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 棋盤

    很快，老夏爾便領着三人走進了公寓，直奔客廳而來。

    吉蘭從沙發上站起身，扭頭看去。

    只見一名頭戴花邊草帽，身穿白底小黃菊長裙的貴婦人，正手捧着一個包裝精美的紙盒走了進來。

    她的身後跟着一男一女兩名年輕人。男青年很眼熟，正是吉蘭曾在銀蜥俱樂部有過交集的科德爾·洛蒂託。

    他曾是黛笛爾小圈子裏的一員，甚至還對黛笛爾有過好感。只可惜，他那位天才兄長雷諾安·洛蒂託死在了“黑彌撒”晚宴上，成了黛笛爾的祭品之一。

    科德爾身旁，還有一位少女，看上去年紀比他小些，似乎是他的妹妹。

    少女一頭黑髮扎着辮子盤起，身穿一襲天藍色長裙，上身套着羊腿袖長衫，集可愛與貴氣於一身。

    “早安，吉蘭先生。”

    貴婦人走來，笑眯眯地說道。

    “貿然拜訪，還請見諒。”

    “我聽丈夫說起，帝國最年輕的外長搬到了隔壁，這讓我既吃驚又榮幸。這不，就準備了些手工點心上門拜訪一番。”

    “夫人客氣了。”吉蘭走上前，接過了盒子，禮貌一笑。“還請坐。”

    旋即，貴婦人便帶着兒女於沙發上落座。由於女僕們外出採購，所以只好由老夏爾這位管家負責燒茶招待。

    一杯熱茶下肚，吉蘭與貴婦人閒聊幾句。通過介紹，得知了對方名叫諾瑪，嫁給宣傳部長斯塔文後，隨夫姓洛蒂託。

    少女則叫芙拉，是科德爾的妹妹，家中的小女兒。

    吉蘭閒聊時注意到，科德爾看他的眼神一直都很複雜。而那位少女則是滿臉的好奇和探究之色。

    “我丈夫昨晚還和我說起，他在您的上任儀式中親手將國旗交給了您，並全程旁聽了演講過程，感慨您無愧於元首看重的年輕才俊。”

    諾瑪夫人讚歎道。

    吉蘭笑笑，道：

    “諾瑪夫人謬讚了，我還年輕，有許多地方要向斯塔文部長學習請教。”

    “您可真是太謙虛了，吉蘭先生。”

    諾瑪夫人說着，臉上洋溢着笑容。

    顯然是吉蘭的擡舉，讓她頗爲受用。

    正與貴婦人閒談之際，吉蘭敏銳的感知突然察覺到，自己被一道微弱的靈視掃過。

    他表面上不動聲色，餘光卻是一瞥，捕捉到了貴婦人左手邊少女臉上流露出的一絲不自然之色。

    芙拉的眼底閃爍着震驚。

    “這位年輕外長的實力，好強！”

    方纔，她試着動用剛學會的靈視，去探查那金髮青年，卻被對方身上綻放的耀眼光芒所震撼。

    芙拉甚至無法判斷，這位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青年，究竟處於哪一原階。

    “難道是超越了靈祕者階段的久世者？！不……不可能吧？！”

    芙拉的內心充斥着不可思議，同時低垂眼簾，竭力掩蓋自己的情緒。

    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反應統統被吉蘭“看”在了眼裏。

    ‘有意思。’

    吉蘭暗道一聲。

    ‘宣傳部長的女兒，竟然是位神祕者……只有1階“王國”麼，看來剛接觸神祕學並不久，天賦倒也不錯。’

    諾瑪夫人只是作爲鄰居過來拜訪問候，慶賀吉蘭喬遷新居，所以閒談一會便起身告辭。

    從始至終，科德爾都悶着頭沒說過一句話。至於芙拉，則有些心不在焉。

    臨別時，在母親諾瑪略微不滿的催促下，芙拉這才晃過神，連忙向吉蘭提裙一禮，禮貌道別：

    “吉蘭先生，謝謝招待。”

    “不客氣，芙拉小姐。”

    吉蘭輕笑一聲道。

    “有空可以再來坐，隨時歡迎。”

    說着，他還讓老夏爾拿出兩張名片，在背後寫下了公寓的座機電話號碼，遞給了科德爾和芙拉兩兄妹。

    這看似是禮貌之舉，但在諾瑪夫人的眼中，卻是一個願意結交的信號。

    這不禁讓這位貴婦人當場樂開了花，連忙讓兒女道謝。

    吉蘭保持着得體的微笑，讓老夏爾將三位客人送出了院落。

    他的目光，在那名少女的背影上稍作停留，淡淡一笑。隨後轉身上樓，準備繼續開始煉製“燈芯魔藥”。

    …

    …

    “科德爾，你剛纔怎麼一句話都不說？”

    剛回到家，芙拉便小聲朝兄長科德爾問了句。

    她有意無意道：

    “你之前不是說，和那位吉蘭先生認識嗎？該不會是在吹牛吧？”

