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觀雲城 第一百二十三章 僞裝者

    花如雪和蘇奕一行人沿着原路返回時，林曦三人已經回到了集合地點。

    「情況如何？」蘇奕向林曦三人問道，觀林曦幾人脣角上揚，一定是有好消息。

    林曦雙手捧着一塊染血的木牌和儲物袋，道：「不負兩位隊長所託，在盡頭的角落裏找到了這個。」

    蘇奕接過林曦手中的身份牌，碎裂的兩塊合二爲一，合成「楚唐」二字。

    蘇奕見到這個名字，愣神了片刻，花如雪察覺到蘇奕的異常，湊過去查看那木牌。

    只見上方刻着「楚唐」二字。

    楚唐。花如雪在心底默唸着這個名字，心中不免有些驚訝，冥界第五任冥主便叫做楚唐。

    兩人對視一眼，而後紛紛搖頭，世間同名同姓之人何其多，定是恰巧相同而已。

    冥界已消失，如今世間更不許人死後成鬼，冥主怎會重新出現在人界？

    蘇奕將儲物袋打開，裏面有堆積成山的靈石和兩件中品十階法器，以及四個九品陣盤、十多個八品陣盤和若干書簡功法。

    這些足以證明楚唐的身份，就是那位前輩的孫兒。普通人窮極一生都無法擁有一個九品陣盤，這個儲物袋裏卻有九個。

    「這塊木牌附近，除了這個儲物袋可還有別的痕跡？」花如雪問道，楚唐被百步蛇所傷，木牌附近一定有大量血跡。

    以煙渺村的情況爲村民們製作命牌和魂牌十分困難，近些年地宮中只村民和那孩子來過，因此可能只有這一塊木牌。

    前輩只告訴他們那孩子姓楚這一個信息，定是認準了，地宮裏只有一塊姓楚的木牌。

    再加上有儲物袋裏的東西爲證，楚唐的身份並沒有問題。

    但花如雪還是忍不住向林曦確認了一番。

    「木牌附近還有大量血跡。」林曦道，「若是隊長有所懷疑，何不看看身份木牌上留下的影像？」

    花如雪聞言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然因爲一個名字，變得如此不冷靜。

    蘇奕捏決，將身份牌上記錄的影像展開。

    畫面中，十七歲的少年雙目緊閉面色如紙，脣色烏黑，痛苦地蜷縮在角落裏，小腿上百步蛇留下的咬痕清晰可見，此時已經沒有血液再繼續流出，地上的血液也已經凝固。

    影像一直維持着這個畫面，直至消失。

    「這孩子也不過十七歲。」寧淑妍握緊手中的傘，有些心疼這個叫做楚唐的少年，但轉念一想，又道：「煙渺村那些村民又何其無辜？」

    「煙渺村的村民？」林峯幾人面面相覷，林峯不解地問道：「方纔我就想問，楚唐是誰？我記得我們一塊進了村子，隨後村長給我們安排了住處。爲何我們一醒來卻變成了躺在村外？村子裏也空無一人？」

    花如雪從蘇奕手裏接過木牌和儲物袋，她盯着手中這兩樣東西陷入沉思，並沒有理會林峯的問題，她只覺得腦袋有些混亂，似乎錯過了什麼關鍵的消息。

    她垂眸開始仔細回想煙渺村中發生的所有事情。

    蘇奕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想法，主動向林峯幾人解釋道：「煙渺村如今已成荒村。」

