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 聖誕 二

    ‘所謂的“門票”原來是這個意思……’

    吉蘭看着手裏的黃色精美票券，心中暗道一聲。

    這票券四邊都有銀色的雪花紋路，四個角則分別是寶劍、聖盃、星幣和權杖的花紋。圍繞着中間四個古希魯花體字——

    “歡迎光臨”。

    聖誕老人工坊……

    傑曼·尼古拉斯的居屋，實際並不在“下層”區域。坎卜斯的小屋同樣如此。

    兩者都是坐落於“迴廊”區域。

    若是單靠徒步跋涉，尋常神祕者恐怕究其一生都難以踏足那片區域。

    而吉蘭之所以能抵達坎卜斯小屋，純粹是運氣爆棚，十分取巧地乘坐到了某條“專線”的“靜默驛車”。

    根據黃皮小冊上的祕聞記載，其實可以通過觀察車廂門邊緣的刻字，得知每一輛“靜默驛車”的目的地。

    只是吉蘭初次遇見，完全不知道這回事……稀裏糊塗地便登上了馬車，去到了神之鄉的“迴廊”。

    他手拿參觀票券，心想着，或許今天晚上可以試着去看看。

    …

    …

    12月25號，聖誕節。

    大雪紛飛，銀裝素裹。

    整個繆斯西提都籠罩在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之中。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也是帝國人頗爲重視的節日。

    往年的這一天，帝國上下都會沉浸在團聚、慶祝、歡快與幸福當中……然而眼下卻因爲瘴氣天災的緣故，氛圍稍顯壓抑。

    不過也慶幸有着聖誕節，讓原本絕望的人們有了一絲希望的寄託。

    繆斯西提各個城區的曙光教堂，從一大早就人滿爲患。

    不論是上流社會的貴族富商，還是中產階級或底層，都懷揣着祝願前往教堂禱告、跟隨牧師做彌撒、唱聖歌、吃聖餐（無酵麪餅）、飲聖血（紅葡萄糖漿水）……

    只求自己和家人朋友能夠平安，不被那無處不在的，可憎的瘴氣所侵染。

    可即便是聖誕節，帝國官方人員也並未得到休假，反而變得更爲忙碌。

    吉蘭照常驅車前往凱旋大廈“打卡”上班，領取了今日的護送任務。而他的工作量，又再一次增加。

    好在他身爲3階神祕者，體魄精力充沛，倒也沒有過於疲憊。

    當任務結束時，已經到了深夜。

    在彙報完任務後，他拿到了調查委員會分發的“聖誕獎金”。這筆獎金還算可觀，足足有500凱撒。

    當然，並非所有人都能拿這麼多。

    這是他身爲委員會組長兼掘墓人，外加這段時間天天加班的酬勞。

    聖誕節還加班，帝國自然有所表示。

    對待“公務員”，可不能用資本剝削那一套，否則優秀的人才怎會甘願爲帝國賣命？

    另外，吉蘭還額外獲得了200點功勳的酬勞，辦事人員對他的“調查本”進行了及時的更新。

    今日公務結束，吉蘭心情頗爲不錯。

    下班，然後回家做夢……

    他驅車回到出租公寓，簡單洗漱過後，便躺在了牀上入睡。

    意識下沉後，吉蘭降臨到了自己的心靈島嶼之上。

    他沒有浪費片刻時間，直接站在岸邊，喚出了自己的靈性小舟，旋即選擇了出航。

    這次，吉蘭根本不需要再進行方向的校正，他跟隨內心“神鄉烙印”的指引，徑直驅使小舟朝着神之鄉而去。

    …

    …

    此次航行出奇的順利。

    吉蘭並非沒有遭遇海怪，但不知是不是因爲他擁有“神鄉烙印”的緣故，那些海怪只是遠遠露頭，靜靜凝視着他，卻沒有上前對他發起攻擊。

    這也令吉蘭暗鬆了口氣。

    登上神之鄉的海岸後，他發現自己踏足的鹽灘，並非自己上次時的場景。

    ‘從另一側上岸了麼……’

