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養傷三日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青葉7字數:3298更新時間:24/06/27 16:18:35
一連三日的時間,李治腦海裏時常會出現那天太子夫婦、魏王夫婦伉儷情深、相敬如賓離開立政殿的畫面。
但好在,長樂、豫章以及城陽,這幾日都會來探望他。
尤其是長樂、豫章,也不知道是沒聽見他那天的誓言,還是不跟他計較,總之連着三日來,對他的照顧可謂是無微不至。
但即便是如此,李治還是有種被打入冷宮的悽慘感覺。
是的,李承乾被溫柔體貼的太子妃接走了。
李泰也被傷在魏王身、痛在王妃心的閻婉接走了。
而李治就不一樣了,他當天就被趕到了武德殿。
尤其是被趕到武德殿後的第一個晚上,隨着探望他的長樂、豫章、城陽帶着李明達跟李清離開後,那種被打入冷宮的感受就越發凸顯了。
於是李治第二天起來後,趴在睡榻上的他,怎麼也找不到昨夜被打入“冷宮”後,有感而發的淒涼詞。
終於有了自己第一個隨身宮女:姜楠。
長得還挺好看的,最起碼很符合他李治的審美。
一早上連同其他宮女、太監,把整個淒冷、空寂的武德殿都翻了個遍,但也沒找到他昨夜有感而發的淒涼詞。
“難不成見鬼了?”李治嘀咕了一聲。
隨後外面也傳來了李明達、李清以及長樂跟豫章的聲音。
外面天空晴朗,深秋時節的秋高氣爽讓人心情舒暢。
不久後城陽也趕了過來,五女的到來終於趕走了武德殿的淒冷與空寂。
而李治見長樂、豫章依舊絕口不提那日自己的誓言,沒有跟自己算賬的意思。
於是便讓宮女拿來了自己的斜挎包。
是的,他得討好眼前這五個姐妹了。
因爲他發現,當一個人真的“癱瘓”在牀時,唯一能指望上的還得是親人。
這一點,哪怕是剛剛跟隨他的宮女姜楠,無論有多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短時間內也給不了他想要的踏實與親切感。
城陽最是喜歡各種小玩意兒,尤其是對一些石頭、玉石之類的東西感興趣。
那一小塊兒玉石廢料,就給了欣喜的城陽。
木簪子給了豫章,硯臺給了長樂。
兩個小金步搖,銅做的,看起來還算是精緻,自然是給李明達跟李清的。
午後的時候,隨着外面的陽光漸漸偏移向房間的角落。
長樂讓豫章與城陽,帶着李明達跟李清回去萬春殿。
宮女姜楠被藉故支開,房間裏就剩下了長樂跟李治。
“有事兒?”
李治心裏突突,是不是要跟自己算勢不兩立的賬了?
其實他都已經想好了,長樂跟豫章要質問的話,自己就說是當時氣氛到那了。
李承乾跟李泰都惡狠狠地發誓了,自己要是不說點兒啥,會顯得不合羣。
但長樂並沒有質問他,而是輕輕嘆了口氣,緩緩在李治旁邊坐下。
那雙爲人母後的眼睛,如今漸漸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多了一份成熟。
“你知道因爲你們三個,讓父皇很爲難嗎?”長樂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
“爲什麼?”李治趴着側過頭,恰好能看到長樂的整張臉。
有些嚴肅、有些……悽婉。
“母后過世不過三月,你們就去了青樓喝花酒,你們想過父皇的感受嗎?”長樂開口說道。
李治臉色一僵,心頭劇震,他是真的沒想過這些。
“母后在世前,宮裏何時少了父皇飲宴?哪天晚上父皇不是拉着臣子們飲酒跳舞、通宵達旦?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鹹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
“可自從母后過世後,這宮裏可曾還響起過那《秦王破陣樂》?城陽的婚事,也因爲母后的過世而拖延。城陽可曾有半點兒不滿?”
“你只看到了父皇打你,但你知道嗎?若不是父皇重打你們三個,滿朝文武就得鬧翻天,到時候你們讓父皇如何抉擇?殺還是不殺?”
“不殺,如何懾服羣臣,如何讓天下百姓行善盡孝?殺……父皇又該如何面對母后,又該如何面對我們,豈能不痛心?”
