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8章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未眠燈字數:2788更新時間:24/06/27 16:21:07
裴鶯不認牀,但這一覺她睡得不太踏實,辰時便醒了,不過身旁的女兒睡得正香,裴鶯自己悄悄起了。
才推門出去,門外竟站着一人,是昨夜給她領路的辛錦,裴鶯下意識說了聲“早上好”,又驚覺古代並沒有這個說法,僵硬轉移話題:“昨夜便說過無需你伺候,早秋微涼正好眠,你怎不多睡會兒?”
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貪睡時。
辛錦還是那副恭敬垂頭的模樣:“多謝夫人好意,但奴不困。”
其實她不是早起,而是在這裏候了一宿,因爲昨日大將軍離開時吩咐過務必寸步不離的好生伺候貴人。
辛錦是縣令的家奴,她爲奴十數載,謹言慎行,自認爲有一兩分揣摩主子心思的本領。若只是好生伺候,沒必要加上寸步不離,故而稍加思索後,辛錦在外守了一夜,以防半夜貴人有不時之需。
裴鶯不知道辛錦心裏的彎彎繞繞,她在旁側的耳房洗漱後,回到正房。在這種陌生地方,她還是和女兒待在一起才安心。
女兒還沒有醒,裴鶯呆坐在桌邊,想着往後的路。
孟家其他人是撇下她們母女二人跑了,但北川縣“寇患”除了以後,他們一定會回來。她的名義上的夫君沒了,若還留在北川縣,就是在本就不喜歡她的孟母手下討生活,裴鶯不覺得那種日子有什麼盼頭。
不如趁孟母他們還沒回來,她帶着女兒去長安。大城市繁華,安全指數相對小縣城高許多,到時候她再做門小生意,養活小家應該不成問題......
“夫人,早膳已備好,請到前堂用膳。待小娘子醒來後,會有另外的膳食準備。”辛錦低聲打斷了裴鶯的思緒。
裴鶯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辛錦那麼說,她就很自然跟着對方走。
等來到前堂,裴鶯看見堂中已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她心下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小半步。
霍霆山亦看見了不遠處的裴鶯。昨日見她之時是黃昏,天光暗淡,光影之下八分的美人能變十分,本以爲那已是她最好看的模樣。
但今日再見,他卻發現並非所有美人都需要夕陽來遮瑕,黃昏時身着紅裙的她是美顏動人的芍藥,如今換上了青素色的交領長裙,女人身姿曼妙,溫婉雅淨,那雙秋水剪眸望過來時,說不出的靜美,彷彿是眉眼間藏了一段華光斐然的山水。
“昨夜安寢否?”霍霆山好像沒看到裴鶯往後退的小動作。
裴鶯定住,輕聲道:“一切都好。”
霍霆山又道:“夫人過來用膳罷。”
裴鶯一聽他聲音就怵,昨日種種放電影似的在腦中飛快掠過,當時壓着她的身軀厚重如山嶽,男人的胡茬扎得她生疼,難以抵抗的慌張和即將被拆吃入腹的恐懼又浮了上來,她好似又聞到了烈酒、青草和風沙揉合的味道。
霍霆山做了個請入席的動作。
裴鶯見他全無昨日的霸道,有商有量的模樣,也講禮,便沒那麼怕了。
如今講究分餐而食,兩人前方都有一張小几,早膳依舊豐盛,幾乎擺滿了小案几。
裴鶯看了眼霍霆山,對方已經拿起了雙箸,開始用麪食,她見狀也動手了。
用餐很安靜,裴鶯大多時間只看着自己的小幾,偶爾擡眸飛快掃一眼霍霆山,見他沒放筷子,她也繼續吃。
霍霆山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裏,覺得她跟只白兔子似的,啃幾口草就豎起耳朵,沒危險才繼續吃,心下好笑之餘,用餐速度放慢了不少。
今日早膳的用膳時間是平常的兩倍有餘,待吃得差不多,霍霆山先放下了雙箸。
裴鶯見狀也跟着停下用餐,低聲道:“這兩日叨擾將軍您了,午時之前我與息女會離去歸家。”
如今這宅子換了主人,她跟女兒要走,禮貌上得和主人辭行。這麼一想,裴鶯覺得和霍霆山一起吃早膳也不是什麼壞事。
霍霆山聽她和聲細語地說着,雖然她極力掩飾,但他還是聽出了雀躍。
這麼高興能回家?可惜了。
“我卻不能讓夫人就此離去。”霍霆山看向裴鶯。
彷彿有驚雷落下,裴鶯驚得眼睛瞪圓,她反應很大,幾欲起身:“這是爲何?將軍您答應過我的!”