    科德爾瞥了妹妹一眼，沉默了會。

    “半年前，在銀蜥俱樂部見過幾面，但並不熟。他當時還只是法漢伯爵家的私生子，剛到繆斯西提沒多久……”

    他隨口講述起了以前的事，妹妹芙拉聽得一臉震驚。

    半晌。

    芙拉的表情逐漸變得復雜起來。

    “……雷諾安大哥死的那晚，吉蘭先生也在場麼，還是他阻止了那羣邪教徒。”

    “芙拉，我知道你對神祕學感興趣，但我勸你還是少打聽他的消息，也不要試着去接近他。”

    科德爾偏過頭。

    注意到母親諾瑪上樓，他這才沉聲補充道：

    “我曾聽父親在與部門電話裏說起過他，表示吉蘭這個人非常危險，遠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他和我們……根本不是一個層級的人！”

    “危險？”芙拉一怔。“吉蘭先生看上去很親和啊……”

    “呵。”科德爾冷笑一聲。“那是因爲你沒見過他殺人的樣子！”

    想起“黑彌撒”那晚，吉蘭·伊洛斯浴血獰笑的模樣，科德爾不禁寒毛直豎。

    看着妹妹仍舊一臉很感興趣的表情，他的心中咯噔一下。

    “芙拉……”

    剛準備開口再說些什麼，一陣電話鈴聲卻突然響起。

    叮鈴鈴！

    很快，家裏的一名中年女僕快步走到客廳，朝兩兄妹這邊喚了句：

    “芙拉小姐，有您的電話，是您學院裏的朋友。”

    “好，知道了！”

    芙拉迴應一句，似乎想到了什麼，連忙邁開步子跑了過去。

    科德爾張了張嘴，最後只是沉着臉嘆息一聲，搖頭上樓。

    客廳裏側的走廊邊，窄邊櫃檯上擺放着電話機。

    芙拉快步走來，從女僕手裏接過聽筒和話筒，道：

    “喂？”

    “芙拉，是我，莎萊娜……我現在和蓓麗在一塊。澤倫斯他們那邊已經調查到了‘約旦遺書’上記載的那個神祕地點，和魔鬼說的一致。”

    “竟然是真的麼……”

    芙拉一怔，旋即陷入深思。

    電話那頭傳來女生的問詢：

    “接下來要怎麼做，芙拉？”

    “你們的意思呢？”

    “我覺得這件事很危險……蓓麗倒是和澤倫斯他們一樣，非常感興趣，打算一起過去看看。”

    “杜加爾特山脈距繆斯西提也不算遠，只有大半天的車程……我覺得可以一試，或許真能找到‘約旦遺書’上記載的那處隱居地。”

    芙拉想了想，語氣頗爲期待地道。

    “我這幾天也查到了一些資料，約旦·菲比特確實是兩百年前活躍過的大占星師……說不定我們能夠找到一些關於他的手稿，學習到更加深奧的神祕學知識。”

    “這……好吧，芙拉。”

    電話那頭的女聲雖然遲疑，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芙拉笑了笑，安慰道：

    “別擔心，我們可以去安保公司僱傭一支保鏢，護送我們進山……而且，澤倫斯他們家不是有間格鬥俱樂部嗎，應該也認識一些實力不錯的朋友吧？”

    “澤倫斯不會同意的。”

    名爲莎萊娜的女生在電話裏說道。

    “而且……我也不贊成讓別人知曉這件事。”

    “嗯……我們明天在老地方碰頭，到時候再商量吧。”

    芙拉沉吟一下，說道。

    掛斷電話後，她深呼吸一口氣後，露出了期待的微笑。

    旋即，少女從衣服外兜裏取出了一張名片，翻到了背面。

    上面以黑色鋼筆字留着一串座機電話號碼，還備註着“吉蘭·伊洛斯”這個名字。

    芙拉想了想，最後還是選擇將名片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

    …

    下午三點，太陽西落。

    萊妮絲驅車將四位女僕接送了回來，一行人大包小包，面帶笑容進了公寓。

    吉蘭又煉製完了一批“燈芯魔藥”，從樓上下來，站在階梯上，叫住了自己的女祕書。

    萊妮絲回頭向女僕們交代了兩句，又讓管家老夏爾去幫忙，這才快步走到臺階前，恭敬道：

    “長官。”

    “萊妮絲，幫我去調查一個人。”

    吉蘭平靜俯瞰着下方，道。

    “芙拉·洛蒂託，宣傳部長家的小女兒。”

    萊妮絲一怔。

    吉蘭又補充一句：

    “你可以動用我在神祕調查委員會的部分權限，請求他們協助。”

    “是，長官。”

    萊妮絲扶了一下眼鏡，肅然道。

    …

    …

    晚上六點左右。

    吉蘭剛用完晚餐不久，家裏就又來了一位貴客。

    經由老夏爾通報過後，吉蘭親自去了院落迎接。

    只見鐵柵門外，正獨自站着一位白髮老者。其一身樸素黑西裝，杵着一根白色的手杖，正面帶微笑看來。

    “老師，您來了。”

