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 銀瓶 三

    “嘿！男人！你在幹什麼？！”

    倏地，附近的兩名女護衛看到了吉蘭的行爲，臉色微變，連忙抽出腰間短劍，趕了過來。

    然而吉蘭對此視而不見，腳步不停，速度極快，一溜煙便竄到了廣場中央。

    這裏已經排隊站滿了年輕男女，形成一個大方陣，看上去有近百人。

    不過單以穿着打扮來看，這近百人裏有七八成都是貴族子弟，僅有少部分是平民。

    雙方涇渭分明，站成兩邊。

    想要分辨貴族與平民的身份十分簡單，因爲這個時代，一般人都只穿得起亞麻衫和羊毛衫，且縫縫補補的痕跡非常多，三四十個補丁再尋常不過。

    唯有貴族才會穿着嶄新的絲綢和毛皮，以及彩色的緊身褲和尖頭牛皮靴。

    吉蘭的突然闖入，吸引了這羣人的目光。

    來參加學徒考覈的人裏，男性只是極少數，不足十人。故而這樣一位“冒失”的平民男性在衆目睽睽之下跑來，讓在場的貴族們面露鄙夷和嫌惡。

    “趕緊把這傢伙趕出去！”

    一名年輕女貴族嗤笑道。

    她身邊的其他貴族也在不停催促着趕來的女護衛，一時間起鬨聲漸大。

    吉蘭剛一走近人羣，那些平民連忙躲開，似乎不願和他扯上關係，以免遭受牽連。

    可就在那羣女護衛將吉蘭包圍之際，一道語氣淡漠，蘊含威嚴的女聲響起：

    “肅靜！”

    衆人安靜下來，循聲看去。

    只見一名身材高挑，身穿一襲銀白色絲綢長袍，金髮披肩的女人緩步走來。

    在其身側，還有一位戴冠披長服的女大臣。剛纔開口說話的，正是此人。

    “發生什麼事了？”

    女大臣四五十歲的樣子，不苟言笑，冷聲質問道。

    “稟赫勒爾德大臣，這位平民擅闖考覈區域，我們正要將其驅逐出去。”

    護衛連忙低頭道。

    女大臣瞥了眼吉蘭，淡淡道：

    “那你們還在等什麼，動作快點。”

    “是，大臣。”

    女護衛們一擁而上，將吉蘭包圍，正要將其拖出去。

    吉蘭卻一臉平靜，朝那銀袍女人道：

    “我是來參加學徒考覈的，夫人。”

    “考覈？”女大臣冷笑起來。“不必浪費麥卡拉大師的時間了，一介三等平民，還是個男人，想必連第一道考覈都無法通過。”

    “不試試怎麼知道？”吉蘭道。

    “帶走！”女大臣似乎不想浪費口舌，喝令起護衛。

    然而銀袍女士卻是擡手示意。

    “算了，就讓他留在這裏吧，考覈很快就結束。”

    麥卡拉的聲音很輕柔，聽起來很舒服。

    聞言，女大臣雖然無奈，但礙於這位大師的身份地位，也只好面無表情地默許。

    “那麼，考覈現在開始吧。”

    女大臣朗聲朝衆人道。

    “不允許交頭接耳，全程保持肅靜，違反規則之人即刻趕出女王廣場！”

    說着，她打了個手勢。

    身後跑來幾名女侍，將一張張的羊皮紙發放到每一位考覈者手中。同時，還配備了一支炭筆。

    吉蘭拿着紙筆，低頭一看，上面以古羅美文字書寫着一首詩歌：

    《塞壬像》

    這是一座塞壬像，

    雕塑家技藝高超。

    銅像中巧設機關：

    手、口、叉尖皆藏有水管，

    手之水管，三天流滿水池；

    叉尖水管，僅需一天就好;

    口中吐水將更快，

    九小時又三十六分鐘即可。

    若三處同時放水，

    水池何時能流滿?