    「荒村？什麼荒村？那我們來時見到的那些村民還有村長呢？」林峯問道。

    「我們邊走邊說。」

    蘇奕將他們進入煙渺村之後的事情簡單複述了一遍。

    花如雪側耳細聽，隨後根據蘇奕的複述，重新捋了捋進出煙渺村的過程。

    衆人一入煙渺村，就進入了水月鏡編織出的煙渺村幻境中，幻境中的時間停留在楚唐死亡的當日。

    緊接着她、蘇奕、蛇鷲分開去村中打探消息，蛇鷲被囚，前輩藉着蛇鷲之口，引導

    他們去找到楚唐死亡的真相。

    他們三人在村長的指引下走入祠堂，林峯六人同一時間被送出水月鏡。

    在祠堂中，他們知曉了煙渺村的村志，根據村志的記載，可以確定前輩帶着楚唐入村的時間是仙歷八萬年，也就是十四年前。

    緊接着十年後，在前輩完成了離魂陣和聚陰陣的雙陣法時，前輩和村長安排了敵襲一事，將嚴琛瑞等人囚入靈陰地宮催生靈陰草。

    前輩飛昇時，將楚唐交由村長照看。在接下來的幾年裏，不斷有村民在村長的引導下發現靈陰地宮的祕密，知曉祕密的村民最後也都成了靈陰草的養料。

    直到一年前，玉煙發現靈陰地宮的祕密，暗中謀劃，將楚唐和百步蛇帶入靈陰地宮，令楚唐死於蛇毒。

    楚唐死後，已經飛昇的前輩得到消息，用水月鏡編織幻境，將煙渺村剩下的人拉入幻境想以此找到楚唐死亡的真相。

    但玉煙在楚唐死亡的當晚離開了煙渺村，因此她這個真兇並未進入幻境，導致前輩遲遲沒有找到楚唐死亡的真相。

    「前輩真的很想知道楚唐死亡的真相嗎？」花如雪突然問道。

    地宮中迴盪着花如雪的聲音，蘇奕搖頭，那位前輩前後的做法不一，他無法確定那位前輩的真實想法究竟是什麼。

    「爲何這麼問？那位前輩從一開始便借由阿九引導我們去尋找楚唐死亡的真相。前輩若非在意楚唐便不會爲他煉製長生丹，留下衆多寶物，更不會在飛昇後借由神識製造幻境害了這麼多人。前輩的這份在意，真是可怕。」寧淑妍說道。

    確實可怕，爲了自己的私心害了這麼多人，最終也未能保住楚唐的性命。

    花如雪看向身後的九人，按照年齡閱歷來看，一行人中非風賀蘭和林曦莫屬。

    她向兩人問道：「風大哥，林曦大哥，你二人見多識廣，可覺得哪裏不對？」

    風賀蘭似是沒想到自己會被提問，愣神了片刻，隨即道：

    「若說那位前輩不想提及楚唐的姓名，徒增憂傷，倒也說的過去。只是那位前輩以寧姑娘的契約獸作爲人質，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原本花如雪一直想着找到那孩子死亡的真相，採完靈陰草即可，便沒有在意這些。

    但現在想來，確實不對。

    如果說村長想讓蛇鷲留下是害怕一旦煙渺村的幻境毀滅他就會死，那前輩呢？

    前輩的神識依附在水月鏡中，一個由水月鏡造出來的幻境毀了便毀了，他都已經殺了村長一次，還會在乎殺第二次嗎？

    可前輩偏偏留下一個無足輕重的蛇鷲作爲蛇質，妖族與人的關係水深火熱，前輩便如此篤定他們不會丟下蛇鷲？

    哪怕他留下任何一個人，都比蛇鷲，比留下一個妖族，更讓她相信他對楚唐的在意。

    「那位前輩殺光了煙渺村的村民，真的會放過我們嗎？」林曦思考了片刻，輕聲問道。

    是啊，前輩殺了那麼多人，憑什麼會放走他們？

    在未得知前輩屠戮了整個煙渺村的真面目之前，她還曾天真地想過，就算是沒找到楚唐死亡的真相，只要盡力便可脫身。

    不對不對，花如雪忽然意識到問題所在，就算是在她知道前輩的真面目之後，內心也依舊認定「前輩會放過他們」。

    她之所以會產生這個認知，便是因爲前輩在幻境中只留下了蛇鷲！

    她竟然會將前輩留下蛇鷲當成一種仁慈！

    花如雪握緊了手中的木牌，之前是她大意了，必須儘快想出應對之法。

    「要打嗎？」寧淑妍伸手握上腰間的佩劍，眼神堅定，「就算打不過，我也要問問那位前輩，可曾後悔？」

    林峯默不作聲地遠離寧淑妍，害怕地靠近花如雪，「便是想打，我們也未曾親眼見過那位前輩，好歹也是飛昇的仙人留下的神識，又有水月鏡在，我們若是都被他困在幻境裏，豈不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未親眼見過前輩？被困在幻境中？待宰的羔羊？

    林峯的聲音猶如一記警鐘，迴盪在花如雪腦海裏。她緊緊盯着石壁上的標記，然後按照標記上的提示，靜默地轉身走向下一個通道。

    就在這時，蘇奕忽然轉身看向站在身後的風賀蘭幾人，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對。

    兩人沉默着，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跟着標記向前走。

    花如雪輕輕擡手，蘇奕默契地遞上手腕。

    「這條路我們方纔走過。」花如雪道，來時一直緊盯着標記，所以她未曾記路，直到方纔看見重複的標記，她才意識到迷路了。

    「這裏的所有標記我都記得，沒有新添，是重複。」

    「按照來時的速度，這個時候已經走到了第四層，若沒有人更改了標記，那就是通往第四層的路消失了，這裏是幻境。」蘇奕感受到她擔憂和自責的情緒，安慰道：「我們一起想辦法。」