    吉蘭打開院落大門，恭敬道。

    帕拉緩步走了進來，稍微打量了一下環境，笑道：

    “搬了新居所，還適應嗎？”

    “挺好的。”吉蘭領着老師往裏走，回答。“這裏環境清幽，距離凱旋大廈也比較近。”

    “嗯。”帕拉點點頭。

    待兩人走進公寓客廳，吉蘭喚來了老夏爾，小聲囑咐他讓女僕們回屋。

    “好的，少爺。”

    老夏爾心領神會，點頭應允。

    他作爲經驗豐富的管家，知曉少爺是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談論隱祕的話題。

    “老師，您請坐。”

    吉蘭邀請帕拉在沙發上入座，然後親手爲其倒了一杯熱茶。

    帕拉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我這次過來，是打算帶你以正式成員的身份，參加‘午夜玫瑰’的重要聚會。”

    聞言，吉蘭心中一喜。

    “老師，需要我注意些什麼嗎？”

    “不必。”帕拉輕笑一聲。“‘夜玫’雖是聚集了優秀煉金術士的古老密教，但規矩並不多，較爲自由寬鬆。”

    “不過伱初來乍到，且本身對鍊金術並不精通，多聽多看爲好。”

    “是，老師。”

    吉蘭尷尬一笑，道。

    鍊金術確實不是他的強項。

    他僅掌握着“綠火藥”和“燈芯魔藥”的煉製方法，這還多虧了沙柏泰的配方上，明確標註着每一環的步驟與注意事項。

    吉蘭實際上的鍊金術水平，連入門都不算。

    “老師，聚會什麼時候開始？”

    他好奇問道。

    帕拉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手錶。

    “快了。我們現在動身吧。”

    “現在？”

    吉蘭正疑惑，便驚愕看到白髮老紳士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枚由純金打造的象棋棋子。

    國王棋。

    叮。

    只見帕拉面色平靜，屈指一彈。

    國王棋子旋轉飛起，旋即像是被一股力量憑空吸附，倒懸半空。

    這一幕，就像是存在着一個看不見摸不着的“棋盤”，正倒扣半空，而國王棋正落在了它應該待的位置上。

    嗡——

    棋子陡然綻放刺眼金光。

    吉蘭本能閉上了眼，便感覺一股強大的吸力出現，牽引着他的身體，往一個未知的方向飛去。

    待他再度睜眼，便驚訝發現自己竟離開了公寓，到了一個陌生的花園裏。

    四周是一片青蔥草坪，長滿了鮮豔欲滴的紅薔薇，一眼望不到邊際。

    涼爽的風吹過，裹挾着甜膩的花香迎面撲在吉蘭的面頰上，讓其精神一振。

    頭頂夜幕星空，數不清的星辰閃耀着亮眼的光，無比壯麗。

    尤爲讓吉蘭驚訝的，是夜空中並無月亮，取而代之的，竟是一顆太陽！

    太陽光芒不強烈，但照亮了四周的環境，與黑夜“同框”，毫不違和。

    “這裏是‘棋盤莊園’。”

    一旁的帕拉淡笑解釋道。

    “‘夜玫’真正的據點所在。”

    “莊園並不存在於塵世，而是處於‘鍊金口袋’一般的摺疊空間之中。”

    “它源於一件古老的鍊金奇蹟，據說是由最初的煉金術士親手打造，後被‘夜玫’歷代首領所掌握。”

    “目前，‘棋盤莊園’由密教當代首領‘玫翁’弗拉梅爾·賈比爾女士持有。”

    “唯有正式成員，才有資格被賦予開啓莊園大門的鑰匙——也就是‘棋子’。”

    帕拉扭頭看了眼吉蘭，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黃金國王棋。

    “同時，這也是‘夜玫’內部的身份象徵，棋子等級越高，代表的地位越高。”

    聽完帕拉的講解，吉蘭暗暗咋舌。

    心中感慨一句，不愧是古老密教，竟擁有這般奇蹟之物。

    可很快，他又回味着帕拉所說的最後一句話，驚愕道：

    “老師，那您這枚……”

    “嗯，和首領‘玫翁’手裏的皇后棋同級。”

    帕拉平靜道。

    “我當初嫌首領這個位置太麻煩，所以拒絕了。”

    “……”

    吉蘭張了張嘴，啞然無語。

    帕拉沒在意，打了個手勢讓他跟上，然後便杵着手杖往前走。

    “走吧，帶你去見見其他人。”

    “是，老師。”吉蘭緊隨其後。

    很快，他便跟着帕拉到了莊園深處。

    遠遠地，吉蘭就看到了草坪和花叢中，坐落着數座通體雪白與粉紅相間的浪漫主義風格建築。

    空地上擺放着數張圓桌，還有一張張精美的高背白椅。

    此刻正有十幾二十名男女，正圍坐在那閒談吃喝。

    隨着帕拉和吉蘭的走近，那些人紛紛扭頭看來，面帶微笑。

    “白賢者與他的學生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