    ‘嗯……詩歌暗藏着一道數學題麼？也是，數學也算是鍊金術的基礎，連這種簡單的一元一次方程都解不開的話，根本沒有擔任學徒的資格。’

    吉蘭暗道一聲。

    ‘另外，這道題也暗藏着一個潛在篩選條件，那就是識字……如果看不懂題目，自然也就沒法解題。’

    他不動聲色擡起眼簾，注意到那羣平民各個抓耳撓腮，滿臉哭喪和絕望，顯然是不識字。

    就連貴族之中，也有少部分面露難色。

    吉蘭搖了搖頭，自顧自以炭筆在羊皮紙上寫下了答案：6小時15分36秒。

    他書寫的動作，在一衆考覈者中相當顯眼，頓時便吸引了女大臣和麥卡拉夫人的目光。

    “嗯？”女大臣眉頭皺起。“怎麼這麼快？真會還是裝的……”

    “哼！你，過去看看！”

    她擡手指派了一名護衛。

    領命的女護衛連忙邁開步子，湊到了金髮青年身旁，瞥了眼，然後迅速返回。

    “報大臣，那個男人寫下了答案，是6小時15分36秒。”

    護衛低頭道。

    女大臣不由一愣。

    一旁的麥卡拉夫人點點頭，輕聲道：

    “他答對了。”

    女大臣面露不悅，但也只是冷哼一聲。

    十五分鍾後。

    護衛們協同着女侍，在一片驚呼和哀嚎中將考覈者手裏的羊皮紙收回。

    經由審覈篩選，這第一輪竟直接刷掉了八九成人數，僅留下了十幾個人。

    這其中的平民，竟只剩下了吉蘭和另一名男青年。

    吉蘭注意到，那男青年神色緊張，額頭冒汗，性格看上去唯唯諾諾，十分內向。

    他很快收回目光，因爲第二輪考覈又開始了。這次，還是每人派發了一張羊皮紙。

    吉蘭拿到後，再次閱覽起來。

    很快，他眉頭一挑。

    羊皮紙上面又是一首詩歌，只不過卻充斥着生僻的古羅美文字乃至符號。

    若非他當初花費了神祕點數研習了這門語言，還真不一定看得懂。

    其辨識難度，不亞於前世韓愈的《陸渾山火和皇甫湜用其韻》，堪比那段：

    “三光弛隳不復暾，虎熊麋豬逮猴猿。水龍鼉龜魚與黿，鴉鴟雕鷹雉鵠鵾。燖炰煨爊孰飛奔，祝融告休酌卑尊，錯陳齊玫闢華園，芙蓉披猖塞鮮繁。”

    “千鍾萬鼓咽耳喧。攢雜啾嚄沸篪壎，彤幢絳旃紫纛幡。炎官熱屬朱冠褌，髹其肉皮通髀臀。頹胸垤腹車掀轅，緹顏靺股豹兩鞬。”

    哪怕是一個國人，也不敢說自己認識這段詩文的每一個字。

    可想羊皮紙上的詩歌，對於考覈者的難度。

    然而這難不倒吉蘭。

    他再度提筆，將每個字的讀音，以古羅美子母韻符號標註。

    可有一個人，竟比他的速度還要快。

    “夫人，我已標註完畢。”

    前方不遠處，一名穿着華貴的年輕女人擡手示意，臉上帶着自信的微笑。

    女大臣立即派人將其手中的羊皮紙收回，交給了一旁的麥卡拉夫人。

    銀袍女士看後點點頭，溫柔道：

    “不錯，全部正確。”

    “夫人，那位是尼古拉伯爵家的女兒，名叫勒梅，今年十九歲，聰穎且富有學識，一定能成爲您傑出的弟子。”

    女大臣在一旁笑道。

    麥卡拉只是嗯了聲，又道：

    “不急，還有最後一道考覈，再看看。”

