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才動萬波隨

    “哈哈哈，有失體統！有失體統！”

    “咦，這一篇荒謬絕倫，但也很好笑！”

    譽王坐在船頭甲板之上，涼風習習，吹動着他手上的話本書頁。

    譽王手中捧着一本書，笑的前俯後仰，毫無形象。

    他們一行已是乘船離開谷哥城，沿着運河北上。

    “還有沒有？有就拿出來！”

    錢謙益等人侍立在譽王身後，看他看完一本，忙不迭遞上一本本書冊，動作比陳年老太監還要諂媚：

    “王爺，您看這本，此乃錢某精挑細選的典藏版本，情節曲折入勝，最後又發人深省，這一本好看！”

    “哦……哈哈！”

    歡聲笑語傳來，隨着微風落入遠遠垂釣的孟行耳中。

    傍晚了，天涼了，但清涼的空氣吸入肺中，仍有一種焦灼之感。

    孟行深深吐出一口氣，排除來自那邊的干擾，凝神屏氣，專注於垂釣之上。

    魚線之上沒有浮標，全憑手上粗糙的魚竿連接魚線，再通過魚線來感覺來自魚鉤的觸感，從而感覺自魚鉤之處的變化，在腦中形成一副水底的圖案。

    此時絕對不宜以倒影之法來查看水底魚鉤，否着就好像用水底監視器來釣魚一般無趣，也不能鍛鍊功夫。

    或者催動眼力看穿水下世界，也就失去了鍛鍊的本意。

    上次將獲得的一頁神仙信武道心得帖，在孟行有足夠的成就點解析之後，已將它的內容分析成爲孟行能更好理解的文字。

    這一頁武道心得貼上，其中有三段文字描述了一則故事，這個故事叫做《賀強釣魚至今未歸》。

    神仙信曾在蜀地偶遇到一隻釣魚佬，兩人素不相識，但在野外一口野塘一起枯坐三天三夜，一同釣上各種魚類共三百六十一尾，而他以一尾之差輸掉了這一場不是比試的比試。

    當時神仙信已是打開天地二橋，初登《氣動境》的先天高手，氣息敏感體感一觸即發，居然在釣魚上比不過那個釣魚佬，這件事令他大大驚奇。

    後來得知那個名叫賀強的釣魚佬癡迷於釣魚到了廢寢忘食、婆娘也不顧的地步，令神仙信心生感慨。

    再後來有一次神仙信在東海之上與東海鰲神比試釣鯨，最終勝了東海鰲神一籌，根據神仙信描述，得勝的原因歸功於他與賀強交談後的感悟，所以記下賀強釣魚至今未歸的故事。

    這個傳奇武者癡迷於釣魚也是聞名遐邇的事，是一個公認的資深釣魚佬，他在心得帖上大肆描述釣魚的軼事，很難不被認爲是“浪費篇幅”，畢竟大家是來學練功的，不是來學釣魚的。

    而這一頁武道心得帖的拓本，原也是王家“精挑細選”才捨得放出來籠絡清風老道等人做事，多半被認定不具有太大的價值。

    畢竟這一頁一半都是神仙信在吹噓自己的釣技有多厲害，活像爲了釣魚已經到了拋家舍業的瘋魔地步。

    不過這一段上也的確有一句似與武道有關聯，叫做：

    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才動萬波隨。

    似乎是與《氣動境》有關。

    氣動境，已是先天高手。

    孟行這個《淬體境》來練，恐怕是高攀了，不過孟行自己也有理解，自己的感悟。

    因爲他的倒影法與這一句有着一些異曲同工的意境，

    如果能依靠手中的魚竿來“看清”水底變化，對這天地之間的氣息流動，無疑是“體感”萬氣的法門。

    內力什麼的，也是一種“氣”吧。

    孟行想着，他開了眼竅凝聚了英靈之眼，能清晰看到世間許多氣息流動，耳朵塑造了英靈之耳，能聽到很多普通人聽不到的聲息，但是否因爲眼睛和耳朵太過犀利，從而耽誤了體感感應這個世界的能力。

    就好像如果口鼻不能呼吸，那嬰兒在母體羊水之內，是用皮膚呼吸的麼？

    先天的狀態……

    如果眼不能視，耳不能聽，是否能鍛鍊體感，使皮膚都懂得呼吸？

    正想的時候，遠處有一艘船在慢慢靠近。

    雙方遠遠地打着旗語，在耳朵可以聽到喊話聲的距離，那邊有人揮手叫喊道：

    “聽到嗎？聽到嗎？”

    “什麼事！”

    “看你們船上掛着‘孟’字帆，莫非船上是南陽郡的解元孟行孟三元麼？”

    “是啊！”

    對方掏出兩本書揮舞着：

    “的確是那個《情挑貴女》、《一龍雙風》的孟行嗎？”

    “哈哈哈！是啊！”

    氣氛驟然間便歡快起來了。

    孟行握杆的手不由抖了一下。

    旁邊靜立養氣的大總管黃大樓感應到了：

    “解元公心亂了。”

    “……”