長樂說道最後淚流滿面,一隻手下意識地撫摸着李治的額頭,像是在安撫着李治的不安與滿臉的愧疚。
“對不起……。”
李治扭過頭,把臉埋進了睡榻中,無顏見人。
“你的那首詞,在父皇那裏。今日朝會後我去見父皇,看父皇望着你的那首詞在偷偷流眼淚。雉奴,你知道父皇爲什麼讓你搬進武德殿嗎?”長樂撫摸着李治的後腦勺問道。
“因爲他要把我打入冷宮。”臉埋進睡榻裏的李治甕聲甕氣,語氣中帶着些委屈跟不滿。
但卻是把長樂給逗笑了,沒好氣地隨手輕拍了下李治的後腦勺:“你知道什麼是冷宮嗎?還把你打入冷宮。”
“我當然知道。不過……反正我知道錯了,以後我會改的。”李治說道最後,再次扭頭看向臉頰帶着淚痕的長樂。
長樂看着李治那有些通紅與內疚的眼神,不自覺地又流下了淚水,連連用另外一隻手擦拭着。
“父皇讓你住進武德殿,是希望你快快長大。而不是什麼要把你打入冷宮。”
姐弟二人在武德殿促膝長談,立政殿內的李世民,不自覺地再次拿出了今日上朝前,他偷偷跑進武德殿看望李治時,在那睡榻上發現的那首詞。
這首詞的紙有一半帶着哈喇子,字跡也不是很工整,歪歪扭扭,跟李治平常吹噓的天骨遒美的瘦金體書法相差萬里。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慼。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
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
守着窗兒,獨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婦人之見。”
李世民哼了一聲,不滿地將手裏的紙扔在桌面。
目光卻是一直靜靜地望着那字跡潦草的詞:“裝裱好放至弘文館吧。”
“是,陛下。”
王相和恭敬地說道。
第一日,李世民去了武德殿。
而第二日,悄悄出宮去了魏王府,自然是探望魏王李泰,帶去了不少好東西。
也不知道父子二人到底在房間裏說了些什麼。
但當李世民離開後,魏王妃卻是聽到了李泰獨自在房間哭得撕心裂肺。
這一日對於李治而言,彷彿這武德殿也不再那麼空寂與淒涼了。
長樂會來,豫章會來。
李明達、李清更是不願意離開。
城陽還要去弘文館上學,但依舊也會來。
只是每次來時,都會看到在武德殿的書房,李明達在認真地練字。
而李清則是跟李治在睡榻上,滿手滿臉黑乎乎的,像是沾滿了墨跡。
睡榻上、睡榻下散落着諸多筆畫簡單的紙張。
拿起來細細端詳,像是畫作,但又好像哪裏不一樣。
到了晚上時,李明達、李清會跟着長樂、豫章住在萬春殿。
雖然兩個小家夥很想跟他們的九哥同住於武德殿,但因爲李治的傷勢,兩個小家夥只好含淚離去。
到了第三日,太醫再次給重新上藥後,李治感覺輕了很多。
午後時,已經可以獨自下榻,就是走起路來姿勢有些僵硬,深怕牽動了屁股的傷勢。
而這幾日因爲屁股的傷勢,以及每次如廁時的艱難,讓晉王殿下悟出了一個人生至理。
那就是:有時候臉面真沒有屁股那麼重要。
可能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是這個意思吧。
城陽再次從弘文館回到了武德殿,李清在旁邊依舊按照李治的指點,手裏拿着一截黑黑的炭筆,在做着充滿想象力的簡單畫作。
不遠處的書房內,李明達依舊是在認真練字。
李世民的詩、李世民的文章,甚至包括一些無關緊要奏章上的御批,李明達都在認真臨摹。
“今天看起來好多了啊。”城陽圍着李治轉着圈說道。
李治艱難扭頭跟着轉:“你又不是驢,轉什麼圈呢?”
“怎麼跟二姐說話呢?前兩日還不知道誰是驢呢,哭得那個難聽。”李靈淑撇嘴譏諷道。
“對了,大姐跟蘭姐呢?回家了嗎?”城陽好奇問道。
“沒,跟父皇去東宮探望大哥去了。”李治如實回答道:“二姐,我要是跟你說我會測吉凶、看陰陽、占卜乾坤八卦你信不信?”
李靈淑用看傻子似的眼光看着他,而後摸了摸他的額頭。
“你沒事兒吧?”李靈淑詫異着。
“你知道杜荷嗎?”李治甩開李靈淑的手問道。
李靈淑的神情,明顯變得多了一絲扭捏跟羞澀。
不過看着李治那不似玩笑的目光:“當然認識啊。”
“你怎麼認識的?”李治驚訝了。
“去東宮的時候見過幾次啊,怎麼了?”李靈淑奇怪道。
剛剛李靈淑的羞澀跟扭捏,並沒有逃過李治那探究的眼神。
所以當李靈淑說認識的時候,李治的心就不斷往下沉。
畢竟,俗話還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
而後在李靈淑的不斷催問下,李治顯得有些魂不守舍的說道:“沒事兒,我就是覺得他不像好人。”
“哼,就你像好人?”李靈淑不屑道。
李治徹底絕望了:“完了,李靈淑可能已經無可救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