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 設局

    會客廳內。

    瓦斯燈散發着並不刺眼的光亮，使得整個場景稍顯昏暗，頗有種神祕與靜謐交織的氛圍。

    肯達爾帶着兩位女孩和自己的僕人走了進來，一眼便看到坐在沙發上的青年。

    對方姿態放鬆，輕輕倚靠沙發。一頭金紅漸變的長髮簡單綁束成馬尾，搭配那熨燙整潔的白襯衫黑西褲，一股貴族氣質油然而生。

    被青年以深邃紫眸注視着，肯達爾頓時感覺到緊張。

    “佛薩卡‘黑砂集團’掌權者肯達爾，見過吉蘭外長。”

    中年男人朝沙發上的青年撫胸鞠躬，行了一禮。

    在他身畔的兩位女孩，以及身後的僕人，也都紛紛向青年行禮。

    在這個過程中，莎弗拉悄悄用餘光打量着那紫眸青年，心中不由感慨對方的外貌與氣質皆是不凡。

    但下一瞬，她便發現，對方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視線，目光掃了過來。

    莎弗拉一驚，連忙低垂眼簾，不敢再偷偷窺伺。

    “諸位請坐。”吉蘭淡淡道。

    “是，大人。”肯達爾深吸口氣，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過於緊張，然後領着兩位女孩一同坐在了青年對面的沙發上。

    “又見面了，塞娜尼小姐。”

    吉蘭微微一笑，朝那黑髮的年輕女孩道。

    塞娜尼悄悄攥緊了自己的衣襬。

    “很高興能與您再次見面，吉蘭先生……沒想到，原來您是不萊梅帝國的外交部長。”

    “抱歉，畢竟是重要公務，列車上不方便向你透露。”

    吉蘭道。

    聞言，塞娜尼連忙擺手。

    “我明白的，吉蘭先生。”

    “你能理解就好。”吉蘭笑笑。他又看向黝黑男人，問道：“那麼肯達爾先生，你這麼着急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吉蘭大人，我一直都對不萊梅帝國心生嚮往，但礙於‘黑砂集團’在九大集團中，屬於墊底的排名，業務也侷限於北部地區……”

    肯達爾老老實實說道。

    “聽說您打算在佛薩卡境內招收三名代理，負責銷售帝國特有的工業產品，所以我想爭取這個名額。”

    “這次藉着塞娜尼小姐與您相識的機會，冒昧邀請您明晚共進晚餐……另外，我還備了一份薄禮。”

    說着，肯達爾朝身後站着的僕人打了個手勢，僕人便將那四個手提箱一一遞到了他的手裏。

    咔噠。

    咔噠。

    肯達爾親自將手提箱打開，擺在了桌面上，推到吉蘭面前。

    “這些都是我過往收集的一些藏品，希望吉蘭大人能夠喜歡。”

    “肯達爾先生，你這是在賄賂我嗎？”

    吉蘭淡淡開口道。

    此話一出，直接讓肯達爾臉色微變，冷汗不自覺就從額頭冒了出來。

    氣氛隨之稍顯冷寂。

    “不是的，吉蘭先生。”

    這時，肯達爾的女兒莎弗拉連忙救場說道。

    “塞娜尼從小就和我一起長大，爸爸也待她如女兒一般……聽聞她有幸結識到了您這樣的大人物，爸爸很是激動，所以連夜趕來，打算邀請您共進晚餐。”

    “這些只是單純的禮物，絕對不涉及代理名額一事。”

    “哦？”吉蘭輕笑一聲，也沒有當場揭穿對方這蹩腳的理由。“這樣啊……”

    他目光在四個皮箱裏一掃。

    裏面裝着疊放整齊的黑膠唱片、錄像帶和膠捲盤，還有一些細小但精緻的石雕、陶塑、藝術品金器，以及裱好的油畫與戲劇書稿。

    “不萊梅帝國境內實行‘藝術令’，這些東西可都屬於違禁品範疇……”

    吉蘭莞爾搖頭道。

    “我身爲帝國外長，難道要公然違反法令嗎？”

    肯達爾咽了口唾沫，生怕惹惱這位大人物，於是沉聲道歉：

    “抱歉，吉蘭大人，是我考慮不周了，還望您原諒我的大意。”

    “您稍微挑選幾樣吧，吉蘭先生。”

    塞娜尼遲疑了一下，開口道。

    吉蘭剛打算拒絕。

    他的餘光突然迸出彩色光斑。

    只見“指引提示”的七彩字跡，竟從皮箱中的一樣物品上歪斜浮現：

    “《不敗傳說》。”

    “蘊含奇蹟力量的膠捲，由象徵二月的司辰‘導演’所創造，其中講述了一名戰士的傳奇故事。”

