隻被拎住耳朵的兔子,他笑着捏了捏她白嫩的指尖:“不過夫人自然不是旁人可比,偶爾聽一聽夫人的浮言倒也有趣,只是事不過三。”

    “我沒騙您,我真是從我夫君那裏聽來的。”裴鶯看不見自己幾乎寫在臉上的慌張,她只覺得霍霆山在詐她。

    領兵的人心思都多,不然也不會有“三十六計”。而且在所有人眼裏,她就是個成日在後宅裏的婦道人家,除了當縣丞的夫君,並無其他可接觸的有學識之人。

    霍霆山倒是情真意切地笑了:“才和夫人說完事不過三,夫人就犯了第二次。我是捨不得傷害夫人分毫,但用其他方法教訓也並無不可。”

    他手臂猛地一收,在裴鶯的驚呼中將人帶入懷中,另一只大掌覆上她的後頸,慢慢地撫摸着她頸後細膩的肌膚:“孟杜倉的履歷不出衆,在北川縣待了那麼多年都沒升遷,可見他並不知曉高橋馬鞍與馬蹬。若是知曉了,他一個爲官之人,不應該藏着掖着,更別說冀州牧袁丁此人雖古板了些,但也算是個惜才的。他所結交之人中並無名士,皆是些泛泛之輩罷了,他所讀之書也不過是普通韋編,不見孤本絕學,試問這樣一個平庸之人,如何知曉高橋馬鞍與馬鐙?”

    裴鶯的髮髻是辛錦梳的,今日梳了驚鶴髻,一頭柔順的烏髮被挽起,露出白皙的頸脖,此刻這截細頸被一隻粗糙的大掌掌控着。

    霍霆山並未用力,只是輕輕地揉捏着那一小片肌膚,感受着她在自己掌下微微發顫。

    裴鶯被霍霆山攬入懷中那刻,她便開始掙扎,然而隨着霍霆山的話一句句落下,隨着他的手掌覆上,裴鶯掙扎的力道弱了下來,僵如石雕。

    她忽然意識到這人曾經翻過孟杜倉的書房,不然他如何能說得出“他所讀之書也不過是普通韋編,不見孤本絕學”這樣的話。當初水蘇說有兩波人進孟宅,極有可能都是他的人,他知道了,都知道了......

    霍霆山自然察覺到懷中人的僵硬,覆在她後頸上的手掌順着她的脊背往下,最後按着她的後腰,狠狠將人完全嵌在自己懷中:“我欣賞夫人之心從未更改,夫人若是再給我機會,我求之不得。”

    裴鶯的臉頰白了紅,紅了白,他口中的“欣賞”此時毫不知恥地正抵着她,“您先放開我,我說。”

    霍霆山沒鬆手:“夫人說就是。”

    裴鶯張了張脣,又聽霍霆山低聲道:“事不過三,前兩次便罷了,這次夫人想清楚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