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 黑暗 四

    吉蘭站在門外，表情驚愕。

    聽到威廉和克拉克兩人的對話，他瞬間就確認了兩件事……

    其一，這位名爲“克拉克·史密斯”的少年，極有可能就是後世的二月司辰“導演”！

    其二，克拉克或許是吉蘭的“老鄉”……

    也就是從地球來到這個異世界的穿越者！

    咕嚕。

    吉蘭咽了口唾沫。

    這兩個猜測，着實是嚇到了他。

    ‘如果說克拉克是穿越者，那他會不會也和我一樣，有着什麼特殊的能力……’

    吉蘭莫名有着這樣一個想法。

    ‘克拉克知道我的存在嗎？畢竟，我現在就身處於他所拍攝的電影之中……而作爲二月司辰的“導演”，祂會不會一直在暗中注視我？’

    想到這裏，吉蘭心中咯噔一下。

    因爲他不止一次在真實膠捲中，使用過“斑斕”的能力。這樣的特殊性，很難不引起“導演”的注意。

    而“導演”若察覺到他的特殊，又會不會深入觀察，從而發現他同樣作爲“穿越者”的身份？

    吉蘭不知道……

    但他此時此刻的心情非常復雜。

    因爲他完全不清楚克拉克是個怎樣的人，到底又會對自己這位“老鄉”持有怎樣一種態度。

    是親近，還是仇視？

    吉蘭無法確定。

    但就目前來看，他還沒有死，便足以說明三種可能。

    其一，“導演”目前還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其二，“導演”其實已經發現他了，卻並不知道他穿越者的身份。

    其三，“導演”發現他了，同時也知道他穿越者的身份，卻抱有善意，所以沒有動他。

    吉蘭的腦子飛速運轉。

    他認爲，作爲世界運轉的真理律法，十二司辰之一的“導演”，不太可能發現不了他的小動作。

    那麼，第三種可能性最大。

    想到這裏，吉蘭稍微鬆了口氣。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終選擇邁開步子，推開了劇院後臺的房門。

    咯吱——

    簡陋的木門被吉蘭推開。

    裏面兩張相對的木板長椅上，各坐着一位少年。

    左邊是留着齊肩長金髮，扎着單馬尾的威廉·傑拉德。他懷抱精鋼十字劍，面帶微笑，靠在牆邊。

    右邊的少年則身穿一襲寬鬆的米色長袍，身板消瘦，卻戴着一個十分違和的白色球狀金屬頭盔。

    他的懷裏，還抱着一個奇怪的黑色鐵盒子。

    見房門打開，兩人同時扭頭看來。

    這一剎那，吉蘭與克拉克相對視。

    那白色球盔的厚玻璃表面，倒映着蠟燭火光，亦倒映出吉蘭自己的身影……唯獨看不到底下，屬於克拉克的真容。

    ‘宇航員頭盔？’

    吉蘭莫名產生了這樣一種既視感。

    咔嚓！

    一道刺眼的白光閃爍，伴隨一聲脆響。

    吉蘭本能地擡手，擋在了面前。

    下一秒，他眯着眼，驚愕看到，戴着奇怪球盔的少年懷中，那黑色鐵盒子的底下，呲呲彈出了一張泛黃的“紙”。

    紙上，以黑色墨水拓印出了一名青年，正擡手擋臉的畫面。

    ‘相……相機？’

    吉蘭一臉驚愕。

    ‘這可是中世紀時期啊！’

    “真奇怪……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克拉克拿着“相片”，低頭端詳，又擡頭看了看吉蘭，頭盔下傳出甕聲甕氣的聲音。

    這時，坐在他對面的威廉笑道：

    “老師，你來了……我給你介紹，這是我的朋友，克拉克·史密斯。今天來看的戲劇《唐·吉坷德》，就是出自他手。”

    “嗯。”

    吉蘭先是朝威廉點點頭。

    旋即又看向克拉克，突然沉聲道了句：

    “牀前明月光。”

    克拉克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脫口而出：

    “疑是地上……”

    但話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他突然咦了一聲，彷彿是想起了什麼，抱着自己的圓頭盔彎下了腰，陷入了沉思。

    吉蘭和威廉都愣住了。

    可很快，克拉克又坐直起來，像是個沒事人一樣。但在吉蘭看來，對方的反應更像是被剛纔的對話所觸動。

    “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克拉克的聲音倏地變得平靜起來。

    吉蘭不知爲何，呼吸一滯。

    他有種直覺，現在的克拉克……應該稱之爲“導演”！

    “您是‘導演’？”

    吉蘭小心翼翼地問道。

    然而對方坐得筆挺，卻沒有出聲。那鋥亮的頭盔表面，倒映着房間的燭光，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我不是‘導演’，我只是‘演員A’，現在扮演着少年時期的克拉克·史密斯。”

    “嗯？”

    吉蘭只覺得思緒有點混亂。

    演員A？

    那個經常出現在真實膠捲裏，像“御用演員”一樣，扮演着各個角色的“A先生”？

    “A先生，您說等我很久了……是什麼意思？”