    危險究竟是在何時降臨在他們身邊的？她之前竟然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花如雪再一次回憶水月鏡中發生的事情，這一次她發現了問題所在，「從林峯六人被送出水月鏡開始，一切就在朝着錯誤的方向發展。」

    在祠堂內，她當時尚未意識到他三人身處水月鏡的幻境之中，因此誆騙村長她和寧淑妍是那位前輩的徒弟，還穿過了迷蹤陣。

    村長在明知迷蹤陣尚未開啓，在明知她和寧淑妍並非前輩徒弟的情況下，還提出了一個辨別她們身份的法子——拿出離魂陣和聚陰陣。

    就像是提前知道了他們的來意，在刻意引導他們一樣。

    當她得知了這兩個陣法的存在後，第一反應便是此地有靈陰草！那一瞬間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情緒處在一種極其興奮地狀態。

    緊接着，她根據當時的情形，做出了判斷。

    她因自己沒有察覺到村長的氣息，而村長又輕易躲過了寧淑妍的攻擊，由這兩點判斷村長很厲害，若正面對上自己不一定是對手。

    而後，由村長一系列口不對心的表現，判斷村長被下了某種禁制，判斷有人能輕而易舉地要了他的命。

    當她問起村長「現在是何年何月何日？」村長渾身僵硬彷彿下一秒就會被人殺死的表現，讓她更加確信，那位前輩可以輕易抹殺村長。

    基於這三個判斷，她發自內心地不想對上村長和那位前輩。

    那兩人在潛移默化中，成爲了絕對可以壓倒她的存在，成爲了她潛意識裏不想視爲敵對的存在。

    以至於當得知那位前輩只留下蛇鷲時，她錯誤地以爲那是一個好消失，是一個可以達到和解的消息。

    她甚至一心只想趕緊完成那位前輩交代的事情，然後取完靈陰草，離開煙渺村。

    根本沒有留意到正真的危機就在她身旁。

    「從村長說出離魂陣和聚陰陣時，那位前輩就已經依靠水月鏡幻化出的幻影，僞裝成了那六人中的一人。」蘇奕緩緩說道，他也逐漸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從林峯六人被送出幻境時，那位前輩便開始了佈局。

    先是以離魂陣和聚陰陣爲引，告訴他們三人這裏有他們想要的靈陰草。他們爲了得到靈陰草相關的消息，一定會打起十二分精神，幫那位前輩。

    而後前輩留下蛇鷲，就是爲了給他們造成，就算他們就此離開，前輩也不會傷害他們的假象。

    這樣一來，他們

    就會在相對輕鬆和諧的氛圍內，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前輩交代的事情。

    那位前輩不願告訴他們楚唐的姓名，也許有風賀蘭所說的不願提及傷心事，但最根本的原因是：沒有必要告知他們。Z.br>

    前輩本人便在他們之中！

    前輩的神識依靠水月鏡僞裝成六人中的一個，當六人找到祠堂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夜幕就是最好的僞裝。

    花如雪回頭，銳利的目光快速掃過林峯、風賀蘭、林曦、賀遠、林天、黃三六人。

    六人中她最熟悉林峯、風賀蘭和林曦三人，如今她只能確定，他們三人沒有問題。

    不過，很快她就鎖定了目標。

    花如雪道：「前輩畢竟只有一道神識在人界，就算用水月鏡幻化的再逼真，也只是幻影。」

    「如今我們身在水月鏡的幻境中，想要成功脫離，需要先找到與現實重疊之物。」蘇奕擡起手中的夜明珠，將四周照的更亮。

    不愧是用水月鏡製作的幻境，便是一道影子和風裏夾雜的塵土都如此逼真。

    那方一直撐着傘的寧淑妍忽然將手裏的傘微微移開，她擡頭望向頭頂，略帶欣喜地說道：「太好了，頭頂不落東西了！終於不用再打傘了。」

    一直跟在花如雪身後的林峯，仔細打量着四周，小聲說道：「你們有沒有覺得，我們在第五層，走了很久？」

    此話一出，衆人都停在了原地。

    幽暗的靈陰地宮裏，寂寂無聲，夜明珠散發出的微光將衆人的影子拉長。

    在陰影覆蓋的地方，一道道黑影撕開地面，像來自地獄的惡鬼般緩緩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