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7 銀瓶

    時間過得很快。

    用過午餐後，廚娘保拉端着一盤製作好的糖葫蘆走到桌邊，恭敬道：

    “吉蘭老爺，這是您吩咐的‘冰糖葫蘆’，還請品嚐。”

    “嗯，辛苦了。”吉蘭笑道。

    他看了眼盤中疊放整齊的七八串糖葫蘆，其色澤鮮豔紅亮，散發着清新甜膩的香味。

    吉蘭拎起一串，試着吃上一口，將一整顆含在了嘴裏，咬碎——

    咔嚓。

    此時此刻，餐廳中有些安靜。

    廚娘、女僕、保鏢、老管家夏爾、以及一旁的女祕書萊妮絲，全都目不轉睛地盯着金髮青年。

    他們都從未見過這種“奇特”的甜點，頗爲好奇。

    吉蘭咀嚼着糖葫蘆，糖衣的甜膩和山楂的酸澀結合，迸發出了一種久違的味道。

    “好吃。”他讚歎一句，笑道。

    旋即，又拿起一串，遞到了萊妮絲手中，示意道：

    “試試。”

    “是，長官！”萊妮絲有些受寵若驚，也試着咬上一口。

    很快，她俏眉一揚。

    嘴裏的這種味道雖談不上多麼高級美味，但也頗爲新奇。

    “很好吃，長官。”萊妮絲道。

    “那就再吃點，後廚還有不少。”

    吉蘭輕笑一聲。

    旋即，他打了個手勢，喚道：

    “老夏爾。”

    站在桌邊不遠處的管家連忙邁開步子，走上前來，躬身道：

    “少爺。”

    “你再讓廚娘去取些來，分給大家一起吃點……另外，下午若沒有緊急的事，不用上樓請示我。”

    “是，少爺。”

    老夏爾點點頭，表示明白。

    吩咐完，吉蘭站起身，用一塊乾淨的碟子盛放着幾串糖葫蘆，端着上樓。

    “萊妮絲，如果你累了可以在這裏午休一會，我還有事，先上去了。”

    吉蘭扭頭朝女祕書道了句。

    “您請忙，我再坐會就回一趟凱旋大廈，那邊還有些工作需要進行交接。”

    萊妮絲用手帕擦着嘴角的糖漬，恭敬說道。

    吉蘭嗯了聲，邁開步子上了樓。

    回到二樓主臥後，他將房門反鎖，把窗簾拉上。然後取出了老師贈予的真實膠捲《銀瓶》，將其安裝在了放映機上。

    插上水銀電池後，撥動了開關。

    咔。

    擺梭開始轉動，燈箱投出光束。

    吉蘭端着碟子，於地板上盤膝坐下，按照老師所說的，刻意低垂着眼簾，不去看幕布上的電影畫面，以免進入其中。

    他放下餐碟，又自顧自取出了事先準備好的一袋金幣，將其放在了糖葫蘆一側，靜靜等候。

    一個半小時很快過去。

    電影播放到了尾聲，適時響起了那熟悉的鐘聲：

    當——

    當——

    當——

    吉蘭深吸口氣，這才站起身，走到放映機前，再插上兩枚水銀電池。旋即，轉身對着已經滾動起致謝名單的幕布，鼓起了掌。

    啪啪啪。

    ‘這樣應該就能見到那位藏在影片中的“導演”使徒，“場記助理”赫拉·尼巴爾了吧？’

    掌聲持續了將近十秒後。

    倏地，吉蘭注意到，幕布上的畫面變了……僅一眨眼的工夫，畫面黑屏，並伴隨着閃動的噪點和豎斑。

    慢慢地，一個黑暗的房間映入吉蘭眼簾。

    房間四面牆壁上掛着密密麻麻，成千上萬個顯示屏，循環播放着不同的影片畫面。

    中間則是一張真皮單人沙發，上面正端坐着一道凹凸有致的身影。

    吉蘭一眼便認出，那是一位女士。

    其身穿一襲藍色格子睡衣，腳上蹬着一雙毛絨拖鞋。只不過讓吉蘭感到愕然的是，女士的頭竟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儀器。

    儀器正面猶如電視屏幕，後背佈滿線路，並懸掛着警笛喇叭、鍾、鈴鐺等雜七雜八的發聲物件。

    注意到吉蘭的視線，女人扭過頭來，以那方形屏幕正對着他。

    “‘場記助理’赫拉女士。”

    吉蘭瞳孔一縮，連忙禮貌打招呼。

    他看到，屏幕上顯示着一副女人的面孔，其五官精緻，神情卻是淡漠。

    “我知道你……你叫吉蘭·伊洛斯，喚醒過A先生的自我意識，從祂那裏得到了‘導演’的留言。”

    赫拉的屏幕臉蛋開合嘴巴，聲音似乎卻是從儀器背後的喇叭中傳出。

    “‘導演’在我這裏也留下了一些信息，但時機未到，你還過於弱小，我暫時不能將信息告知你。”

    聞言，吉蘭一怔。

    除了A先生以外，赫拉女士這裏也有“導演”留下的信息？

    這麼看來，作爲穿越者前輩的“導演”，似乎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並試圖告知自己什麼祕密……

    ‘還是太弱了，連知曉信息的資格都沒有。’