    吉蘭試探性地問道。

    這時他才注意到，四周的環境包括威廉在內，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靜止不動了。

    整個房間裏，只有吉蘭和戴頭盔的少年還能夠說話行動。

    “我只能在真實膠捲裏活動，去不了塵世……所以，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

    圓盔玻璃下，傳來甕甕之音。

    “你方纔與我對的暗號，將我的自主意識喚醒了。”

    吉蘭保持着驚訝的表情，心中一動。

    聽到對方這麼說，他哪還不明白怎麼回事。

    這極有可能就是“導演”埋在每一部真實膠捲裏的終極彩蛋。準確來說，是專門留給穿越者“老鄉”的彩蛋……

    唯有滿足特殊的條件才能夠觸發，從而喚醒作爲“御用演員”的A先生。

    故而，對方才會說等了自己很久。

    “那麼……A先生，請問您和‘導演’是什麼關係？”

    吉蘭又問。

    少年依舊端坐，厚玻璃下傳出悶聲：

    “我是‘導演’座下的四使徒之一。之所以會留在真實膠捲裏等你，只爲傳達‘導演’留給伱的忠告……”

    “導演”的忠告？

    作爲穿越者前輩的忠告！

    吉蘭頓時心頭一凜。

    他神色一整，沉聲問道：

    “什麼忠告？”

    “忠告有五。”

    A先生平靜回答，並張開了五指。

    “一，‘你我皆是該世界的“害蟲”，必須不顧一切代價儘快飛昇。唯有成爲萬物運轉的真理律法之一，才有可能豁免這個世界對你的惡意。’”

    “二，‘威廉·傑拉德可以作爲你的絕對助力，與之站在同一陣營，是你最好的選擇。因爲除了他，整個世界無人敢於顛覆原有的秩序。’”

    “三，‘警惕藝術。’”

    “四，‘舊神司歲是世界本身，新神司辰是世界律法。但世界會崩塌，律法也會崩壞。’”

    “五，‘若司辰隕落，維繫世界運轉的真理律法將會隨之扭曲……但有兩條基石準則，永恆不變。’”

    “‘其一，萬物皆有存在，存在即有痕跡。’”

    “‘凡人死後，會留下靈體；靈祕者死後會留下神祕物；久世者死後會留下魘碑……都是遵循該準則的表現。即便是嬗變者、使徒乃至司辰和司歲，都逃不過這條準則。’”

    “‘其二，萬物皆會做夢，夢爲真實倒影。’”

    “‘切記這兩條準則！’”

    說完，A先生便不再多言。

    徒留吉蘭嘴巴微張，陷入了沉思。

    “導演”通過這位使徒留給他的忠告，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令他一時之間難以消化。

    甚至有些話，吉蘭都不大理解。

    尤其是“兩大永恆準則”，他只是似懂非懂。

    ‘穿越者是世界的“害蟲”？一經發現，會遭到這個世界的敵視……’

    ‘也就是說，我的真實身份以及“斑斕”絕不能暴露，否則會遭到可怕的厄難？’

    吉蘭面露思索。

    ‘警惕藝術的意思，是指代“藝術三司辰”？所以我該警惕的，是一切關於“輓歌小姐”、“雅夫人”和“白鴿詩人”的事物……’

    另外，“導演”在忠告裏明顯建議吉蘭抱緊威廉·傑拉德的大腿。

    而對於這一點，吉蘭並不抗拒。

    在自身弱小時，就該找個靠山。

    更何況，在現實世界裏，他本身就是不萊梅帝國的委員會組長兼掘墓人，屬於威廉陣營一方的“自己人”。

    當然，對於“導演”的忠告，吉蘭並沒有一股腦地輕易取信，而是將其藏在心底，待日後慢慢琢磨。

    譁——

    忽地，四周靜止的畫面突然又“流動”了起來，燭火搖曳，影子晃動。

    屋外也傳來了些許嘈雜。

    彷彿是鑽出海面那一刻，耳朵恢復了“信號”一般。

    克拉克站起了身，朝吉蘭撫胸一禮，以一種溫和的語氣開口：

    “我時常聽威廉說起您，吉蘭先生，您是一位出色的劍術大師！”

    見狀，吉蘭也知道，A先生的自我意識“走了”，克拉克·史密斯也隨之恢復了“正常”。

    這時，威廉抱着十字劍，突然開口：

    “對了老師，克拉克最近收集到了一張古老羊皮紙，上面記載着一千多年前的一處寶藏，就在波西商盟境內，距離‘弗洛裏安’城只有一百多公裏……”

    “您有沒有興趣帶着護衛隊一起去看看？”

    “藏寶圖？”

    吉蘭眉頭一揚，瞥了眼克拉克。

    少年的圓頭盔厚玻璃下，傳來肯定的聲音：

    “是的……似乎是關於‘米西亞裏歐斯’的貴族遺物。那是個比榮登王國還要早的國度，相傳，他們信奉着第三司歲‘黯淚小姐’。”

    (本章完)