    吉蘭瞳孔一縮。

    《不敗傳說》？！

    這不正是鴉女士委託他，前來佛薩卡找尋的真實膠捲嗎？

    吉蘭剛打算從九大集團着手，可還沒來得及開始行動，這委託目標怎麼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他不由啞然失笑。

    事情發生得突然，但卻是意外之喜。

    “既然如此，這幾盤膠捲我便收下吧。”

    吉蘭從皮箱中，取出了三盤膠捲，其中就有《不敗傳說》。

    見他收下了禮物，肯達爾神色一喜，就連莎弗拉和塞娜尼兩位女孩，也都頗爲高興。

    “吉蘭大人，那明晚的用餐……”

    肯達爾試探性地問道。

    吉蘭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委託目標，心情不錯，倒也沒有拒絕，於是便點點頭道：

    “嗯，我會去的。”

    “太好了，很感謝您願意賞臉。”

    肯達爾連忙說道。

    “那麼明天下午，我會派人用專車來接您。”

    “可以。”吉蘭微笑點頭。

    看到他臉上的笑容，在場幾人心頭的緊張不安頓時消散，不由暗鬆了口氣。

    …

    …

    肯達爾一行離開王宮後。

    他先是將女兒和塞娜尼送回了旅店，旋即找了個理由外出。

    在外面兜兜轉轉了一大圈，最後又回到了旅店所在的街道。只不過卻是走進了另一家旅店。

    肯達爾與前臺侍者簡單說明了來意，徑直上了二樓，在過道盡頭的一間房門口停住。

    篤篤。

    他敲了敲門。

    裏面毫無動靜。

    “麥圭爾先生，是我。”

    肯達爾低聲開口。

    過了一會，門內才響起一個年邁的聲音：

    “進來吧。”

    肯達爾這才扭動門把手，推門而入。

    但他整個動作都很小心翼翼，沒有弄出太大的動靜。

    進入房間後，他便看到一道身穿長袍的佝僂身影正站在窗邊，似乎在欣賞着外面的街景。

    “事情怎麼樣了？”

    老者沒有回頭，輕聲問道。

    肯達爾笑道：

    “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但結果是好的。那位帝國來的大人收下了禮物，也同意明晚共進晚餐。”

    “很好。”老者稍作沉吟後，轉過身來，笑道：“王國內選即將開始，因古埃雷羅老先生病逝，執政官空缺了好幾個月，庫伯大臣對這個位置勢在必得。”

    “如果你能和吉蘭外長搭上關係，那麼你對庫伯大臣而言，就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聞言，肯達爾笑了起來。

    可緊接着，老者又問了句：

    “對了，這個月的打理和運作，還需要10萬‘阿佛薩’（佛薩卡王國流通貨幣，相當於3千凱撒），你那邊拿得出來嗎？”

    肯達爾先是一怔，旋即面露難色。

    “麥圭爾先生，‘黑砂集團’最近收益不佳，恐怕只能拿出5萬‘阿佛薩’，這還是從貨款裏抽取一部分的結果……”

    見老者有些失望，肯達爾連忙補充一句：

    “但如果我能成功拿到代理名額，情況一定會好起來！”

    “時間不等人吶。”老者卻搖搖頭。“明晚用餐時，你好好表現吧，爭取能獲得那位大人的好感……這可比100萬的‘阿佛薩’還要管用！”

    “我知道了，麥圭爾先生。”

    肯達爾點頭應允。

    老者嗯了聲，擺擺手。

    “回去吧。”

    “是。”

    肯達爾對老人一禮，然後靜悄悄地離開了房間。

    待房門咔噠一聲關閉後。

    老者又回到了窗邊，俯瞰着肯達爾沿街邊遠去。

    他目光深邃，卻是突然輕笑一聲，發出了與方纔完全不一樣的年輕男聲：

    “一顆棋子，換一次謀殺的機會，非常划算的買賣……如果伱死了，佛薩卡這盤棋就活了。”

    “呵，吉蘭·伊洛斯。”

    …

    …

    第二天傍晚。

    兩輛馬車如約而至，抵達王宮門口。

    吉蘭帶着女祕書萊妮絲坐上了一輛馬車，另外四名保鏢則上了另一輛馬車。

    片刻後。

    馬車駛到了王宮附近的一家酒店。

    吉蘭下車後，便看到肯達爾帶着女兒莎弗拉，還有塞娜尼早早等候在門口。

    “吉蘭先生，這邊請。”