    吉蘭暗歎一聲。

    他沒忘記尋找“場記助理”的目的，於是開口道：

    “赫拉女士，我想觀影《銀瓶》這部電影，能否通融一下，延長我在影片中所逗留的時間？”

    說着，吉蘭拿起了那一碟糖葫蘆，另一只手拎着袋裝金幣。

    “這是我爲您準備的謝禮。”

    “賄賂我？”赫拉冷漠道。“你這是在破壞規則！”

    “我應‘導演’之願，放棄了軀殼與自由，永遠被困在影片之中，力求維繫影片世界的正常運轉。”

    “久世者的王國烙印會對影片造成干擾，且4階以上的神祕力量遠比靈祕者更強大，很可能會破壞影片的結構。”

    “放任久世者長時間逗留影片，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事情！”

    “……”吉蘭愣住了。

    怎麼劇本有些不對？

    按照老師帕拉的意思，“場記助理”赫拉·尼巴爾應該很好賄賂才對，否則這種事也不可能成爲一種取巧的潛規則。

    嗡——

    下一秒，赫拉女士腦後的警笛嗚嗚響了起來，預示着一部正在播放的影片結束。

    祂趁機挪開視線，瞥向前方的屏幕，極其小聲地說了句：

    “下不爲例……”

    若非吉蘭聽力敏銳，可能還捕捉不到赫拉女士的聲音。

    倏地，一道光從赫拉女士面部綻放，竟透過幕布照到了現實裏，落在了吉蘭手頭的兩樣東西上。

    唰的一下，吉蘭頓時感覺手上一空。

    糖葫蘆連同碟子，還有那袋金幣，全都消失不見。

    反觀幕布上的畫面，赫拉女士坐在沙發上，手裏多出了這兩樣東西。

    只見祂擡手打開了“頭頂”的蓋板，拎起一串糖葫蘆丟了進去，又將那袋子一倒，閃閃發光的金幣叮叮噹噹落入其中。

    儀器屏幕上，赫拉女士面無表情咬了口糖葫蘆，緊隨其後，腦後喇叭中傳出感慨：

    “真是懷念的味道啊……不過要是再加點芝麻的話，一定會更好。尤其是炒過的白芝麻，在糖漿冷卻之前撒上。”

    “我知道了，赫拉女士，下次一定會在上面灑芝麻的。”

    吉蘭恭敬道。

    不料赫拉女士面部屏幕中，一臉冷漠，義正言辭地說道：

    “沒有下次！”

    說着，祂又將一串糖葫蘆丟進了“腦袋”裏。

    “賄賂是一種惡習，規則都是被你們這些人破壞的！”

    吉蘭注意到，坐在沙發上的赫拉女士換了個坐姿，不再端莊，而是翹起了二郎腿，毛絨拖鞋晃盪。

    他心中腹誹，表面不動聲色，道：

    “我很慚愧，赫拉女士。”

    “好了，我很忙，別來打擾我。”

    女士不耐煩地擺擺手。

    下一秒，幕布一閃，徹底黑屏。

    吉蘭沉默了幾秒，突然輕笑一聲。

    不知爲何，他莫名覺得“導演”的這位使徒有些可愛。

    “一切準備就緒，正式開始吧。”

    吉蘭重新將真實膠捲《銀瓶》安裝，再度撥下開關。

    咔。

    擺梭轉動起來，電影開始播放。

    吉蘭喚出小使魔薇薇，然後一同看向幕布。

    只見畫面中央，先是顯露出一串白色的字幕：

    “曙光公元，1139年。”

    “薩克亞王國，首都安德婭。”

    旋即，畫面緩緩出現了一座中世紀城市的俯瞰景象。

    石木建築林立，當地居民在街上穿梭，路邊有着不少攤位，正叫賣着新鮮的瓜果蔬菜、肉食毛皮甚至奴隸。

    吉蘭注意到，那些奴隸爲清一色的男性，被扒光衣物拴着脖子，臉色麻木地跪在木樁籠子裏。

    而街上巡邏的衛兵，以及穿着華貴的行人，都多爲女人。

    ‘是了，歷史上的薩克亞王國是女權社會，男性在這個國度地位很低……’

    吉蘭心想着。

    他只覺得意識一晃，眼皮不自覺眨了下。

    再度睜眼，便發現自己身周的環境已經發生改變，進入到了影片當中。

    吉蘭正站在路邊，面前人來人往，耳畔都是些熙熙攘攘的嘈雜之聲。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穿着打扮，僅是一身單薄的麻布長袍，腳底是一雙木底板草鞋。

    ‘看來是地位最低的三等平民。’

    吉蘭暗道一聲。

    ‘此番觀影的目的，是找到麥卡拉·梅拉斯克絲夫人，跟隨她學習神祕學知識……嗯，先找個地方落腳吧，方便探查情報。’

    可他剛邁開步子沒走多遠，兩個身穿皮甲背心，腰挎短劍，虎背熊腰的女人便攔住了去路。

    吉蘭眉頭一皺。

    “年輕男人，伱過來。”

    其中一名短髮的女人咧嘴笑道。

    她擡手抓住了吉蘭的肩膀，另一只手指了指身後，示意道：

    “貴族夫人看上你了。”

    吉蘭擡眼看去，只見不遠處停着一輛馬車，車廂裏坐着一位肥胖的中年女人。

    這女人正以一種豺狼般的眼神，緊盯着自己，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吉蘭點點頭，靦腆笑道：

    “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