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6 祕紋

    吉蘭看着老師的手臂，暗暗咋舌。

    已經年過三百的白髮老者，其臂膀並無贅肉，肌肉線條極爲明顯。但更爲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密密麻麻，猶如刺青般的鍊金陣。

    粗略一瞥，吉蘭起碼窺見了四五十個。

    這些鍊金陣有大有小，大如巴掌，小如指甲蓋的普萊士硬幣。且這些鍊金陣並非獨立存在，而是大套小，層層疊加。

    從而構建出了一幅繁複卻不凌亂的神祕“繪卷”。

    ‘分解術與重構術的鍊金陣，各有24個，相互套嵌，又分支出“流動”、“引導”、“鏈接”和“加速”等輔助鍊金陣。’

    ‘且這些鍊金陣，幾乎都是尋常神祕學裏不存在的高階知識，極可能是由老師獨自研發……’

    吉蘭眼神一凝。

    他大致辨識出了這些鍊金陣的大概用途，都是爲了使鍊金術更高效，更強大而設計。

    同時吉蘭也暗暗感慨，這每一個鍊金陣，都堪稱鍊金術的巔峯，是瑰寶般的知識。

    老師帕拉能夠將它們統合爲一，如同機械結構內部的齒輪般嚴絲合縫地咬合，發揮出聯動效果，實屬不可思議。

    這種規模的套嵌鍊金陣，其設計難度幾乎超過了人類思維的極限，堪稱奇蹟。

    噼啪！

    倏地，帕拉伸出食指。

    其臂膀上的鍊金陣一個接一個亮起了紅光，而指尖突然迸發出猩紅的電弧。

    只見帕拉朝吉蘭一笑，又屈指一彈。

    啪！！

    猩紅電弧騰躍而出，彷彿拉出一道扭動且不規則的紅芒細線，瞬息之間，落到了房間角落的盆栽之上。

    那盛開的天竺葵中，一朵粉色球苞被電弧擊中，頓時分解成了齏粉，匯聚成流，迴歸帕拉的掌心，又凝結成一朵綠豆大的天竺葵“微模”。

    “這就是我耗費上百年時間，將‘分解重構術’開發至極限的成果……我爲這種力量取了一個名字，叫‘賢者祕紋’。”

    帕拉沉聲說道。

    “在鍊金術這門大學問中，‘分解重構術’只是一種高階知識裏的基礎……從古自今的煉金術士們，幾乎只把它當做煉製物品時的‘便捷工具’。”

    “可我認爲，越是基礎的東西，越接近真理……直到今天，我依舊堅信。”

    吉蘭深吸口氣，頗爲認同老師的觀點。

    以他目前的神祕學造詣，很清楚一點，那便是“分解重構術”確實只適用於研究煉製。

    它的局限性過大，由此決定了它幾乎不可能參與戰鬥。

    其一，“分解重構術”依賴鍊金陣，且啓動緩慢。

    其二，它對活物極難生效。（煉金術士們公認，是靈性的存在造成了嚴重干擾）

    其三，它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用以滿足物質“等價交換”原則。

    其四，它有距離限制，一般只能通過實打實的觸碰，才可發揮作用。

    可吉蘭親眼目睹了老師的能力後，卻被硬生生扭轉了這種觀念。

    帕拉·賽爾蘇斯憑藉一己之力，改變了“分解重構術”的定義。

    四個限制，皆被打破！

    而這些，不僅僅源於帕拉的才學，還有一個關鍵契機……

    “吉蘭，你且記住。”

    帕拉沉聲道。

    “‘賢者祕紋’的刻畫，必須依靠‘哲人石’的幫助，否則這種力量就如同空中閣樓。”

    “哲人石不但可以提供大量能量，從而同時催動如此之多的鍊金陣，還因其蘊含大量靈魂之力的緣故，可以壓制生物體內的靈性干擾，實現抹殺生命的目的……”

    聞言，吉蘭眉頭微蹙。

    他結合老師的話，不由聯想到了《銀瓶》中的故事，於是沉聲問道：

    “老師，‘哲人石’的煉成，真的需要大量活人作爲材料？”

    此話一出，白髮老者當場被硬控了數秒。

    他深深看了吉蘭一眼，那種眼神彷彿是在說“果然還得是你”。

    帕拉稍作沉默，略微感慨道：

    “吉蘭，你的殺心過重了。”