    吉蘭暗道一聲。

    他遵循着上次探索的經驗，走進了黑森林之中。

    在深入沼澤區域“橄欖枯萎之地”前，吉蘭發現了一羣黑色的半人馬。

    它們有着人的上半身，馬的下半身，手持長槍或短弓，有男有女，全都赤條條，且眼神漠然。

    這羣半人馬似乎在狩獵着什麼，四處巡視。吉蘭躲在一處灌木叢裏，暗中觀察。

    他判斷，這多半就是黃皮小冊上記載的，名爲“克魯斯”的神鄉族羣。

    克魯斯半人馬極其好戰嗜殺，且在叢林沼澤地頗爲迅捷靈敏，是天生的獵手。如果有人遇見它們，很難擺脫，免不了一場惡戰。

    吉蘭聽從了帕拉委員長的告誡，沒有貿然露頭，而是選擇了繞路，避開了半人馬羣。

    他穿過橄欖枯萎之地，來到了麥田區域，這裏同樣有名字，叫“金色邊界”。

    據黃皮小冊上所說，“金色邊界”是“靜默驛車”的必經之地，在這裏很容易就能遇見路過的馬車。

    吉蘭沿着麥田中間的小道前行，一邊走，一邊等待着“靜默驛車”的到來。

    他並未等太久。

    很快就有一匹無頭的老馬，拖拽着四四方方的雕花車廂從他身後方向而來。

    軲轆軲轆……

    不多時，馬車停在了他的面前。

    吉蘭視線一瞥，看了眼車廂下緣，果不其然，那裏正以古希魯文字刻着一個地名：

    “無盡青銅山脈。”

    這個地方同樣被記錄在了黃皮小冊之中，山脈遍佈着各種各樣的巨型青銅器，有人形、動物形也有植物形……仿若整座山脈都是由青銅構成。

    黃皮小冊上備註着，“無盡青銅山脈”頗爲危險，經常會出現“夢境塌方”現象，從而使人跌入“迴廊”區域，九死一生。

    吉蘭掏出了身上的“聖誕老人工坊參觀券”，遞到了無頭老馬的跟前。

    這次，無頭馬終於有了反應。

    嘶啦——

    只見馬匹的腹部位置，突然開了個正方形的小口，皮肉翻開，露出了黑洞洞的空腔。

    旋即，一隻染血的手竟從中伸了出來，平攤在了吉蘭面前。

    吉蘭先是一怔。

    他深吸口氣，這才將票券放到了那手掌之上。手掌攥着票券收回，馬匹的皮肉又回攏復原。

    吉蘭很默契地沒有開口說話，自顧自登上了馬車的車廂。

    哐。

    車廂門自行緊閉。

    吉蘭也沒再做無用的嘗試，放鬆身體躺靠在冰涼的硬木長凳上。

    哐啷，哐啷……

    馬車緩緩行駛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

    四周的氣溫再一次下降。

    吉蘭還隱隱能夠聽見，車廂外傳來了陣陣清脆的風鈴聲。

    馬車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車廂門打開，他走了下去，一腳便踩進了深深的雪地裏，沒入膝蓋。

    吉蘭呼出白氣，擡眼一看，神情頗爲震驚。

    只見正前方的雪地上，屹立着一座碩大的方形建築，屋檐突出一圈。外牆通體爲紅色，中間卻有着一道十字綠紋。

    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放大了無數倍的禮物盒……

    門口立着兩尊西裝革履的鹿頭人陶瓷雕塑，左邊的呈一副端托盤，伸手虛引門內的姿態，右邊的則撫胸彎腰行禮。

    嘶啦——

    這時，無頭馬腹部的方形開口再次撕開，那只人手將票券遞了回來。

    吉蘭接過後發現，票券上被蓋了一個血色印章，以古希魯文字環形分佈，寫着“驛車已送達（票券作廢）”等字樣。

    旋即，無頭馬拉着車廂掉頭離開。

    吉蘭收回目光，走向了紅綠禮盒狀建築。可剛到門口，兩尊鹿頭人陶塑便一轉眼珠，盯着他，並且嘴部如木偶般整體下滑開合，開口道：

    “到訪者，工坊閒人免進。”

    “這是‘參觀券’。”

    吉蘭將手裏的票券遞出，試着放在了左邊鹿頭人陶塑的托盤裏。

    “喔……原來是遠道而來的客人，歡迎光臨‘聖誕老人工坊’，還請進。”

    兩尊鹿頭人雕塑的語氣立即變得友善了起來，輕笑着說道。

    咯吱——

    房屋的雙開大門自行打開。

    吉蘭捏着帽檐，朝兩位看門的陶塑一禮，然後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乍一進去，他的表情便變得極爲驚訝，目光四處掃視。

    這工坊內部，聖誕松樹到處都是，掛滿了裝飾品，閃爍着各色的刺眼燈光。

    如工廠流水線般的多條木質傳送帶，在其中盤旋蜿蜒，上面運送着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紅綠色禮盒。