霍霆山起身,利落換到裴鶯身旁,再撩袍而坐,他這串動作行如流水,裴鶯還在驚懼中時,他已經坐在她身旁了。
非常近的距離,近到裴鶯的裙襬被方纔坐下的霍霆山袍角蓋住。
裴鶯嚇得要起身,卻被霍霆山一把握住了手腕,男人手掌寬大,輕而易舉將那截纖細的腕骨籠在掌中。
他體溫高,手腕處似燃了火,裴鶯下意識抽回手,卻動彈不得,她擡眸看向霍霆山,語氣哀求又有點小怨懟:“您說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霍霆山笑道:“夫人莫急,聽我說完。”
裴鶯擰了擰細眉。聽他這話不像是反悔,但若不是反悔,爲何不讓她走?
霍霆山繼續道:“一個時辰前有士兵來報,在南城門口不遠處發現了一輛馬車,車中裝了幾具屍首,男女老少皆有,馬匹和車內細軟盡數丟失,這家人疑似死於盜匪刀下。”
裴鶯愣住,剛開始沒反應過來。
“寇賊”大肆進城後,有人選擇逃離北川縣,有人選擇躲起來等援兵。無論是哪種,都有風險,運氣不好的丟了性命也不出奇。
霍霆山接着說:“雖然細軟丟了,但在車中找到了他們的過所,夫人猜他們是哪家的人?”
過所,這是如今這個時代的通行證,由小竹簡製成,上面有頒發官員的名字,持有者姓名和住處。
裴鶯不算遲鈍,霍霆山不似要反悔,多半此事與她有關。孟母等人離開乘坐的正是馬車,加上北川縣在冀州北部,要前往繁鄉郡須南下......
“夫人聰慧。”霍霆山見她眼瞳微顫,多半是想明白了。
裴鶯心神具在這個重磅消息上,忘了抽回手,也沒留意到握着她手腕的男人用拇指輕輕摩挲她腕內細膩的肌膚,似頗爲懷念。
孟母他們死了,裴鶯是不悲傷的,最多擔憂女兒知曉後爲之傷心。
她名義上的姑氏已罹難,代表着如今沒人能用孝道刁難她。這樣的話,其實她和女兒不用立馬去長安也行,在北川再待一待,等局勢穩定些,等她再攢多點盤纏,最好能和鏢行的武師一同出發,到時再舉家搬遷到長安。
裴鶯思緒飄出很遠很遠,想了很多很多,越想越有盼頭,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好像發呆挺久了。她的手還被對方握在掌中,而身旁男人嘴角勾着淺淺的弧度,心情頗好。
裴鶯忙將自己手收回,這次對方倒是放開了她,她往旁邊挪了些,兩人交疊的衣襬慢慢分開。
霍霆山沒有步步緊逼:“現下並非太平盛世,有些歹人專門盯着家室人口不多的人家下手,幹偏門,圖快錢。夫人獨身帶着幼女,孟宅建得又不算簡陋,且家中無男丁,正正是那些人下手的不二之選。夫人於我幫助良多,我是不忍看到夫人陷入險地,縣令府有重兵把守,夫人與令媛且安心住在此便是。”
裴鶯半信半疑。
之前的“寇賊”不是真寇賊,那波都過去了,後面還有不成?再說了,幽州軍暫時在這裏,鐵騎壓城,應該不至於有不長眼的在此時鬧事。
霍霆山自然看出裴鶯的疑惑,氣定神閒:“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夫人哪怕不顧自己,也多想想令媛的安危。”
最後一句將裴鶯釘死了。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她也不願女兒涉險,失去女兒的痛苦,一次已嫌多。但裴鶯也不願意待在霍霆山身邊,這個男人太危險,強勢如猛虎,她總覺得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對方連皮帶骨吃進肚子裏。
裴鶯有主意了:“將軍,您可否借我幾名士兵,送我母女前往長安。”
既然小縣城不能待,那還是離開吧,去長安那種大城市,不隨鏢行的武師走,和更可靠的幽州兵一道。
霍霆山見她一雙眸子水波般亮晶晶的,心下好笑,她居然認爲自己能離開,且還是他派人送她離開。
“不能。”很果決的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