    他先是點點頭，又搖頭。

    “我作爲當世第一個煉製出‘哲人石’的人，也曾有過這樣的疑問……但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人類靈魂確實是‘哲人石’的主材料——”

    “但並不一定要活祭！”

    帕拉將身體前傾，腦袋湊近，一臉嚴肅地說：

    “想必你已經知曉了這個世界的本質，其存在着兩條凌駕於十二真理律法之上的規則。”

    “嗯……”吉蘭點點頭。

    他想起了自己曾在《啓蒙火種》系列影片中，觸發了二月司辰“導演”所佈置的後手，令其使徒“御用演員”A先生覺醒，從而轉告了“導演”給他的留言：

    “萬物皆有存在，存在即有痕跡；萬物皆會入夢，夢爲真實倒影。”

    吉蘭將這句話一字不差地道出。

    帕拉點點頭，很是欣慰。

    “是的，萬物皆有存在過的痕跡，這是塵世至高規則……我正是受此啓發，找到了煉製‘哲人石’的另一種方法。”

    他略作停頓，又道：

    “人死後，靈魂是存在於物質界的一種痕跡和證明……它的本質，其實是一種能量，會在人徹底死後，短暫留存，隨後消失。”

    “通過長達上百年的研究，我發現，靈魂的最終去向，是‘神之鄉·託亞蘭’。”

    “準確來說，是‘神之鄉’的‘迴廊’，一個名爲‘黑色墓園’的地方……那裏的外圍地帶，叫做‘地獄邊境’，亦是魔鬼的發源地。”

    帕拉直視着吉蘭的眼睛，沉聲道：

    “魔鬼的本質同樣是靈體的一種，我曾與莎黛·巴爾比娜一同研究過它們，可以很肯定這一點。”

    “根據莎黛的一些研究記錄，我又抽絲剝繭地挖掘出了某個真相……”

    “什麼真相？”吉蘭聽着老師嚴肅的語氣，不由屏氣凝神，發問道。

    “魔鬼是由人類靈魂轉變而成的另一種存在形式。”

    帕拉說道。

    “它們的出現，與七月司辰‘正午曙光’的失蹤，有着必然聯系。”

    “魔鬼是由人變的？”吉蘭一怔。

    “這種說法並不準確。”

    帕拉搖頭。

    “人死後一切消散。我說過，靈魂只是一種能量，並沒有其生前的任何印記……而在地獄裏，存在一種真理律法，它可以將這種能量轉化爲魔鬼。”

    吉蘭的腦子裏閃過一道電光。

    他幾乎脫口而出：

    “等價交換？！”

    “可以這麼說……”帕拉感嘆一句。“但這是一種變質的等價交換。我在弄明白這一切後，便產生了一種既視感。”

    “地獄宛如一個巨大的熔爐，它在源源不斷地吸收塵世裏的亡靈，通過律法的作用，不斷創造出魔鬼。”

    “這個過程，彷彿嚴格遵循着鍊金術的‘汞硫鹽理論’，只不過發生變化的不再是硫磺、水銀和鹽，而是肉體、意識和靈魂。”

    “……”吉蘭陷入了沉默。

    辦公室內，一片安靜。

    吉蘭被老師闡述的這個真相所震撼。他從未想過，這一切是那麼符合他對“地獄”的印象，又是如此合理。

    在前世中，他對西方的宗教文化也有一定的瞭解，所謂的天堂地獄，似乎都有類似的概念，是人死後的歸處。

    但在這個異世界，一切雷同的定義都只是表面相似罷了，本質卻完全不同……

    它們遵循着異世界的兩條至高規則，十二條真理律法，宛如一臺嚴絲合縫的機器，不漏破綻。

    過了半晌。

    吉蘭這才擡起眼簾，問道：

    “老師……難道你另闢蹊徑的方式，是將魔鬼作爲材料，替代了人類靈魂，用於煉製‘哲人石’？”

    “沒錯。”帕拉頷首道。

    吉蘭眉頭一挑，沒想到還能這樣。

    帕拉又補充道：

    “但如果僅用一般的魔鬼作爲材料，需要的數量龐大，極難湊齊。所以，地獄領主、魔鬼貴族一級的存在，才是最佳的選擇。”

    隨着老師這句話一出，吉蘭隱隱感覺到自己的中指上，那藍寶石戒指輕微顫抖了起來。

    似乎是薇薇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懼。

    ‘魔鬼吸食人類靈魂壯大自我，帕拉老師又開創了煉金術士以魔鬼爲材料，煉成哲人石的方法……’