    孟行無可辯駁。

    世事難料，孟行遇刺的事件，經過錢謙益等人的傳播制造輿論，但是衆口相傳之下以訛傳訛，外頭的風波、輿情變成了不可控之勢。

    望海樓四首思登上樓頂、《千金書》開篇改一字的傳奇揚名之戰，再到谷哥城遇刺，足以令人扼腕氣憤。

    然而這還不夠精彩。

    若是夾雜一些此人與王家大小姐、二小姐的恩怨糾葛，以及此人令人津津樂道的曠世容顏，又事涉另一位有名的書生許仙，那麼便足夠形成第三者插足事件等演化傳聞。

    這才是膾炙人口，引人入勝的故事。

    故事不斷發生變化，演變出貧家少年情挑富家貴女，喊出莫欺少年窮的經典戲碼，遭到富二代打壓而逆襲的劇情……

    諸多版本！

    谷哥城的酒樓茶樓每日更新的最新評書，內容勁爆離奇曲折刺激，達到了令當事人聽到也要瞠目結舌的地步。

    還有許多人趁機印售話本售賣，銷量驚人。

    只因隨着孟行、許仙的名氣愈傳愈大，許多人便願意爲他們的名字而買單，不管消息有多離譜。

    沒想到離開了谷哥城，在江上還要不斷遇到慕名前來拜訪的人。

    孟行緊了緊臉上的面具，索性閉上眼睛，閉上耳朵。

    哎，有時候看不到，聽不到也是挺好的！

    孟行運起鼎勢，好像一個千斤鼎穩穩扎在船沿，任憑風高浪急都穩如泰山。

    眼不能見，耳不能聽，握着魚竿的手分毫不動。

    魚線隨着江水、風向而四處撥動，又因沉在水底的魚鉤、配重墜着而生出反向的力，移動起來毫無規律。

    黃大樓養着氣，注意力也在感應着水底的江流而變化。

    一尾江魚甩動強而有力的尾部，撥開水流快速接近，它注意到了擺動的魚餌，轉動方向猛撲上來，是一條兇猛的食肉魚！

    上鉤了！

    黃大樓想着，卻看到那魚餌忽然往上一動，從江魚脣邊擦身而過。

    “嗯？”

    江魚幾次撲咬，都是差一點咬中魚餌，已經起了氣性，黃大樓卻知道，這是孟行在逗弄着它。

    黃大樓絲毫不懷疑，孟行能看到水底的情形，只因此人塑造了英靈之眼，目光銳利。

    但是他既非釣魚，又何苦戲弄魚兒呢？

    且他故意閉上眼睛，應是故意不看。

    直到第十次，狡猾的魚兒換了一個攻擊角度，順着江流的方向撲擊，這才成功咬中了魚鉤，一口吞入腹中。

    黃大樓聽到耳邊孟行一聲輕輕的嘆息，隨着魚線甩出水面，一條亮白的江魚“躍”出水面，落在甲板上活蹦亂跳。

    黃大樓知道孟行是因爲沒能使魚鉤躲過江魚狡猾的襲擊而懊悔，但能避開江魚連續九次撲咬，其實已經非常了得。

    黃大樓不由感慨道：“解元公好本事。”

    別人釣魚，是魚動、魚鉤動、線動，魚竿動，才到手動。

    但此人是魚動、手動、魚竿動、線動，最後魚鉤動，使魚兒咬不上鉤。

    後者是過來自魚鉤的移動來感應周邊“波動”，從而做出反應，避開魚的撲擊。

    兩者一正一反，但其中難度差距何止百倍？

    此人全無內力，能做到剛纔的事才是最令人吃驚的。

    閉着雙眼，是全憑手上的感覺麼？

    這是何其恐怖的天賦？

    黃大樓與孟行初遇時，此人還沒有武學基礎，如今才過了兩個多月，看此人皮膚如玉，神華內蘊，倒好像神功大成返璞歸真一樣的狀態，令人不得不懷疑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難道是英靈反哺？

    想到上次在玄幽山時，此人英靈之眼與肉身契合，眼光刺人的狀態，好像是他英靈修煉到養靈境的狀態一般。

    而此人明明英靈還未塑造完整。

    黃大樓不禁感慨，這個世界上真有令人不可思議的事，不可思議的人。

    “嗬！好大一條刀魚，晚上大家有口福了！”

    這時，船公已經笑呵呵地將刀魚拿住，順着黃大樓的話讚歎不已：

    “解元公的確好厲害的釣魚本事，這麼大的刀魚平時可不常見。”

    而旁邊同樣看到孟行的收穫，大聲道：

    “這就是《獨登望海，中江釣情》本事麼？這釣技的確非同一般。”

    “哈哈哈！”

    “……”孟行道：“把這條魚放了吧，他們不配吃。”

    旁邊那羣人又道：“哦，難道這又是《二戲貴女，江中別戀》的套路麼？”

    “……”孟行不由頓了頓，仰天長嘆：“船公，這條魚等下紅燒給他們吃，記得多加料酒！”

    船公啞然：“解元公，加太多的料酒醃製，魚便不鮮了。”

    “一定要多加，因爲味兒太騷了，我怕他們吃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