    數以百計的，巴掌大的鹿頭人陶塑，正端坐在流水線邊的高凳上，以一種眼花繚亂的手速，對各種禮品進行着組拼和包裝。

    吉蘭的到來並未引起這些陶塑的注意，他一邊往裏走，一邊暗暗驚歎。

    眼前這一幕，真如童話般夢幻。

    哐啷！

    倏地，吉蘭左手邊的“壁爐”中，跌落了一個半人高的禮盒。

    然後一旁的馴鹿陶塑如“老鼠玩具”般，四肢蹄下的滾輪滑動，嗖的一聲，飛速趕來，然後一口咬住了禮盒的絲綢捆帶，將其帶到了前方的流水線上。

    整個工坊裏飛速運轉，有條不紊。

    “怎麼樣，是不是很有趣？”

    這時，吉蘭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語氣溫和。

    他連忙扭頭看去。

    只見一名灰色短髮的青年正站在自己身後。其面容五官非常俊朗，鼻樑高挺，灰色的雙眸深邃親和，手持一根扭曲纖細的橡木長杖，光着腳，披着紅色大斗篷。

    “你……您是‘聖誕老人’？”

    吉蘭有些遲疑地問道。

    “我想應該是的。”青年莞爾一笑。“我是傑曼·尼古拉斯……是不是與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呃，是有點。”吉蘭頷首。

    在他的腦海中，“聖誕老人”應該是白胡子老頭的形象。頭戴聖誕帽，身穿聖誕服，一身紅白，非常喜慶。

    可眼前的青年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歡迎光臨我的工坊，這裏亦是我的居所，吉蘭·伊洛斯先生……每年我都會邀請塵世的‘好孩子’來這裏參觀，給他們一場美夢作爲額外的獎勵。”

    傑曼微笑道。

    “請跟我來……”

    說着，他一甩手中的橡木長杖。

    叮鈴鈴。

    其杖柄部位的鈴鐺晃動，發出清脆動聽的聲響。於此同時，一股寒意席捲，無數細小如星光的雪花飄舞。

    在吉蘭愕然的目光中，地面竟瞬間形成了一道湛藍半透明的冰晶地毯。

    他站在上面，竟會不自覺地朝前滑動。而傑曼倒提長杖，回頭朝他燦爛一笑，紅色的斗篷揚起，顯露出他瘦小的身姿。

    “看那邊……”傑曼手一指，吉蘭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隻只手指大小的薑餅人排着隊，正嘻嘻哈哈地跳進了一個禮盒當中，整齊躺好。

    “那將是送給‘好孩子’依馬木的禮物，她很孝順，也很善良，卻過着貧苦的日子，從小沒有吃過糖……”

    傑曼又指了指另一個方向，戴着單片眼鏡的鹿頭人陶塑，正拼裝着一臺積木玩偶。

    “那是‘好孩子’羅伊斯的禮物，他爲了救一條狗，被馬車撞傷，今後再也站不起來。而他一直都渴望有一個積木玩具……”

    聖誕老人一連給吉蘭介紹了七八個禮物的主人，語氣頗爲讚許。

    “這些都是明年聖誕節的禮物？”

    吉蘭一邊在冰毯上滑行，一邊輕聲開口問道。

    畢竟，平安夜已經過去了。

    傑曼笑了笑，點頭道：

    “是的……‘好孩子’有很多，工坊需要經過一年的提前準備，才能將禮物製作好。”

    “您一夜要將所有禮物發放到‘好孩子’們的手中？”

    吉蘭突然想到了什麼，詫異道。

    傑曼卻有些奇怪，疑惑問道：

    “爲什麼要我親自送……工坊裏有很多玩偶，都可以替我行走塵世。”

    吉蘭一怔。

    “那昨晚……”

    “昨晚倒是我親自去的。”

    傑曼呵呵一笑。

    “你有些特別，吉蘭先生。而且我不去，坎卜斯可能會對你下手……”

    “您和坎卜斯是敵人嗎？”

    吉蘭藉此機會，問道。

    傑曼卻是悵然地嘆息一聲，搖搖頭。

    “其實我與他曾是最好的同伴，我們也都曾是最初司辰‘正午曙光’的使徒。”

    “？！”吉蘭瞪大了眼。

    聖誕老人和聖誕惡魔，都是奧美爾的使徒？

    “此事不宜多言。”

    傑曼瞥了吉蘭一眼，小聲道。

    “如今塵世愈發混亂，單憑我阻止不了這些，真是有愧於奧美爾大人的期望。我能做的，只是給人們帶去一些慰藉罷了。”

    吉蘭聽到如此祕聞，心中凜然。

    他又想到了什麼，再問：

    “那坎卜斯與風車貓同姓‘所羅門’，您知道……”

    “他其實就是帕爾的‘彼我’。”

    傑曼淡淡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