    肯達爾擡手虛引，姿態放得很低。

    他今日着重穿了一身禮服，身畔的兩位女孩也是打扮精緻。雖然他們都是純正的佛薩卡人，膚色顯黑，但在一番裝扮的襯托下卻也頗有獨特氣質。

    “嗯。”吉蘭朝他們頷首示意，微笑着走了過去。

    一行人進入酒店後，被侍者帶到了三樓的私人包廂內。

    待衆人落座，肯達爾和侍者低聲交流了幾句，後者點點頭離開。

    “吉蘭先生，不知道您有什麼偏好和忌口？”

    肯達爾問道。

    吉蘭卻是笑笑，這個問題，自己的女祕書也問過。他轉頭朝萊妮絲示意一番，後者便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板着臉道：

    “長官喜歡煎烤與炸物，沒有忌口。”

    “好的，瞭解。”肯達爾點點頭。

    不一會兒。

    數名侍者便推着餐車而來，將桌上擺得滿滿當當。其中有一半以上的食物，都是煎烤炸類，顯然這一頓晚餐都是爲了照顧吉蘭的口味。

    “有心了。”吉蘭笑道。

    “您客氣了，大人。”肯達爾低頭道。他又舉起酒杯，朝吉蘭敬酒。“能與您相識，是我的榮幸。”

    兩位女孩也舉杯，等待着紫眸青年的迴應。

    然而，對方卻是把玩着酒杯，默默不語。一雙紫色的眼眸低垂，審視着杯中搖晃的酒液。

    “怎麼了，吉蘭大人？”

    肯達爾一臉不解。

    “您不喜歡這種紅酒嗎？我叫侍者過來換一批吧……”

    “不必了。”吉蘭淡淡道。

    他將酒杯緩緩放下，眼中所能看到的彩色詞條，依舊還未消散。

    酒杯上方，赫然歪斜着一串的字跡：

    “奇怪的紅酒。”

    “似乎摻雜着‘夢海蓑鮋脊髓液’，具有極強的侵蝕性，僅針對神祕者的王國烙印進行破壞，可在短時間內摧毀神祕者的精神意識。”

    通過“指引提示”，吉蘭輕易勘破了杯中酒液含有某種神祕毒素。

    而這種毒素，僅對神祕者作用，普通人因不具備王國烙印的緣故，喝了完全不會有事。

    ‘這頓晚餐，是專門爲我設下的“鴻門宴”？’

    吉蘭心中暗道。

    他淡漠擡起眼簾，觀察着肯達爾三人的表情。卻發現對方只是一臉惴惴不安，似乎不清楚哪裏出了差錯，讓吉蘭不悅。

    吉蘭想了想，取出了一枚黃銅懷錶。

    這懷錶名爲“惺忪指針”，是他在“午夜玫瑰”聚會時，花費1500凱撒，從5階久世者“鐘擺匠”手裏換取的神祕造物。

    它具有鑑別催眠或幻象的作用，且能夠對該力量進行反制，指向施術者的大致方位。

    咔噠。

    吉蘭單手託表，拇指撥開表蓋，對準了肯達爾。

    靜靜等待幾秒後，在對方不解的目光中，懷錶掛着的一枚黃水晶靈擺，竟開始順時針轉動了起來。

    “嗯？”吉蘭眼睛一眯。

    肯達爾竟然真的被人施加了神祕力量，遭受到了催眠或幻象的誤導。

    他的拇指又在懷錶上緣部位，按了一下機械旋鈕。

    咔噠。

    霎時間，黃銅懷錶上面的雕刻花紋綻放出微光，而時分秒三枚指針同時開始轉動——

    最後重疊到了一起，指向了七點鐘的方向。

    “抱歉，肯達爾先生，還有莎弗拉和塞娜尼兩位小姐，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件重要的急事沒有完成，失陪了。”

    吉蘭說罷，直接站起身。

    不等肯達爾出聲挽留，紫眸青年已是帶着女祕書走出了包廂。

    吉蘭沿着過道而行，朝萊妮絲道：

    “稍後我會在半途下車，你和保鏢不要停留，繼續回王宮。”

    “長官……”萊妮絲張了張嘴，最後點點頭，沉聲道：“遵命！”

    雖然不理解長官爲何這麼做，但她選擇無條件執行。

    吉蘭嗯了聲，大步流星走出酒店。

    兩人連同保鏢，一起上了馬車，徑直朝着王宮所在方向駛去。

    遠處，一棟民宅頂樓。

    一名長袍老者靜靜佇立，眺望遠方。

    “失敗了嗎？”他喃喃一句，又輕笑搖頭。“不愧是帝國外長，特別行動二組負責人……”

    “算了，以後還有機會的。”

    說完，老者轉身邁出一步，身影鬼魅，幾個騰躍消失不見。

    然而他沒看到的是，那輛逐漸遠去的馬車，突然揚起了簾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