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繼續下潛

    陸地，軍區醫院院長辦公室。

    “利馬上將，這麼急着找您過來是有件事需要告訴您。”年邁的男人推了推眼鏡架，將一個影片放到了他的面前。

    是病房夜晚的監控。

    鏡頭放大，病牀上的洛予由平靜轉爲抽搐。

    還未等他開口問，便發現了端倪。

    洛予身上裸露出的潰爛皮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利馬的眼睛逐漸睜大，隨即變得暗沉：“小予現在在哪？”

    “病房。”

    “她的眼睛……”

    院長搖了搖頭：“可能因爲黏膜無法再生，所以比較困難。”

    “今早我們對她進行了一次全身體檢，她的身體情況甚至超越了最初，各細胞的活躍程度也顯著提升。我院一致認爲需要對洛予小姐……重新評級。”

    利馬用手示意院長再多說一些，院長朝他遞來疑惑的眼神。

    “原因啊，這可是廢海水，無藥可醫！原因呢？”

    “這得問您。”

    “你們醫院都不知道，我們……”

    利馬忽然停住了，他想起來了還在覈查的負九層覆滅現象。

    院長慈祥地朝他點了點頭。

    ——

    “怎麼樣了，利馬叔叔。”洛予睫毛輕顫，平靜而又祥和的目光空洞呆滯。

    “還是……F。”

    洛予溫和地笑了笑。

    利馬觀察着她的臉色，有些擔心她會失落。他清楚地記得剛剛說要爲她重新評級時，她臉上的緊張和期待。

    昨晚的情況他也已經找洛予瞭解過了，她本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姐姐今天還好嗎？”她問。

    利馬一愣，隨即道：“嗯，一切照常。”

    對一個剛經歷生死，又極度渴望家人回來的孩子，他說不出口。

    “說說負九層吧，都發生了什麼？”他轉移了話題。

    洛予沒有察覺什麼不對，很快進入了回憶。

    “這一層是戰力層，獵殺黃藍紋章魚。我們分成了兩組，一直走到了最後……然後在它的老巢，看到了一條人魚。”

    “人魚？！”

    洛予點了點頭。

    人魚作爲電梯內最高血統的存在，一般都在守層者的統治者陣營內。

    偶見於負五十到負一百層。

    怎麼可能在負九層？

    “那就不奇怪了……”量化等級爲S級的人魚，殺死人類就像踩死螞蟻一樣簡單。

    “我們會調查爲什麼負九層會出現人魚，你這些天好好休息，留院觀察一段時間再出院。”

