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 委任

    片刻後。

    兩輛汽車一前一後，抵達了凱旋大廈樓下。

    四周巡邏的士兵似乎提前收到了消息，整齊站成了一排，在兩名尉官的帶領下，齊刷刷朝這邊行軍禮。

    嘭。

    吉蘭下了車，一旁的短髮女子快步上前，恭敬地爲他關上了車門。

    旋即，吉蘭一手捏着帽檐，一手杵着灰手杖，在凜冽寒風之中，被一衆西裝革履的官方人員所簇擁，大步走進了大廈門口。

    這些人一路將吉蘭送到了70層，然後在外等候。

    今早的委員會大廳沒什麼人，吉蘭獨自走到了委員長辦公室門口，擡手叩響了房門。

    篤篤。

    “請進。”

    房間內，傳來了那熟悉的，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

    咯吱——

    吉蘭推門而入。

    “帕拉委員長。”他恭敬道了句。

    “吉蘭，你來了。”坐在弧形辦公桌後的白髮老紳士微笑道。“請坐。”

    吉蘭點點頭，順勢落座。

    他擡頭看了眼委員長，發現這位舉世聞名的大煉金術士，此刻竟已是老態龍鍾的模樣，不負往日的矍鑠。

    那臉頰也已嚴重塌陷，顴骨分明，頗爲消瘦。

    “委員長，您……”

    吉蘭眼神一凝，沉聲道。

    “呵呵，不必擔心。”帕拉卻是笑了笑。“萬物皆應遵循‘等價交換’，這不過是使用了‘哲人劍’的必要代價。”

    ‘哲人劍？是帕拉委員長那晚從手杖中取出的紅色長劍？’

    吉蘭頓時明悟了什麼，也很識趣地沒有過多追問，只是點了點頭。

    “吉蘭，委任書已經收到了吧？”

    帕拉和藹笑道。

    “收到了。”吉蘭點頭。

    “嗯……元首大人同意了我對你的職務任免，接下來，你將會擔任外交部的執行部長。”

    帕拉說道。

    “國內這段時間的民意，你也清楚吧？”

    “嗯，清楚。”吉蘭稍作停頓，擡起眼簾道：“聯邦那晚投來的終爆，一共有三處……波西維亞正是因此毀滅，國內民衆對開戰的呼聲很高。”

    “難道你不好奇，爲什麼首都繆斯西提在終爆下，沒有絲毫的損傷？”

    帕拉笑眯眯問道。

    吉蘭一怔，卻也坦然道：

    “好奇……但我想，應該和元首大人有關。”

    “是的。”帕拉沉聲道。“元首大人雖同樣受限於彼我軀殼，礙於塵世的閾值，無法發揮出超過6階極限的實力……但卻能撬動原本屬於司辰才擁有的律法力量，故而不能以常理定義。”

    “‘軍刀長’艾德文·荷門特所統御的‘象甲警衛團’，屬於‘盲將軍’麾下王牌……其成員數量不明，卻都具備‘終爆’的力量，是我們最爲忌憚的一支部隊。”

    “所幸他們也受限於塵世，缺少彼我軀殼行動，故而不可能大規模發動‘終爆’。”

    聽聞這般隱祕情報，吉蘭頗爲震驚。

    他也好奇，爲何帕拉委員長會和他詳細闡述這些信息。

    “吉蘭，等你明日上任外交部執行部長後，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這時，帕拉突然話鋒一轉。

    吉蘭點點頭，迴應：

    “您請說。”

    “我希望由你親自出面，以外交部新任的執行部長身份，向全帝國人民，全世界宣佈——不萊梅帝國將正式對奧威納聯邦宣戰！雙方不死不休！”

    帕拉神情無比鄭重，語氣肅殺。

    吉蘭一愣。

    由他親自出面……

    這又有何深意？

    “吉蘭。”

    帕拉雙手交疊，凝視着弧形辦公桌對面的金髮青年，沉聲道：

    “我時日無多了。”

    “？！”吉蘭瞳孔一縮。“您……這怎麼會？”

    帕拉·賽爾蘇斯身爲最著名的神祕學家，帝國大學者，祕史中記載的強者人物……其必然已走到塵世頂點，卻也同樣逃不過壽命的桎梏？！

    “人有盡時，吉蘭。”

    帕拉顯得很坦然，平靜笑道。

    “在我參透‘哲人石’的那一天，這一切都已註定。我動用了這般奇蹟之物的力量，便也因此失去了在‘火劍之路’上更進一步的希望……無法飛昇，此爲天意，亦是‘等價交換’的一環。”

    “或許，以凡人之軀死去，便是我應有的歸宿。”

    “萬物皆有存在，存在即有痕跡，此爲世間不變之真理……所謂靈魂，所謂魘碑，皆爲表象，我不認可。”