    吉蘭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種奇異生態鏈的既視感。

    ‘果然，不論是巫師還是煉金術士，這類研究人員才是非人生物們的剋星。’

    “吉蘭，後續我會將‘哲人石’的煉製方法也一併教授給你……但切記不要泄露，這是帝國的寶貴財富，是上位者們夢寐以求的東西。”

    帕拉鄭重囑咐道。

    吉蘭知曉事情的重要性，點頭應下。

    上位者們的“彼我”想要行走塵世，必須依靠軀殼。而自古以來，黃金被視作完美材料，可即便如此，以黃金爲基礎創造的軀殼僅能容納5階的力量。

    直到哲人石的誕生，才將這個上限拔高到了塵世的極限，6階。

    帝國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強勢地位，除了元首及其麾下騎士團的強大外，也少不了帕拉·賽爾蘇斯這個關鍵人物。

    不論是神祕學的各種理論，擡高了騎士團的實力，還是後來煉成了“哲人石”，使得“殘王”使徒們能夠以塵世極限的實力，行走於世，皆是因此。

    “好了，今天的課程就先到這裏吧。”

    帕拉看了眼窗外的夜色，開口道。

    “時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是，老師。”吉蘭點點頭，站起身行禮。“感謝您今日的教導。”

    帕拉擺擺手。

    “‘分解重構術’看似簡單，但想要徹底理解‘賢者祕紋’並不容易，多思考……並且，你最終所銘刻的‘賢者祕紋’無需和我一樣，只有伱自己理解的，才是屬於你的力量。”

    “我知道了，老師。”吉蘭道。

    他摘下帽子，再次朝白髮老紳士一禮，這才轉身離去。

    …

    …

    回到莫拉雷斯街9號的獨棟公寓，吉蘭簡單洗漱一番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坐在主臥的牀上，閉眼呼喚：

    ‘斑斕，加點。’

    在他黑暗視野的一角，那彩色數字“510”迅速閃動，直接跌落到了“10”。

    這一次，吉蘭耗費了整整500點神祕能量。

    而今天從帕拉老師那裏學習到的“分解重構術”，瞬間便將其悟透。

    但想要理解“賢者祕紋”，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老師的這門絕活，看來還是太過深奧了些。耗費了500點能量，也只是堪堪入門。’

    吉蘭睜開眼，不由暗暗咋舌。

    他旋即又嘆息一聲。

    ‘點數都用完了啊……’

    ‘可不論是推演5階原質，還是諸如鍛體術《生命星軌》、冥想法《萬花夢》、祕劍術《寰宇劍》這些，乃至“賢者祕紋”，都屬於“消耗大戶”。’

    ‘想要短時間內將它們搞定，所需的神祕點數將會是一個非常誇張的數字！’

    吉蘭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

    緊接着，他從鍊金皮口袋裏取出了一盤黑色的膠捲，上面貼着的便籤，以藍黑色手寫字跡標註着：

    《不敗傳說》

    這是鴉女士的委託物品。

    吉蘭回國後，還一直沒有來得及與對方取得聯系。

    他低頭打量着膠捲盤，略作思忖後，決定自己先觀影一遍。

    委託要求中，鴉女士並未明確說明，如果取得了目標物品後，不允許吉蘭擅自觀影。

    在神祕領域，委託若是沒有特別註明，那麼便是默許。

    恰好吉蘭眼下又急缺神祕點數，所以他打算通過這部影片，好好積攢一些能量，用於提升自己的實力。

    說幹就幹，吉蘭先是去了趟廚房，將事先讓廚娘常備的糖葫蘆拿了些，再回到二樓主臥。

    按照之前的“賄賂”經驗，他駕輕就熟地將影片空放了一遍，通過鼓掌見到了二月使徒“場記助理”赫拉·尼巴爾女士，得到了逗留機會。

    之後，才正式開始了觀影。

    他照例喚出了薇薇，然後帶着小使魔一同坐在了地上，擡頭看向幕布。

    在一陣噪點和豎斑閃動過後，黑屏退散，慢慢轉變成了一幅荒漠的俯瞰畫面。

    荒漠裏，風沙席捲。

    一座建造在綠洲裏的，由石木建築構成的巍然城市，緩緩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