    時間又過去十五分鍾。

    女侍們將羊皮紙都收回，交予審覈。

    這一次，再度篩選掉了大半，僅剩下了八人。吉蘭發現，那位平民青年依舊留了下來。

    待淘汰人員被護衛們送出廣場後，女大臣上前兩步，沉聲道：

    “接下來是最後一輪考覈。”

    她環視一週，無視了兩名平民男人，朝貴族子弟們微笑點頭，尤其對那位名叫勒梅的少女投去了欣賞的目光。

    “只要通過這輪考覈，便有資格成爲麥卡拉大師的學徒。”

    聞言，剩下的考覈者們面露期待和興奮之色。唯有吉蘭平靜依舊，不着痕跡地瞥了眼銀袍女士。

    ‘麥卡拉夫人是後世的“雪女士”使徒，那她現在的實力走到哪一步了？’

    吉蘭心中暗道。

    他不敢貿然開啓靈視去探查，因爲這絕對會引起對方的注意。

    很快，第三輪考覈開始。

    這次卻不再是發放羊皮紙，而是由麥卡拉女士親自上前，取出了三樣奇怪的物品，放在掌心，讓衆人辨識。

    那分別是一根手指大小的粉色珊瑚，表面長滿了細小密集的青綠色鼓包。

    一枚不規則的黑色小石子，以及一片長滿鋸齒，表面布有紅色脈絡的綠葉。

    “三樣材料，只要能認出其中一種，便算是通過考核。”

    麥卡拉輕聲說道。

    她走到第一個貴族女子面前，擡手示意。

    然而，這名貴族女子俏眉緊鎖，面色幾番變幻，張張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麥卡拉夫人搖搖頭，不等對方作答，直接走向了下一個人。

    “珊瑚，黑曜石，還有……羊齒蕨。”

    這名貴族女子咬咬牙，開口答道。

    “全錯。”

    麥卡拉溫柔道。

    她又邁開步子，向下一人展示。

    可一連五人，全都答錯，沒有一個通過此次考覈。

    女大臣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她甚至在心中懷疑，麥卡拉大師是不是故意如此，根本就沒想過要招收學徒。

    這一切不過是對方在敷衍王室。

    很快，一道清脆活潑的女聲響起：

    “這應該是‘櫻珊’！另外兩個是‘死炭’和‘月血草’！”

    說話的正是先前第二輪最快通過考核的貴族少女，其一頭紫黑色的短髮，面容較好。

    “你叫勒梅·尼古拉對麼？”

    麥卡拉夫人朝少女微笑道。

    “回夫人，是的。”

    貴族少女恭敬道。

    麥卡拉點點頭，頗爲欣慰。

    “不錯，你答對了兩個……最後那樣並非‘月血草’，而是‘緋蕨’。”

    “原來是這樣。”勒梅有些沮喪。“是了，‘月血草’會帶有銀色的斑點，我忘記了這點。”

    “已經很不錯了。”麥卡拉夫人笑了笑。“你先去一旁等候吧。”

    “是，夫人。”勒梅展顏一笑，乖巧地邁開步子，走到一旁。

    然後將目光放到最後剩下的兩名平民青年身上，頗爲好奇。

    麥卡拉將手頭的三樣材料收走，重新換了三樣，向吉蘭身側的那名男青年展示。

    這人冷汗不斷，臉色發白，支支吾吾地說了三個名詞。

    然而令人沒想到的是，其中竟對了一個，成功通過了考覈。

    “你叫什麼名字？”

    麥卡拉夫人和聲細語地問道。

    平民男青年結結巴巴，道：

    “回……回夫人，我叫加爾肯·索薩。”

    “很好，加爾肯先生，你也去勒梅那裏等候吧。”

    麥卡拉輕聲道。

    名爲加爾肯的平民男青年長出一口氣，抹着汗，在一衆貴族不善的視線中，埋頭走到了勒梅身邊。

    最後，麥卡拉夫人又更換了一波材料，將手遞到了金髮青年面前，溫柔笑道：

    “這三樣是什麼？”

    吉蘭視線低垂，眼底彩光一閃。

    斑斕詞條頓時浮現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