    “我覺得，知識與意志的傳承，才是人類存在過的最有力證明。”

    “所以吉蘭，我打算在自己死前，留下屬於自己存在過的痕跡，也順勢留下對騎士團，對帝國，對世間的希望……”

    帕拉鄭重問詢道：

    “伱願不願意成爲我帕拉·賽爾蘇斯的學生……唯一的學生？”

    吉蘭張了張嘴，半晌說不出話。

    能被這般傳奇人物收作唯一的學生，可謂是天大的驚喜。

    他如何不願意！

    可天上不會掉餡餅，命運的饋贈一定會標有加碼，等待着償還的那天。

    “我會盡我所能，將我所掌握的鍊金術、鍛體術、冥想法、神祕學知識，乃至一切人脈資源都交託給你。”

    帕拉·賽爾蘇斯淡淡道。

    “但我有一個條件。”

    “您請講。”吉蘭深吸口氣，道。

    “我要你在將來，頂替我的位置，幫助騎士團，幫助帝國繼續實現那個偉大的夢想……讓世界歸於沒有戰亂紛爭，步入一個和平安詳的時代。”

    “此番重任，非常人所能承擔。”

    “你且想好，再回答我。”

    吉蘭陷入了沉默。

    他大可誇下海口應下承諾，然後心安理得地跟隨帕拉學習，從而掌握更強大的力量。

    但吉蘭不會這麼做。

    他從不是一個背信棄義之人。

    從始至終，他都有着旁人無法理解的信念和堅守。

    就像穿越伊始，他繼承了這具完好的軀體，便答應要爲原身實現夢想，爲逝去的母親購置一塊體面的墓碑。

    無論如何，他都會去完成承諾。

    此刻亦然。

    如果答應了帕拉，那麼吉蘭一定不會食言。

    可這份承諾太過沉重。

    像威廉·傑拉德這般傑出的人物，即便飛昇成爲司辰，卻依舊被其餘司辰掣肘。

    即便有治癒騎士團那般人才濟濟的團隊幫助，也同樣遭到各方勢力的圍剿。

    不萊梅帝國身爲霸主，可整整三百年的征戰經營，也依舊未能達成夢想，此刻更是被逼到了最終決戰的關頭。

    他一個僅僅4階的神祕者，能否做得比帕拉更好？

    吉蘭並沒有信心。

    但他不願放棄這個難能可貴的機會，一個能在短時間內變強的機會！

    ‘我有“斑斕”，我亦有決心，我莫醒前世雖是一個雙腿殘疾的普通人，但我的內心絕不弱於人！’

    ‘克拉克·史密斯先生同爲穿越者，祂能成爲二月司辰“導演”，我爲何不能登上神位？’

    ‘若不能成神，又怎麼隨心所欲地，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吉蘭眼簾低垂，內心暗道。

    半晌。

    他吐出一口長氣，鄭重擡頭，道：

    “帕拉先生，我願意成爲您的學生，繼承您的夢想與意志，在未來竭力去實現它！”

    “很好。”

    帕拉凝視着青年。

    眼神中充滿了欣慰。

    “我沒有看錯你，吉蘭。”

    “所以你現在是否明白了，我爲何要讓你站到臺前，親自宣佈對奧威納聯邦開戰的消息？”

    “嗯，大概明白了。”吉蘭點頭。“您是打算從這一刻開始，便將我培養成能獨當一面的人？”

    “沒錯。”帕拉讚許笑道。“這麼早讓你走到臺前，其實也是無奈之舉。若我有更多的時間，必會讓你韜光養晦，直至一鳴驚人的那一天，只可惜……”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囑咐道：

    “記住，從你成爲我帕拉的學生這一刻開始，也必將成爲衆矢之的……但我相信以你的天賦才情，能夠承受住這一切，並在極短的時間內，適應並掌控住局面。”

    “帕拉委……老師，我懂了。”

    “嗯。”帕拉點點頭。“另外，二組掘墓人傷亡嚴重，特蕾莎殉職，缺少一個負責人……我打算讓你暫時頂替她的位置，繼續帶領二組。”

    “好。”吉蘭沒有推辭。

    “等明天的事情結束後，元首大人將會在四方宮親自爲你舉辦一場晚宴……屆時，代表着帝國權力中心的‘十字騎士團’成員都將到場，見證你成爲一名正式騎士。”

    帕拉講述起了後續的流程和安排。

    “此後，還有‘午夜玫瑰’的入會儀式需要你到場。我會將我神祕學領域的一些朋友介紹給你，讓你逐漸進入他們的視野裏。”

    “這都是一筆無法估量的財富。”

    “我會聽從老師您的安排。”

