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 銀瓶 十一

    吉蘭剛收拾完桌上的紙筆，打算上牀休息，屋外便傳來了勒梅的呼喚：

    “吉蘭，麥卡拉夫人找你。”

    ‘夫人找我？’

    吉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過來木屋學習的兩個月，麥卡拉夫人還從未單獨找過他們三位學徒。

    而且，現在天色已經很晚了。

    “知道了。”吉蘭迴應一聲。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這才推開房門，出了木屋。

    勒梅正站在外面，手指了指主屋方向，小聲提示一句：

    “夫人在閣樓等你。”

    “謝謝。”吉蘭朝其點點頭，然後邁開步子走了過去。

    平日裏，三位學徒很少會進入主屋。

    即便是一樓，也堆滿了各種大小、顏色和形狀不一的瓶瓶罐罐，少部分裏面還浸泡着一些奇怪的生物標本。

    羊皮卷軸與大部頭書籍堆放在牆角，連牆上掛着的，都是一些極其複雜的手繪圖與筆記書稿。

    彷彿連空氣之中，都瀰漫着神祕知識的味道。

    吉蘭小心翼翼從雜物之中側身走過，擡高雙腿，以免踩到夫人的這些東西。

    經過一番“跋涉”，他這才登上了木頭樓梯，藉着蠟燭的微弱光亮，上到了三層閣樓。

    樓梯走到頭，兩側都是牆，唯有前方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門。

    吉蘭上前敲了敲。

    篤篤。

    “夫人。”

    “是吉蘭嗎？進來吧。”

    閣樓內，麥卡拉夫人溫柔的聲音傳出。

    吉蘭這才推開木門。

    乍一進去，四周的燭光便照亮了他的視線，顯得明晃晃。然而閣樓裏卻並不熱，反而比外面還更加涼快，且有一種熏衣草混合着迷迭香與松脂的淡雅香味。

    吉蘭注意到，閣樓並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凌亂，反而非常整潔。

    一摞摞的書籍，將閣樓的四面牆都堆滿，中間則是三張碩大的試驗檯以及一張書桌。

    麥卡拉夫人正背對吉蘭而坐，在桌上搗鼓這什麼。其手邊，還放着一些諸如松木、芫荽、歐芹、香檸檬、苦杏仁、月桂以及橄欖油等常見材料。

    “坐吧。”夫人頭也不回，輕聲道。

    待吉蘭在椅子上落座後，夫人這才笑了起來，道：

    “稍等一會，我在蒸餾調製一些精油香水。”

    “好的，夫人。”吉蘭恭敬應允。

    他低下頭，心中卻是暗道：

    ‘原來是在調製香水，難怪閣樓的香味這麼濃郁……’

    正心想着，吉蘭突然看到了什麼，神色一怔。

    從他的角度看去，一襲銀袍的麥卡拉夫人風韻猶存，身材極爲出衆。但更加吸引吉蘭注意的，卻是夫人不經意露出的左手手背上，有着一個烙印。

    那是一個正三角圓的鍊金符號，同時，中央還有一個天秤圖案。秤的左邊是輪彎月，右邊則是個瓶子。

    瓶中裝有大海與船隻。

    ‘那是……’

    吉蘭頓時聯想到了真實膠捲《潘神》，在那部影片結尾時，薩沙與佩頓的屍體結合爲一，在神降烙印“金弓”的力量下，重獲新生。

    ‘使徒候選！’

    他在心中驚呼。

    雖然明確知曉麥卡拉夫人會在後世飛昇，成爲九月司辰“雪女士”的使徒之一，但卻沒料到，原來夫人早就被神明重點關注，還賜予了象徵“使徒候選”的烙印……

    “吉蘭。”

    不多時，麥卡拉夫人轉過身，朝他微笑道。其手裏還拎着兩個裝着淡紫色精油的玻璃瓶，似乎是剛調製完成的香水。

    “這幾天，安德婭所發生的失蹤案是你做的嗎？”

    突然被夫人問起，吉蘭也是一驚。

    他瞥了眼銀袍女士，對方的眼神平靜，卻像是看穿了所有。

    吉蘭在這一瞬心思百轉，最終並未選擇隱瞞，而是極爲坦然地點點頭，道：

    “嗯，是我做的。”

    他眼簾低垂，開口問道：

    “夫人早就知道，我並非普通人？”

    “嗯。”麥卡拉夫人笑了笑，又轉回去，繼續搗鼓起了瓶罐，叮噹作響。“從看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畢竟是4階久世者，靈性的光輝過於耀眼。”

    “原來如此。”吉蘭低聲道了句。

    他這時基本就已經可以確定，麥卡拉夫人的原階，絕對是6階！

    是塵世的頂點！

    否則，被靈視探查的話，他不可能沒有察覺。

    如此也能說得通，爲什麼麥卡拉夫人明知他的實力，卻依舊無所謂地將其收爲學徒……因爲在絕對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雲煙。

    她根本不擔心吉蘭是否心懷叵測。

    “不用緊張，吉蘭……叫你過來，並非是想責問你。”

    麥卡拉夫人溫柔道。

    “不論你是什麼人，又抱有怎樣的目的成爲我的學徒，我都不會過問……只要你肯學，我就會教伱。”

