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天守閣

    現在就算洛予已經收回了異能，他也沒了起來的力氣。

    要不是能力者的身體素質，他可能就不止是休克這麼簡單了。

    利衣重新撿起被他們弄髒在地的生活用品和糧食，面無表情地從洛予身邊走過。

    “我以爲你會殺了他。”洛予說。

    利衣停了下來：“殺人犯法。”

    “可你在電梯想殺我。”

    “電梯沒有法。”

    洛予看了她許久，低頭笑了。

    滿身尖刺的粗鄙，卻有感恩善意的修養。遵循混亂中的法度，卻逆反規則內的禁令。

    “有什麼好笑的。”

    她看了眼她手裏提的東西，然後低頭翻找了一下，拿出了和洛予手中牌子不同的啤酒，丟到了她的袋子裏。

    “雖然對我來說是大忙，但對你不過是一次簡單的善心大發。要想我因爲這個感激涕零還是死心吧，頂多送一罐過期啤酒。”

    看着這份彆扭的“謝禮”，洛予終於笑出了聲：“老闆都說了沒過期，你怎麼謝人還要擺出一副自己不好惹的樣子？”

    “這裏是陸地。”她說，“好惹的活不下去。”

    無論是層內還是層外，她只想安穩地活着。

    只有這樣，弟弟妹妹才不會餓肚子。

    “你不是F吧。”

    F級的異能再強，也無法對E級造成壓制性傷害。

    洛予略微思考了下，並不遮掩：“有點不太穩定吧，我也還在摸索。”

    利衣沒再繼續問，臨走前，她看了看四肢血肉模糊男人，又上下掃了眼洛予潔白的裙子。

    “你裙子很好看。”

    說完，她重新隱入了屋舍窄道。

    洛予低頭看了眼自己穿着的純白長裙。

    她是爲了更清楚看見自己的傷口而選的顏色，畢竟她比較嬌弱，一受傷就斷片。

    但利衣的這句話，應該不是單純在誇她的裙子。

    她看出了裏面的羨慕。

    對能力，或是平凡的羨慕。

    遠處，昏暗的路燈在一個人影身前半米處消弭，看不清晰那雙若隱若現的金色瞳孔。

    他身姿挺拔，穿着得體的黑白中山裝，銀色的短髮和白淨的臉昭示着他完全不屬於這裏。

    原本跟蹤洛予的希維爾將視線默默掃向利衣離開的方向，然後消失在了原地。

    ……

    洛予回到紅海出租房時，九州已經關閉了人造日光，整個海域變得陰鬱不少。

    她從冰箱撿了幾罐啤酒，一個人爬到了屋頂上。

    此刻，無數發光的水生動植物在穹頂之上顯現，構造出星羅棋佈的夜空。

    在沒來到紅海之前，洛予也不敢相信，海底還存在着這樣一處密度與其他海拔不同海域。

    在這裏，人類可以自由行走。

    每一個抵達紅海的人，因爲身體開始異化，而能夠適應此地的生存。

    人類的加入讓這裏變成了一片獨屬於海底的鋼筋森林，人們像在陸地上那樣井然有序地生活着。

    但不知爲何，每一天從夢中醒來，都有一股無以言語的空虛感。

    像歌裏傳頌的那樣，我們暫居於此，不問將來。

    “叩叩——”

    洛予坐起身，從閣樓上向下望。

    看到了自己門口站着的女人。

    聽到上面動靜的長髮女人退了兩步，擡頭，看到了洛予：“洛小姐。”

    洛予重新盤腿坐到了屋頂邊緣。低頭問她：“你怎麼知道我住這？”

    這個在電梯裏極度沉默，卻又在關鍵時候出來站她的女人，她很有印象。

    “調查居民住址對我們來說不難。”

    “我叫張巧，去負二十一層是閣主留下的助你過層的指令。能聊聊嗎？”

    洛予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她的着裝，衣服都沒換就找來了，看來對方比自己急切。

    她放下來啤酒：“上來坐吧。”

    張巧環顧了四周一圈，然後抓住一根欄杆，幾個接力就翻上了洛予的屋頂。

    坐到了她的身旁。

    “在聊之前，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來自紅海排名前三的公會，天守閣。閣內擁有的戰力和政府同級，B級以下甚至無法觸摸到本閣的門檻。”

    “天守內設四堂，兩個在明，兩個在暗。”

    “明面上我們下潛最深的成員剛剛通過負七十五層，實際上孤狼木刊也是我們的人，現在他已經抵達了負八十三層。”

    “我和你說這些並不是想告訴你我們有多厲害。”

    “而是爲了讓你接手時，有所準備。”

    一陣水波拂過。

    靜謐而祥和。

    張巧：“你怎麼……不說話？”

    被嚇到了？

    也是，任何一個人剛進入電梯就被告知要接手紅海的超級公會，都會震驚地說不出話。

    洛予拿起啤酒罐，仰頭喝了口，幽幽道：“我是i人。”

    “……”

    “我能問個問題嗎？”

    張巧示意她說。

    “你們閣主是誰？”

    她嘴脣嚅囁了下，沒有給出答案。

    “你不是要去負一百層嗎？”她說，“我們可以幫你。”

    洛予見她轉移話題，便開始收拾起散落在閣樓的空罐子。

    正好她也有些困了。

    “你走吧，我沒興趣。”

    她攔住了洛予將要收起的最後一個啤酒罐。

    “不，你有興趣。”

    “……”洛予欲言又止，“你還怪自信的。是好事，嗯……好事。”

    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記得幫我扔。”

    然後直起身，準備離開。

    “我們的閣主是林夕葉！”

    洛予腳步停住，氣氛在這一刻變得凝滯，她轉身，收起了一身的懶散。

    她看着她的眼睛，想要尋找到一絲騙人的蹤跡。

    卻找不到。

    但洛予，並非是個輕信別人的人。

    “用一個失蹤的人做噱頭，你們比我想得更令人反感。”

    “她沒有失蹤。”她再次猶豫，“她只是……在躲他。”

    洛予眉頭緊蹙：“誰？”

    她神情凝重：“奕麟，藍海神族的二殿下。”

    “那個被姐姐重傷的人魚？”

    這是洛予第一次知道這位二殿下的名字。

    原來不是希維爾。

    那他追殺姐姐做什麼？

    “看來你知道的還不算少。”張巧鬆了口氣。

    只要洛予知道這些，談話就不會太難。

    “你知道希維爾嗎？”洛予忽然問道。

    張巧瞭然：“你是說負二十一層的那個人魚吧，他是奕麟的親弟弟，神族三殿下。”

    “他爲什麼要追殺姐姐？”

    “他和奕麟關係很好，但也不排除另一個原因。”

    “什麼原因？”

    “你姐姐，偷了藍海的東西。”

    洛予呼吸慢了一拍：“什麼東西？”

    她的腦海裏閃過一個詞——藍海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