    吉蘭低下頭，輕聲道。

    “很好。”帕拉滿意點頭。“等這一切都趨於正軌，不奧兩國必然都會有所動作，爲接下來的第三次大戰作準備……我的時間不多了，故而留給你的時間同樣不多。”

    “鑑於此，我會不遺餘力地將自身所掌握的一切都教導給你，也希望你能在這有限的時間裏，努力吸收它們。”

    “好的，老師。”

    吉蘭沉聲道。

    帕拉點點頭，擺擺手。

    “嗯，回去吧，明天不要遲到。”

    “是。”吉蘭站起身，恭敬地摘帽一禮，然後在白髮老者平靜的目光中轉身離去。

    待房門咔的一聲關上，帕拉扭頭看向窗外，目光悠遠。

    …

    …

    翌日清晨。

    還沒天亮，吉蘭便早早起牀洗漱。

    他沒有因爲即將到來的上任儀式而感到緊張不安，依舊如往常一般，在房間裏修行一番。

    在晉升4階久世者後，他便發現自身的進步逐漸趨於緩慢。

    不論是靈知還是肉體，都難以再通過冥想法或鍛體術錘鍊增長。靈性更是無法通過這種常規手段，得到任何的進步。

    ‘看來除了依靠“金色感嘆”這個原質能力以外，只能藉助更高等級的藥劑來輔助修行了……或許，帕拉老師能夠爲我解答這個困惑。’

    吉蘭用毛巾擦完汗，穿戴起了今日需要出席所用的高檔西服。

    他心中思索着，用香氛髮蠟將一頭快齊肩的金髮整齊往後梳，最後成了一副極爲帥氣且成熟的造型。

    ‘嗯，先將手頭的事情忙完吧……隨後將正式跟隨帕拉老師學習。’

    吉蘭戴上了黑色的絲綢矮禮帽，杵着笑噪之杖出了門。

    樓下，早已有十輛黑色汽車靜靜等候，四周遍佈官方人員和黑西服保鏢。

    周圍的居民對此頗爲驚奇，不知這是爲了哪位大人物而設下的陣仗。就連馬路對面雜貨鋪的馬斯蘭太太，以及烘焙店的年輕男女，都扎堆站在門口看熱鬧。

    直到一位身姿筆挺，氣質不凡的黑服青年從樓道走出，那羣等候已久的官方人員，這才簇擁而上，恭恭敬敬將其送上了車。

    旋即車隊排成長龍，一路駛離了普萊士街，留下周圍的鄰里街坊驚嘆不已。

    “那是32號樓的吉蘭·伊洛斯先生？！”

    “哦，我的天吶！”

    “那位年輕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不知道……”

    “難道他是哪位大人物的子侄輩？”

    “別瞎猜了，吉蘭先生是禁酒局的高級探員，屢屢立功，還曾是伯爵貴族呢！”

    “這麼說，我好像有點印象了。”

    “你們的消息都過時了！”

    “哦？賽科，和我說說唄……”

    人羣議論紛紛，但這些吉蘭都聽不見了，而他也並不關心。

    待車隊逐漸駛入中心區，吉蘭坐在後座，透過車窗看到了街邊逐漸出現了更多的人影。

    在臨近四方宮的街區，街道上人羣密度更是達到了頂峯，還有不少警員在維持秩序。這是在瘴氣天災爆發後，吉蘭頭一回在外面看到這麼多人。

    熙熙攘攘中，大多數人的臉上，都掛着興奮和期待的笑容。有人高舉“開戰”的告示牌，有人拎着寫有“報仇雪恨，打倒聯邦”等血字的布帛橫幅，還有人組織着齊聲吶喊口號。

    他們似乎聽聞了一些風聲，知道就在今天，帝國官方將會表態。

    聯邦對波西維亞所實施的暴行，也將有一個結果。

    “吉蘭先生，四方宮到了。”

    這時，坐在副駕駛的短髮女子回過頭，朝後座的吉蘭低聲道。

    “上任儀式已經準備就緒，下車後，將會有人負責接待您。”

    “知道了。”吉蘭點頭。

    車隊緩緩駛入了四方宮大院，左右兩側寬敞的草坪上，早早排列了近十個百人儀仗隊。

    他們清一色的灰藍色戎裝，頭戴貝雷軍帽，表情肅穆，端槍舉旗，朝車隊演奏着恢弘的戰歌。

    “行禮——”

    由十名校級軍官高呼。

    唰！

    儀仗隊整齊劃一地朝車隊行禮。

    吉蘭看到這一幕，心中平靜的情緒，莫名有了波瀾。

    ‘我的未來將會如何？’

    他看着逐漸臨近的四方宮樓宇，看着那四角上的牆體浮雕，以及不萊梅帝國的“X”國旗，不由對自己發問。

    下一秒，眼神卻逐漸堅定。

    ‘不論如何，我都會依靠實力，一步步走到這個世界的頂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