    “夫人……？”吉蘭面露不解。

    “我之所以招收學徒，其實也並非單純因爲王室的委託。而是我感受到了，我留在塵世的時間已然不多，故而想要找幾個人傳承我的一些知識。”

    麥卡拉夫人操作着手中的器具，傾倒液體、以銀勺灑落粉塵、點火、移動瓶口……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絲不苟。

    聞言，吉蘭一怔。

    不知爲何，這一刻，麥卡拉夫人的身影竟和帕拉老師相重合。

    兩人招收學生的動機，極爲相似。

    “加爾肯先生的事，我其實也是知道的。”

    麥卡拉夫人說道。

    “但我並不在意。”

    “‘紅公爵’博羅爾·杜普先生一心想要煉製出哲人石，執念已令其達到瘋狂的地步，不知多少人會因此被捲入一場災難之中。”

    她嘆息一聲。

    “只希望這一天晚點到來……當然，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也會出手阻止的。”

    氣氛稍顯沉寂。

    吉蘭深吸口氣，正準備開口說話。

    麥卡拉夫人卻是以溫柔的語氣，先一步說道：

    “吉蘭先生，這段時間你就安心跟我學習神祕學與鍊金術吧……不論你與‘嫁接學派’或‘午夜玫瑰’有何恩怨，還請之後再動手。”

    吉蘭沉默幾秒，點點頭，恭敬道：

    “好的，夫人。”

    “如果有不懂的問題，隨時可以來找我……三位學徒之中，你的天賦最高，我相信你今後會成爲一位了不起的煉金術士。”

    麥卡拉夫人停下手頭的動作，回頭看了他一眼，臉上帶着和藹的微笑。

    這笑容，不由令吉蘭一怔。

    …

    …

    自從這一夜過後。

    吉蘭便沒再出手獵殺。

    他又迴歸了最初的平靜生活，每天除了幹雜活，就是專心研習神祕學與鍊金術。

    而同爲學徒的勒梅與加爾肯二人，對此都是一無所知。

    時間很快又過去了半年多。

    這半年裏，吉蘭沒用過哪怕一次“斑斕”，關於神祕學和鍊金術的知識，全都是通過他自己的努力和思考而掌握。

    隨着麥卡拉夫人教導的知識越來越深奧，越來越晦澀，甚至都已經脫離了“學徒”應該掌握的範疇，可吉蘭的進步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他就像是一塊飢餓的海綿，瘋狂汲取着名爲知識的養分。

    其全身心投入研習的狀態，連勒梅和加爾肯二人都爲之驚歎與敬佩。

    當然，這也變相刺激着二人，使得他們的進步速度，竟也跟着快了不少。

    至於加爾肯，他每個月都會有那麼幾天晚上悄悄外出。除了勒梅不知情以外，他的一舉一動，其實都被吉蘭和麥卡拉夫人所掌握。

    只不過出於默契，雙方都沒有戳破。

    半年時間過去，吉蘭此時早已將神祕學和鍊金術的基礎夯實，甚至更進一步，接觸到了更爲高階的知識。

    並着手嘗試着一些鍊金藥的開發，以及正式協助麥卡拉夫人做一些鍊金實驗。

    乃至王室交予夫人的委託，都被其轉手丟給了吉蘭來做。而麥卡拉夫人則將節省出來的時間，用於自己的研究。

    這天。

    吉蘭在主屋二樓的實驗室裏工作，勒梅與加爾肯則在旁邊充當助手。

    “微量錫硫溶液、五色藥提取液、櫻珊粉末、渦蛻殘渣、蒸餾水……”

    他站在桌臺前，頭也不回地吩咐道。

    手上動作不停，連貫操作着十幾二十種不同的器具，同時在三個燭臺上進行器皿的變幻與調配。

    勒梅與加爾肯則在架子、水槽與桌臺前來回奔波，以最快的速度爲吉蘭提供所需材料。

    他們面色緊繃，滿頭大汗，卻不敢怠慢，投入了極其認真的態度。

    片刻後。

    吉蘭拎起一塊特製的白蠟石，在桌臺上以極快的速度，臨時繪製出一幅複雜的鍊金陣。

    旋即，取出一瓶散發着金銀雙色，如汞一般濃稠的奇異液體，將其灑在了鍊金陣中。

    這是他根據“三王石”，結合了麥卡拉夫人傳授的數份配方，自主開發的一種“鍊金催化藥”，吉蘭給其取名爲“三王藥”。

    麥卡拉夫人對這種催化藥的評價頗高，稱其爲精品。

    熊！

    桌上懸浮起了一團綠色的火焰。

    這是吉蘭加入了“綠火藥”的緣故，另闢蹊徑地，以那種高溫的神祕火焰，替代純粹的硫磺，有着使物質迅速嬗變的效果。

    當然，這也極爲考驗反應速度，因爲稍有不慎，就會使材料被燒成飛灰。

    勒梅與加爾肯二人被高溫氣浪逼退，面露驚色。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但每次看到吉蘭動用這種綠色火焰，他們都心有餘悸。

    “成……成了嗎？”勒梅緊張地問。

    “成了。”吉蘭沉聲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