    洛予點了點頭，送走了利馬。

    她摸索着走到窗邊，陽光下琥珀色的眼睛一點點變暗，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澤。

    若是細看，會發現她的眼睛，正在一點點恢復焦距。

    昨晚，她的腦海裏響起了來自電梯的聲音。

    只在進入電梯選層時才會聽見的聲音。

    【編號06，由於編號25使用“藍海的祝福”，選定您成爲意識儲存體。您將繼承其所有能力，直至意識消散。】

    【檢測到機體基因已癌變至臨界點，觸發被動“人魚的眼淚”。】

    【清除所有負面狀態，機體恢復中——】

    藍海的祝福……

    編號是藍海賦予的隨機數字，會空缺，但不會重複。

    沒有人知道編號意味着什麼，但有傳聞二十位在冊的S級異能者，他們的編號都在三十以內。

    這讓自己的編號看起來更像個笑話了。

    姐姐不是正在療傷嗎？爲什麼忽然對她使用這個明顯來自藍海的東西……意識儲存體……

    洛予握了握拳。

    她不會不知道這個詞意味着什麼，很可能姐姐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

    連九州政府所在的黑海也沒辦法嗎？

    明明是一樣的病，活下來的卻是身體素質更差的自己，這像話……

    洛予愣住了。

    剛剛電梯說，觸發被動“人魚的眼淚”……

    黑海都無法獲得的東西，卻早早就施放在了她的身上。

    而她這輩子，只在前天見過傳說中的人魚。

    爲什麼要救她？

    忽地，洛予的眼睛亮了亮。

    那個人魚守層者見到她時，叫了姐姐的名字……

    不對。

    不是他。

    他只一個眼神，所有人都在她面前血肉爆裂而亡。

    紅色幾乎模糊了她的視線，內臟糊了滿牆，粘連各處。她明明身處洞穴，濃郁的血腥和畫面的衝擊卻讓人彷彿置身於怪物的臟器中。

    他的緩緩走向她，美到令人窒息的臉上掛着怡然的笑，然後不帶一絲善意地說出姐姐的名字。

    隨即擊潰場地，將廢海水灌入。

    所有人都死得乾脆，唯獨她被折磨。

    所以人魚的眼淚不是他的。

    難道是那個擁抱嗎？

    人魚是負五十層以下才有可能現身的統治者陣營，她有預感，只有下潛，才會有答案。

    至少，能給她這支離破碎的家一個交代。

    一週後。

    利馬在醫院花園找到了鍛鍊身體的洛予。

    感受到有人靠近的洛予轉身笑道：“利馬叔叔你來了。”

    利馬有些疑惑地指了指她被白紗矇住的眼睛。

    洛予知道他的意思：“半瞎，能看見不能看清。”

    利馬恍然地點了點頭，心下頗有欣慰。

    洛萊一家無論結果如何，他們對人類的付出他一直都看在眼裏，從私心來說，他也希望洛予能安穩地過完一生。

    “我要繼續下潛。”

    利馬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陽光下的少女，軀體健康的她尚且承受不住電梯，更何況如今的半殘……

    但他知道這家人的性格，決定的事沒有人能拉回。

    “小予，我可以帶你去紅海。”

    洛予表情微怔，而後有些釋懷地嘆了口氣：“能等到您這句話，也算心滿意足了。”

    這些年她不止一次提過，又不止一次被拒絕。

    她知道這是父親的囑託，不要帶她下潛。

    “這麼多年了，我現在能知道到底爲什麼父親不讓您帶我下潛嗎？”

    利馬略有踟躕：“小予，海底……不是什麼好地方。”

    洛予眼神迷茫，他嘆了口氣，把袖子挽了起來。

    以腕口爲起點向上延伸至十釐米的一片區域，布上了淡淡的鱗片。

    他在洛予錯愕的眼神中將衣袖放下：“海底不屬於人類，如果不過層，就無法遏制它的停下。”

    “最後，我們都會失去意識，被海底同化。”

    “那您……”

    洛予不敢想象，利馬上將這樣的A級，在海底都會被異化，那海底算哪門子新家園？

    所有趨之若鶩的普通人和第一批早已抵達的能力者，到底是誰在構建海底未來說？

    利馬看出了她的憂慮，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放心吧，我是忙得有小兩年不過層了才這樣，等抽了空去一趟就能恢復。”

    說到這，利馬有些無奈地笑了，“我只是擔心你，紅海統計出的平均過層時間是三月一次，這也是爲什麼九州並不提倡僱傭下潛，除非你能一輩子找到人帶你，否則沒有辦法承受這樣的風險。”

    “可陸地上的我們已經別無選擇了。”

    物資緊張秩序紊亂，失蹤人口的數值節節攀升，今天還能見到的人，明天就會不知道因爲什麼而憑空蒸發。

    “既然這樣，您就更不必帶我過層了。如果這二十層都過不去，到了紅海也是被異化的命。”

    利馬其實想要安排部下保護她過層，但洛予的執意拒絕讓他只能收起的好意，不再強求。

    洛予會拒絕還有一方面的原因，她有需要測試的東西。

    姐姐的意識體儲存在她體內，會發生什麼，她需要重新探索一下這副新生的身體。

    如果利馬在場，她的異樣應該很快就會被九州政府盯上。

    這個讓她家破人亡的組織，她沒有太多的好感。

    她要自己下潛到底，當面問問她的父親，這個窮兇惡極的電梯究竟有什麼魅力，讓他背叛政府，背叛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